第215章 雪至(1/2)

时令踏入初冬,北方的寒流终于展现出它真正的威力。天空不再是秋高气爽的湛蓝,而是终日覆盖着一层铅灰色的、低垂的云翳,仿佛一块巨大的、湿冷的毡布,将整个幽谷笼罩其中。阳光变得极其吝啬,偶尔穿透云隙,投下几缕有气无力的、苍白的光柱,旋即又被翻滚的乌云吞噬。风势也变了方向,更多地从西北方呼啸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枯叶和沙尘,抽打在人的脸上,如同细小的冰刃。山谷间的溪流,水流声似乎也变得沉滞缓慢了许多,岸边开始出现薄薄的、透明的冰凌。

这种天气的变化,对于经验丰富的老农而言,是再明确不过的讯号。杨老根的身体对气候尤为敏感,他的咳嗽在连续几个阴冷的清晨明显加重了些,虽然还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喘不上气,但那压抑的、带着痰音的咳嗽声,总是让周氏的心揪紧。她早早地将杨熙带回来的艾叶取出一些,混合着之前采集的干姜,每日熬煮浓汤,强迫家里每个人都喝上一大碗,用以驱寒预防。

“这天色,看着像是要落雪了。”杨老根裹紧了周氏用旧皮子给他改的坎肩,坐在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而且,怕是不会小。得把该收的都收进来,该盖的都盖好。”

他的判断立刻得到了全家人的重视。杨熙和杨大山加快了户外收尾工作的节奏。晾晒在屋外、已经彻底干透的豆秸被迅速捆扎好,堆放进柴棚深处,确保不会被飘雪打湿。那些尚未完全熏制好的肉条,也被转移到熏架下更靠里的位置,并用一大张鞣制好的、不透水的野猪皮临时搭了个顶棚,防止落雪直接浸湿。周氏和杨丫则忙着将晾晒的野菜干、蘑菇干等所有怕潮的物品收回屋内,分类存放。

杨熙特别检查了煤堆和柴堆,用更多的茅草和树皮做了覆盖加固。他深知,一旦大雪封山,这些燃料就是他们与严寒对抗的生命线,绝不能有失。他还特意去鸡舍加固了顶棚,并在里面多铺了一层干草,确保那只宝贵的母鸡能安然度过寒冬。

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感,弥漫在幽谷之中。这不是与人争斗的紧张,而是与自然天威赛跑的紧迫。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话语不多,却配合默契,将杨老根那句朴素的预警,化作一道道具体而微的防御指令。

杨老根的预言在两天后的深夜应验了。

起初,只是细密的、几乎听不见声响的雪籽,窸窸窣窣地敲打在茅草屋顶和窗棂的草帘上,如同春蚕啃食桑叶。守夜的杨熙立刻警觉起来,他轻轻拨开一丝门缝,只见外面漆黑一片,唯有借着屋内微弱的煤火光,才能看到无数细小的白色颗粒在风中斜斜地飞舞。

雪籽下了约莫半个时辰,渐渐变成了柳絮般的、轻柔的雪花。它们不再急切,而是悠然地、一片接着一片,从无尽的黑暗中飘落,静静地覆盖在土地上、岩石上、光秃秃的树枝上。世界的声音仿佛被这铺天盖地的白色一点点吸收、湮灭,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空旷的寂静。

到了后半夜,雪势猛然加大。不再是柳絮,而是如同扯碎了的棉絮,成团成团地往下砸落。风也更急了,卷着漫天飞雪,形成一道道白色的旋涡,视野完全被阻隔,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混沌的、咆哮着的白。温度急剧下降,即使守在灶台边,添足了煤块,也能感受到从那门缝窗隙里顽强渗入的、针砭肌骨的寒意。

杨熙一夜未眠。他不仅要留意屋外的雪情,更要时刻关注着屋内的温度,尤其是杨老根的状况。他几次起身,往灶膛里添煤,确保那点珍贵的暖意不会熄灭。周氏也睡不踏实,几次起来为杨老根掖好皮褥,又摸了摸睡在旁边的杨丫是否盖严实了。

这一场大雪,断断续续,时大时小,足足下了一天两夜。

当雪终于完全停歇,天色放晴时,推开房门(需要费不小的力气清除堵门的积雪),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杨熙,也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整个世界仿佛被重新塑造过。举目四望,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白。厚厚的、不知深几许的积雪,将山川、溪流、田地、道路全部抹平,只剩下起伏柔和的曲线。远处的山峦戴上了白色的巨冠,近处的树木被积雪压弯了枝条,形成各种奇特的形状,如同白玉雕琢。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射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空气清冷得如同冰镇过的泉水,吸入肺中,带着一股凛冽的纯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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