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炭火精炼(2/2)
一声轻微的、不同于落空时的声响传来。鱼叉提起,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在叉尖上奋力挣扎,银亮的鳞片在春日阳光下闪烁。成功了!
虽然只是一条小鱼,却让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成就感。这不仅仅是获得了一点食物,更是对他观察力、耐心和技巧的肯定。他小心地将鱼取下,用草茎穿过鱼鳃提在手中,那沉甸甸、滑腻腻的触感,无比真实。
随后的几天,他继续练习,命中率虽然依旧不高,但已不再是毫无收获。他开始总结经验,什么样的光线角度最好,什么样的水流情况下鱼更容易静止,如何更隐蔽地接近……
同时,他也开始尝试另一种更笨重但可能收获更大的方法——筑堰。在下游一处狭窄河段,他用大小不一的石块混合泥土,垒起一道矮坝,减缓水流。这活计耗费了他大半天的力气,累得腰酸背痛。然后,在上游另一处同样筑坝,将中间一段长约两丈的河湾与主流暂时隔开。
接着,便是最耗体力的部分——用陶盆和木桶,奋力将这段河湾里的水舀出去。汗水顺着额角流淌,滴落在浑浊的溪水里。随着水位一点点下降,被困在河湾里的鱼群开始惊慌,在越来越浅的水中扑腾跳跃,银光闪闪的鱼背不时露出水面。
这时,他再下水,鱼叉与双手并用,效率大增。虽然捕获的多是些不到一尺的鲫鱼、白条,但数量颇为可观,足足有十几条。他看着堆在岸边的渔获,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他将这些鱼开膛破肚,仔细清洗。一部分用盐细细抹了,挂在通风处晾晒;另一部分则用树枝穿起,架在火上烤制。很快,营地周围便弥漫开一股诱人的烤鱼香气,为平日里的熏肉和葛粉粥增添了一抹鲜活的滋味。
渔事的初步成功,不仅补充了食物,更开拓了他的思路。这片山谷的资源,远比他最初想象的丰富。水陆之间,存在着互补共生的关系。他不再仅仅将目光局限于土地和山林,也开始真正审视这条贯穿山谷的溪流,思考着如何更好地利用这份来自水流的馈赠。春寒依旧,但他心中,已因这溪畔的收获,而生出了更多的暖意与希望。
春风渐暖,吹散了清晨的浓重寒意,阳光也变得有了力度。杨熙知道,土地彻底苏醒的时刻即将来临。他放下了大部分狩猎和捕鱼活动,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春耕的准备之中。
首要任务是整理水田。经过一冬的冰雪浸泡和春日雨水的滋润,田埂需要重新加固。他用新锄头将去岁略显松垮的黏土田埂夯实、拍紧,清理掉缝隙中萌发的杂草。田里的水被放干,露出了黑褐色的、带着冰消雪融后特有湿润的泥土。他用锄头仔细翻耕,将板结的土块敲碎,把去岁留下的稻根和杂草根系彻底清理出来,堆在一旁晾晒,准备日后当作燃料或堆肥。
翻耕水田是极其耗费气力的活计。泥土黏重,一锄头下去,往往只能翻开浅浅一层,需要反复挖掘、敲打。他的手臂和腰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汗水很快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但他干得一丝不苟,因为他深知,土地不会欺骗人,你投入多少心血,它便会回报多少收成。这片小小的水田,是他去年最大的骄傲,也是今年扩大种植的希望所在。
与此同时,旱地的开垦也在同步进行。他规划出靠近水源、地势稍高的几块坡地,准备用来扩大葛根和黍米的种植。这些地方的杂草和灌木更加茂盛,根系盘根错节,开垦的难度比水田更大。他必须先用柴刀砍掉粗壮的灌木,再用锄头奋力挖掘,将那些深扎在土里的草根一一剔除。进展缓慢,往往忙碌一整天,也只能清理出草席大小的一片土地。
但他有足够的耐心。每天清晨,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便扛着锄头出门,直到夕阳西下,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营地。手掌上的老茧被磨得发亮,有时甚至再次破裂,渗出血丝。但他只是用布条简单缠绕一下,第二天照常劳作。
除了开垦新地,去年已有的地块也需要精心打理。葛根田里的藤蔓已经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他需要及时为它们搭设、加固攀爬的木架。野莓和地仙果的植株也需要修剪掉枯枝,松土,确保养分集中供应。
他还尝试着在一小片新开垦的、土质相对疏松的地里,播下了去年收集到的少量豆类种子。豆类可以固氮,改善土壤,豆荚和豆子本身也是不错的食物补充。这是一种新的尝试,成败未知,但他愿意投入时间和一小块土地去探索。
营地周围,他移栽的几簇野葱和野蒜已经成活,绿意葱茏,随手掐上几根,便能给食物增添难得的辛香。那几株野果树苗也熬过了寒冬,萌发出了嫩叶,虽然距离结果遥遥无期,但看着它们顽强生长,心中便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春耕的序曲,是由汗水、泥土和缓慢推进的垦殖谱写的。没有惊心动魄的搏杀,没有意外发现的惊喜,只有日复一日的、枯燥而艰苦的劳作。杨熙的身影,在日渐暖和的阳光下,在刚刚苏醒的土地上,沉默而坚定地移动着。他的皮肤被晒得更黑,身形却愈发精干,每一寸肌肉都蕴含着开垦土地的力量。
他知道,当最后一寸土地被整理妥当,种子落入泥土之时,便是希望真正扎根的时刻。眼前的艰辛,都是为了秋日那沉甸甸的回报。幽谷的春天,在寂静而繁忙的垦耕中,正缓缓拉开丰收的序幕。
谷雨节气在连绵的细雨中悄然来临。如丝如雾的雨丝笼罩着幽谷,润湿了土地,催发着万物。杨熙站在窝棚口,看着外面烟雨朦胧的景象,心中充满了紧迫与期盼。这场雨,是播种的信号。
雨势稍歇,他便立刻行动起来。最先播种的是水田。浸泡催芽的稻种已然露白,如同无数细小的、充满生命力的眼睛。他赤脚踩进冰凉而柔软的泥浆里,弯下腰,将稻种一颗颗,极其小心地,点播在精心整理过的田泥中。动作轻柔而稳定,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些沉睡的生命。去岁的成功给了他信心,但每一次播种,依然带着对未知天气、病虫害的隐忧,以及对于丰收最虔诚的祈愿。
点播水稻是极其考验腰力和耐心的细致活。他需要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在泥泞中缓慢移动,准确地将种子按合适的间距放入泥中。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与汗水混在一起,冰冷黏腻。腰背的酸痛如同附骨之疽,但他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那小小的种子上。
当最后一颗稻种没入泥浆,他直起几乎僵硬的腰身,看着那片被均匀点播过的水田,在蒙蒙雨丝中泛着微光,心中充满了完成一件大事般的踏实感。
水田播种完毕,旱地的播种紧随其后。黍米和豆类种子被撒播在翻耕好的土地上,然后用耙子轻轻覆上一层薄土。葛根田里,去岁留种的块茎早已发芽抽藤,绿意盎然,只需定期除草和引蔓上架即可。
春雨贵如油,但也带来了新的挑战。持续的潮湿使得窝棚内有些憋闷,储存的粮食需要格外注意防潮发霉。他检查了所有储粮的陶罐,确保密封完好,并将它们放置在窝棚内最通风干燥的位置。
狩猎和捕鱼在播种期暂时退居次席,但他并未完全停止。利用早晚的零星时间,他依旧会去检查陷阱,或者到溪边观察鱼情。箭术的练习也从未间断,只是在雨中无法进行,他便在窝棚内擦拭保养弓箭,或者琢磨着如何改进鱼叉的形状和倒刺,以期提高命中率。
与王老栓约定的日子到了。雨夜中,王老栓如期而至,带来了盐、铁针等物资,也带来了外界的消息:春雨普降,各地都在抢种,粮种价格略有上涨;靠山村还算平静,只是春荒的阴影依旧笼罩着贫苦人家。
杨熙默默地听着,将换取的物资收好,又将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裹、防止受潮的粗糖递给王老栓,低声道:“老规矩,想办法给那家的孩子。”
王老栓接过,揣入怀中,点了点头,没有多问,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杨熙回到窝棚,添了块煤,火光驱散了雨夜的湿寒。他坐在火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思绪飘向了远方。母亲和弟妹,在这样的雨夜,是否依旧蜷缩在那漏风的茅屋里,忍受着饥饿与寒冷?那点微不足道的糖,能否给丫丫和狗娃带去一丝短暂的甜味?
他甩甩头,将这份牵挂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他必须集中精力,确保眼前的播种能够成功,确保秋日能有更多的收获。只有他自己变得更强大,拥有更多的资源,才能真正有能力去改变家人的处境。
谷雨之雨,滋润着幽谷的新芽,也冲刷着他心中的焦虑,留下的是更加清晰的目标和更加坚定的决心。他看着跳动的火焰,目光沉静。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等待,都将在泥土之下,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