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黄泉路上买命钱(2/2)
“没有‘心头好’……” 她嘶哑的声音拖长了,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恶意,“那就只好……请两位客官……留下点别的了……比如……一条胳膊……一条腿……或者……”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贪婪地在陆昭衍和秦绛的眉心、心口等位置扫过,“一点……‘ 魂火 ’ ……?老婆子我……也不挑。”
话音未落,那口半开的黑棺,棺盖猛地向上掀开了一尺!一股浓郁如墨、带着刺骨寒意和滔天怨气的黑雾,如同有生命般从棺中汹涌而出!黑雾中,隐约可见无数张痛苦扭曲、无声嘶嚎的面孔在沉浮!与此同时,旁边那缓缓流淌的黄泉河水,也仿佛受到了刺激,靠近岸边的水面剧烈翻腾起来,一只只肿胀苍白、指甲乌黑的手,挣扎着从水中探出,扒向岸边,仿佛下一刻就有无数水鬼要爬上岸来!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不交“买路钱”,就要面对这守棺老鬼和可能出现的无数水鬼的围攻!而以两人现在的状态,这几乎是必死之局!
“昭衍!”秦绛脸色惨白,抓紧了陆昭衍的手臂。她能感觉到那黑棺和水鬼带来的恐怖压力。
陆昭衍额角青筋跳动,脑中念头飞转。打,九死一生。给,这“心头好”的代价未知,后患无穷。而且,给了“买路钱”,就真的能“平安”过这白骨路吗?这老太婆怎么看都不像守信之辈。
就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陆昭衍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老太婆身后,那惨白灯笼照射不到的、黑棺另一侧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动了一下。
那像是一小片……纸灰?颜色很淡,几乎融入黑暗,但陆昭衍对纸灰极其敏感(抬棺匠常接触)。紧接着,他鼻翼微动,从那弥漫的水腥、腐臭和怨气中,极其隐晦地,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淡淡的线香混合着陈旧纸张的味道——是扎彩铺的味道!虽然很淡,但绝不会错!
是那个扎彩李掌柜?他在这里?在暗中看着?还是……这只是巧合?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划过陆昭衍脑海。陈瞎子是扎彩李指引他们去找的,扎彩李似乎对这镇子乃至这“回头湾”都很了解。如果他在附近,却不出面,是默认了这“买路”的规矩?还是……这本身也是某种“考验”或“指点”?
老太婆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手中那串沾血的铜钱晃了晃,发出“哗啦”的轻响,棺中黑雾翻腾得更厉害了,已经蔓延到棺材边缘,几只水鬼的手也扒上了岸边的淤泥。
没时间犹豫了!
“我们买!”陆昭衍猛地开口,声音斩钉截铁。他松开秦绛的手,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目光紧紧盯住老太婆,“不过,婆婆说的‘心头好’,需得我们自己来选。若我们选的东西,婆婆看不上,我们再换,如何?”
他这是在试探,也是在争取主动权。如果老太婆一口咬定要指定某物,那麻烦就大了。
老太婆浑浊的眼珠盯着陆昭衍,似乎在掂量。半晌,那棺材里的黑雾和水中的鬼手,缓缓平息、缩回了一些。她咧了咧嘴:“嘿嘿……客官是个爽快人……行,你们选。不过,老婆子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拿些破烂来糊弄……” 她没有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陆昭衍心中稍定,转身看向秦绛,低声道:“绛儿,把……你那个旧瓷瓶给我。” 他指的是之前装陈瞎子给的药膏的那个粗糙的、没有任何纹饰的小瓷瓶,用完后一直空着,被秦绛顺手塞在袖袋里。这东西最普通,几乎没有任何个人情感和珍贵价值,是陆昭衍能想到的最不值钱的“心头好”。
秦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毫不犹豫地从袖中摸出那个小瓷瓶,递给陆昭衍。入手冰凉粗糙。
陆昭衍接过瓷瓶,却没有立刻递给老太婆。他握着瓷瓶,看着老太婆,缓缓道:“此物伴随我二人一路,盛过救命的良药,也算有些意义。不知可否作为‘路引’之资?”
老太婆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陆昭衍手中的小瓷瓶。她看得非常仔细,甚至微微抽动了一下鼻翼,似乎在嗅闻上面的气息。看了足足十几息,她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在陆昭衍和秦绛脸上扫过,那干瘪的嘴角,似乎又向下撇了撇,露出一个极其古怪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客官……倒是会挑。” 她嘶哑地说,伸出了那只干枯如鸡爪的手,“拿来吧。”
陆昭衍心中狐疑,这老太婆的表情和语气……难道这破瓷瓶,还真有什么特殊?是上面残留的药味?还是……他压下疑惑,上前两步,将小瓷瓶轻轻放在老太婆摊开的手掌上。
老太婆枯瘦的手指合拢,握住了瓷瓶。就在她手指接触瓷瓶的刹那,陆昭衍和秦绛都清晰地看到,那瓷瓶表面,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 微不可察的淡金色光芒,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那是……残留的、属于陈瞎子那墨绿色药膏的药力灵光?还是别的什么?
老太婆似乎也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紧的手,又抬头看了看陆昭衍,那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更加难以捉摸的神色,仿佛是意外,又像是了然,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忌惮?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另一只手,从那串沾血的铜钱上,用力扯下了两枚。然后将这两枚铜钱,递向陆昭衍。
“一人一枚,贴身收好。过了白骨路,到了那头,若是铜钱还在,便是路引有效。若是丢了……嘿嘿,那就自求多福吧。” 老太婆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漠。
陆昭衍接过那两枚铜钱。入手冰凉沉重,边缘磨损得厉害,中间的方孔似乎比普通铜钱略大一些。铜钱表面泛着一种暗沉的、仿佛包浆般的油光,仔细看,那油光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扭曲的暗红色纹路,像是干涸的血丝渗进了铜质里。一股阴冷、不祥,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通行”意味的气息,从铜钱上散发出来。
他将其中一枚交给秦绛,两人各自将铜钱小心地放入贴身的衣袋(魂体显化的衣物)。铜钱贴身的刹那,一股更明显的阴冷感透体而入,但与此同时,前方那条骷髅小路和翻滚的黄泉河水带来的那种直透魂髓的压迫感和恶意,似乎真的减弱了一点点。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
“路引已付,客官请吧。” 老太婆收回手,将那个小瓷瓶随意地丢进了身旁的黑棺里,发出“咚”一声轻响。然后,她不再看陆昭衍和秦绛,重新转过身,佝偻着背,蹲回河边,拿起那个破木碗,又开始一下一下,慢悠悠地舀起昏黄的河水,浇在棺材旁的土地上。仿佛刚才的一切交易、威胁,都未曾发生过。
只有那口黑棺,依旧半开着,里面幽深黑暗,仿佛潜藏着无尽的秘密。那盏惨白的灯笼,幽幽地亮着,照亮着前方那条由无数亡者残骸铺就的、通往未知的“白骨路”。
陆昭衍和秦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绝。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跟紧我,踩着骷髅头的空隙走,尽量不要碰到旁边的河水。”陆昭衍低声嘱咐,握紧了青铜戈,率先踏上了那条令人毛骨悚然的骷髅小路。
脚落在那些冰冷、滑腻、不知历经多少岁月的惨白头骨上,发出“咔嚓”的细微脆响,在死寂的河边显得格外清晰。每一脚落下,都仿佛踩在某种禁忌的边缘。小路极窄,仅容一人通过,旁边就是缓缓流淌、深不见底、散发着无尽死气的黄泉河水。河水昏黄粘稠,看似平静,水下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等待将人拖入深渊。
秦绛紧紧跟在陆昭衍身后,抓着他背后的衣角,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她能感觉到怀中那枚“买路钱”传来的持续阴冷,也能感觉到脚下白骨传来的不甘与怨念的残留悸动。更让她心悸的是,走在这条路上,耳边那万千压抑呜咽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仿佛就响在脚下,响在旁边的河水里,甚至……响在自己的脑海里。一股强烈的悲伤、绝望、不甘的情绪,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滋生,试图侵蚀她的心神。
“紧守本心!别听!别看!” 陆昭衍低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也受到了影响,但混沌煞体的本质和坚韧的意志让他抵抗能力更强。他一边小心前行,一边将一丝微弱的、温养过的煞气通过相连的手传递给秦绛,帮她稳住魂源。
骷髅小路蜿蜒曲折,似乎没有尽头。四周是永恒的黑暗和昏黄的河水,只有脚下惨白的骨头和远处那盏老太婆的灯笼(已渐行渐远,变成一个模糊的白点)提供着微弱的光源。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无尽的行走和对抗心神的侵蚀。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秦绛感觉魂力又开始不稳,耳边杂音越来越响时,前方的陆昭衍忽然猛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秦绛心头一紧。
陆昭衍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小路转弯处。借着脚下白骨和远处那几乎消失的白灯笼微光,他看到,在前方小路的中央,赫然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破烂衣裳、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的人,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堆格外粗大、颜色也更暗沉的骷髅头上,一动不动。那人身上没有任何活气,也没有阴鬼那种强烈的怨念波动,就像一具被丢弃在这里很久的干尸。
但陆昭衍的直觉在疯狂报警!这地方,怎么可能有普通的“干尸”坐在这里?而且,正好堵在路中间!
他缓缓举起青铜戈,示意秦绛戒备。两人屏住呼吸,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
就在他们距离那“干尸”约莫三丈远时,那“干尸”低垂的头,忽然……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然后,以一种人类绝不可能做到的、脖颈完全扭转一百八十度的方式,将脸“转”向了身后的陆昭衍和秦绛!
一张完全腐烂、露出森森白骨、眼窝空洞、却残留着极度痛苦和狰狞表情的脸,映入了两人眼帘!而更让人魂飞魄散的是,这张腐烂的脸上,嘴角竟硬生生地,向上扯出了一个 极其夸张、极其诡异的“笑容”!
“嗬……嗬……” 仿佛漏气般的、非人的声音,从那张腐烂的嘴里发出。那“干尸”抬起一只只剩下骨头和少许干枯皮肉的手,指了指陆昭衍,又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胸口,然后,那“笑容”咧得更大,几乎要裂到耳根。
“你的……心……看起来……很暖和……给我……好不好……?” 一个混合着无数杂音、充满贪婪与恶意的意念,直接撞入了两人的脑海!
与此同时,那“干尸”原本坐着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速度快得如同鬼魅,带着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尸臭和强大的阴煞之气,直扑陆昭衍的心口!它那白骨手掌的指尖,闪烁着幽绿色的、剧毒的寒光!
这东西根本不是干尸,是黄泉路上滋生的、吞噬过往者生气与魂力的 煞尸!而且,它似乎不受“买路钱”气息的震慑,或者说,它的贪婪压过了震慑!
袭击,在最为意想不到的时刻,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