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戏魂童影井中煞(1/2)
水面上,那穿着戏服、身段窀窀的倒影,缓缓抬起了头。
没有预想中青面獠牙的鬼脸,倒影的面容出奇地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氤氲的水雾,只能隐约看到惨白的肤色和两点猩红的唇。倒是旁边那个扎冲天辫、穿红肚兜的孩童倒影,咧嘴笑得越发诡异,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一口细密尖利的牙齿。
陆昭衍全身肌肉紧绷,青铜戈横在身前,将秦绛牢牢护在身后。他死死盯着水面,体内残存的混沌煞气艰难运转,蓄势待发。秦绛也强撑起身,指尖那点微弱的契约金光明灭不定,面色凝重。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水面上的两个倒影,只是“看”着他们。戏服倒影抬着头,仿佛在“端详”;孩童倒影歪着头,笑容里透着一种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好奇。那隐约的、凄切哀怨的戏腔和孩童尖细的嬉笑声,依旧在石室中幽幽回荡,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近在耳边。
“不是实体……是‘影’?还是‘念’?”陆昭衍压低声音,喉头发干。他见识过各种邪祟,但这种仅存于倒影、似幻似真的东西,更为棘手。攻击倒影?水波一荡就散了。无视?它们又确确实实散发着阴冷的气息,锁定着他们。
秦绛凝神感知片刻,声音细微却带着一丝惊疑:“不像是寻常水鬼或镜妖……倒像是……某种被‘困’在这里的‘记忆’或者‘执念’碎片,借由这口连通阴脉的古井水影显化。它们……好像在‘看’我们身上某种东西。”
“东西?”陆昭衍心思电转。他们身上特殊之处不少——秦绛的红灵诅咒与新契印记,自己的混沌煞体与龙气,还有爷爷留下的线索……
就在这时,那戏服倒影忽然抬起水袖,对着他们,遥遥地拜了一拜。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古老的程式感。紧接着,孩童倒影也学样,滑稽地作了个揖,然后伸出手指,指向了石室角落——那几个堆放的陶罐。
“它们……在指那些罐子?”秦绛疑惑。
陆昭衍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心头一动。方才粗略检查,只当是前人留下的无用之物。此刻细看,在昏暗光线下,那几个贴着“安魂”、“定魄”红纸的陶罐,摆放的位置似乎有些刻意的规律,隐隐构成一个简单的阵势,而阵眼中心,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我过去看看,你留在这里,别动。”陆昭衍示意秦绛待在相对安全的石床边,自己握紧青铜戈,缓步向陶罐挪去。水面上的两个倒影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视线”,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那戏腔与童谣哼唱声,似乎变得急切了些。
走到近前,陆昭衍才发现,陶罐围着的中心地上,并非石板,而是一块略凹陷的、颜色较深的方砖。方砖上积满灰尘,但依稀可见刻着一些扭曲的符文,与爷爷那本《往生秘录》残卷上某种镇封类的符箓有几分相似。砖缝里,似乎还塞着一点暗红色的、干涸的痕迹,像是血。
他蹲下身,用戈尖小心拨开灰尘。符文中央,嵌着一枚生满绿锈的铜钱,铜钱孔中穿着一根褪色发黑的细红线。红线另一端,延伸进砖缝,不知连着何处。
“这是……压胜钱?还是买路钱?”陆昭衍不敢贸然触碰。民间有用特制铜钱(往往是厌胜钱或墓葬钱)配合红线、符箓布置简易封镇的法子,多用于临时禁锢不太凶的“东西”。
水面上的孩童倒影忽然拍手跳了起来,虽然无声,但那股欢愉的恶意透过倒影清晰传来。戏服倒影则再次拜了拜,然后抬起水袖,遮住了脸,似乎在做“哭泣”或“不忍看”的动作。
不对劲!陆昭衍心中警铃大作,猛地起身后退。几乎同时,那枚铜钱无风自动,“嗡嗡”震颤起来!穿着的红线瞬间绷得笔直,仿佛水下有什么东西在猛烈拉扯!
“咔……咔嚓……” 方砖下的石板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一股阴寒刺骨、带着浓郁水腥气和淡淡怨念的气息,从砖缝中丝丝缕缕地渗了出来!这气息与井水阴脉的温和平和截然不同,充满了暴戾与挣扎!
“不好!这下面封着东西!那倒影是在引诱我们触动封印!”陆昭衍瞬间明悟,厉声喝道:“绛儿,小心!”
话音未落,“嘭”的一声闷响,那块方砖猛地向上掀起一角!一只肿胀惨白、指甲乌黑、长满水锈的手,闪电般从砖下伸出,抓向陆昭衍的脚踝!与此同时,原本平静的乳白色暗河水面剧烈翻腾,咕嘟咕嘟冒出大量浑浊的黑水,迅速污染了原本莹润的水体。水面上,那戏服和孩童的倒影扭曲、拉长,发出无声的尖笑,随即融化在黑水之中。
“滚开!”陆昭衍虽魂体重伤,但战斗本能仍在,青铜戈向下疾刺,正中那鬼手手腕!戈身煞气爆发,鬼手吃痛缩回,但方砖下的裂缝更大了,更多的黑水裹挟着刺骨阴寒喷涌而出,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眼眶空洞的女性水鬼,正挣扎着要从砖下爬出!看其服饰,似是民国时期款式,但破烂不堪,沾满污秽。
更麻烦的是,暗河的黑水中,也开始浮现一个个模糊的、扭曲的人形黑影,它们挣扎着,似乎想爬上岸,口中发出“嗬嗬”的、仿佛溺水般的痛苦喘息。整个石室的温度骤降,药香被浓烈的河底淤泥的腐臭和水腥怨气取代。
“这井连着的阴脉支流,怕是通着某处积尸地或沉塘!下面封着的才是正主,上面两个倒影是幌子,甚至可能是这水鬼的伥鬼!”秦绛瞬间想通关窍,强提精神,指尖金光闪烁,凌空画出一个简单的“驱邪”符,拍向那爬出一半的女水鬼。金光没入其躯体,女水鬼发出一声凄厉尖啸,动作一缓,黑水翻腾更剧,更多的黑影试图爬出。
“不能久战!”陆昭衍很清楚,两人状态极差,这水鬼不知还有多少,一旦被缠住,凶多吉少。他目光急速扫过石室,最终落在那些陶罐和那块被掀开的方砖上。封印已破,堵不如疏。爷爷教导过,对付某些被封镇的邪物,有时彻底破坏其依附之物,反而能断其根源。
“绛儿,逼它出来!”陆昭衍喝道,同时咬破舌尖(灵光逸散模拟),一口蕴含本命煞气的“真阳涎”喷在青铜戈上,戈身灰金光芒一盛,他不再攻击水鬼,而是全力一戈,狠狠劈向那块刻着符文的方砖以及下面隐约可见的、半掩在淤泥里的 一截朽烂的木桩(很可能是当年沉塘的镇物或尸身的一部分)!
“轰!” 碎石飞溅,木桩断裂。那女水鬼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整个魂体剧烈扭曲,仿佛失去了凭依。暗河中爬出的黑影们也纷纷僵直、淡化。
“就是现在,走!”陆昭衍趁机后退,一把拉起秦绛,就要向来时的甬道冲去。
然而,那女水鬼在彻底消散前,竟发出最后一声充满不甘与怨毒的尖啸,同时,暗河黑水猛地向上喷涌,化作一道水幕,暂时堵住了甬道口!虽然这水幕维持不了多久,但足以拖延片刻。而水鬼残魂则化作一道黑气,不是冲向二人,而是猛地钻进了旁边一个贴着“安魂”字样的陶罐!
“砰!” 陶罐炸裂,一股浓郁的黑气混合着刺鼻的、似是某种 陈旧药材霉变后产生的毒瘴,瞬间弥漫开来!这毒瘴显然对魂体有极强的侵蚀性,陆昭衍和秦绛吸入少许,便觉魂体一阵麻痹刺痛,运转滞涩。
“闭气!”陆昭衍捂住秦绛口鼻,自己也是屏住呼吸,但毒瘴无孔不入,仍在缓慢侵蚀。必须立刻离开这密闭石室!
眼看水幕渐薄,陆昭衍正欲强行突破,秦绛却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另一只手指向石室另一侧看似浑然一体的岩壁,低声道:“那里……有风,很微弱……还有……另一种味道。”
陆昭衍凝神感知,果然,在毒瘴和水腥味中,有一丝极淡的、不同于井水的、带着土腥味的空气流动,从那个方向传来。岩壁上有几道不起眼的裂缝。
“可能有别的出口,或者缝隙通到外面!”绝境逢生,陆昭衍毫不迟疑,扶起秦绛冲向那面岩壁。靠近了才发现,岩壁底部,有一处裂缝稍大,仅容一人匍匐通过,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但那丝微风确实是从中透出。
来不及多想,陆昭衍让秦绛先走。秦绛咬牙钻入,他紧随其后。裂缝内狭窄潮湿,布满苔藓,只能艰难爬行。身后,水幕破裂声、黑水涌动声、以及那毒瘴弥漫的嗤嗤声隐约传来。
爬了约莫几十个呼吸,前方忽然开阔,竟是一个稍大些的天然洞窟,洞窟一侧有微弱天光透入——是一个被藤蔓和杂草半掩的出口!出口外,依稀可见是古镇某处荒废宅院的后墙根。
两人狼狈爬出,重见天光(虽是阴天)。回望那幽深的地缝,心有余悸。那井下石室绝非善地,所谓滋养魂体的阴脉水,恐怕早已被那沉塘水鬼的怨气污染,四叔公残念提及此处时,或许只知前事,不知后变。
此刻他们所处,是一处荒废院落的角落,杂草丛生,断壁残垣。看天色,依旧是那种永恒灰蒙蒙的“阴天”,不知时辰。两人魂体伤势因刚才一番折腾和毒瘴侵蚀,似乎更重了几分,疲惫欲死。
“必须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这毒瘴还在侵蚀。”陆昭衍喘着粗气,感觉魂体阵阵发虚。秦绛更是摇摇欲坠,新生的契约光芒都黯淡了。
这“回魂镇”死寂诡异,危机四伏,那唱戏声和孩童笑声似乎还在远处飘荡。但井下石室已不能回,必须另寻他处。
陆昭衍强打精神,观察四周。这院落不大,正面是三间破败的瓦房,窗棂破损,门扉半掩。院中有一口枯井,井沿石栏断裂。角落里堆着些破烂的竹篓、陶罐。看起来像是镇上普通民居。
他搀着秦绛,小心翼翼靠近正屋。门扉虚掩,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屋内昏暗,积满灰尘,家具东倒西歪,蜘蛛网密布。正中堂屋墙上,还挂着一幅褪色严重的 “福”字年画,但“福”字似乎被什么污渍沾染,变得晦暗。
“暂时在这里歇脚,我设下禁制,你快调息驱毒。”陆昭衍将秦绛扶到一张相对完实的木榻边,让她坐下。自己则从怀中取出几枚备用的、刻画着简单辟邪符文的铜钱(所剩无几),在门窗关键位置布下一个小巧的预警禁制。又咬破手指(灵光),在门口和窗户上画下简单的阻邪血符。
做完这些,他已近乎虚脱,靠在墙边缓缓坐下,与秦绛相对无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伤痛,以及爷爷逝去的悲恸,此刻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昭衍……”秦绛看着他苍白憔悴、魂光暗淡的脸,心疼不已,想伸手触摸他脸上的“伤口”(魂体裂痕),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垂下,“你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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