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残魂夜话唤魂归(1/2)

山坳内的阴风渐渐止息,碎石满地,一片狼藉。那口曾竖立如碑的漆黑石棺彻底崩碎,化作一地焦黑的碎石与木屑,散发着刺鼻的焦臭与残留的尸气。爷爷陆怀真最后燃尽魂力留下的金色火焰余烬,如同叹息般,在山岩缝隙间明明灭灭,终至彻底熄灭,只留下满地灰烬与那柄断裂的桃木剑。

死寂。只有远处悬棺崖方向偶尔传来一两声凄厉的鸦鸣,更衬得此间空旷。

陆昭衍单膝跪地,青铜戈深深插入泥土,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浑身布满细密的裂痕,那是魂体过度损耗、几近崩溃的迹象,灵光不断从裂缝中逸散,如同一个将碎的瓷人。怀中,秦绛的魂体更是透明得几乎要融入空气,眉心那点新生的、淡金色的契约光芒微弱地跳动,仿佛随时会熄灭。两人紧紧相拥,汲取着彼此身上最后一点暖意与生气。

“……爷爷……”陆昭衍干裂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灵光在喉间破碎的闪烁。眼睁睁看着至亲在面前燃尽魂飞魄散,那种痛,比魂体撕裂更甚万倍。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魂体凝聚的虚像),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无尽的空虚和冰冷。

一只冰凉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秦绛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眸黯淡,却努力映出他的影子。“昭衍……”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破碎的泣音,“对不起……是我……连累……”

“闭嘴。”陆昭衍打断她,声音嘶哑得厉害,他低头,用额头抵住她冰凉的额,将自己残存无几的、带着微弱暖意的混沌煞气缓缓渡过去,“没有连累。是我……来晚了。爷爷他……”他哽住,说不下去。

“爷爷用命……给我们换了机会。”秦绛闭上眼,泪水(灵光)无声滑落,渗入他衣襟,“我们不能……辜负。要活下去……找到祖祠……找到那东西……彻底了结这一切。”

活下去。这三个字此刻重若千钧。两人魂体皆遭重创,尤其是秦绛,新生的契约虽暂时稳住了魂源崩溃,却也像一道脆弱的枷锁,与那未断的“契根”及残留的邪力死死纠缠,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而陆昭衍本源魂血大损,煞气近乎枯竭,此刻怕是连最弱的游魂都未必能对付。

“得先离开这里。”陆昭衍强迫自己从悲恸中抽离,警惕地环顾四周。山坳虽然暂时平静,但空气中弥漫的浓郁尸气和残留的邪神意念并未完全散去,远处悬棺林中影影绰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方才的大战惊动,正窥视着这边。此地绝非久留之所。

他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想要背起秦绛,却发现手臂虚软,魂体沉重如山。“绛儿,还能走吗?”他低声问,声音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秦绛咬着牙,试图凝聚一丝力气,却只是徒劳地晃了晃。“我……”她眼中闪过绝望。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

“咳咳……”一阵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咳嗽声,突兀地在死寂的山坳中响起。

陆昭衍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猛地将秦绛护在身后,残破的青铜戈横在身前,厉声喝道:“谁?!”

声音来自那堆石棺碎片之后。只见一块较大的焦黑棺板下,一缕极淡、几乎随时会散去的灰白色虚影,正艰难地凝聚、闪烁。那虚影轮廓模糊,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气息微弱到近乎于无,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与周围阴死之气格格不入的执念。

“是……是陆家小子……和秦家……丫头吗?”那虚影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苍老、沙哑,却并非棺中秦守义那种充满怨毒的嘶哑,而是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陆昭衍瞳孔骤缩。这声音……这气息……虽微弱至极,却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他紧盯着那虚影,没有放松警惕:“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我……”虚影闪烁了一下,似乎凝聚起一点力量,形体清晰了些许,能看出是一个穿着陈旧粗布褂子、身形佝偻的老者模样,面目模糊,但隐约可见其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眼神浑浊却透着一种奇异的清明。“我是……秦家……守祠堂的……老仆……秦阿四……你们可以叫我……四叔公。”

秦家守祠人?陆昭衍心中疑窦更深。秦家祖祠的人,怎会出现在这凶险万分的棺山深处,而且只剩一缕残魂躲在碎棺之下?

“秦家人?”秦绛勉力抬起头,看向那虚影,眼中充满戒备与疑惑,“我从未听说祖祠有位四叔公。你为何在此?又怎知我们?”

“呵呵……”虚影发出几声苦涩的、几乎听不见的笑声,“我守的……不是你们现在知道的……那个秦家祠堂。是更老的……地下的……那个。至于我为何在此……”他顿了顿,虚影又黯淡了几分,似乎回忆消耗着他本就微薄的力量,“六十年前……陆怀真那老小子……和你爷爷秦守业……还有我……我们三个……一起来过这里……为了……封印那棺材里的老鬼……”

陆昭衍和秦绛同时一震!爷爷陆怀真和秦绛的爷爷秦守业,六十年前曾联手来过棺山?还试图封印秦守义(秦老鬼)?这秘密从未听爷爷提起过!

“当年……我们太天真了……”虚影“四叔公”继续道,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与苍凉,“以为集三人之力,配合祖传的七星锁尸钉和半部《往生秘录》,能彻底镇杀那被邪力侵蚀的老祖(秦守义)……没想到,那邪神残留之力如此可怕……守业为了掩护我们,以自身精血魂力为引,强行催动禁术,暂时封住了棺椁,自己也……陆怀真带着重伤垂死的我和半部秘录逃出,我回去后不久便伤重不治,只留一丝残魂凭着一件旧物依附在祖祠地下,苟延残喘……他则远走他乡,暗中寻找彻底解决之法……”

原来如此!陆昭衍心中恍然,又觉酸楚。爷爷从未提过的往事,竟是如此惨烈。秦绛的爷爷秦守业,竟是因此而死。

“那您如今……”陆昭衍看着那即将消散的虚影。

“我这点残念,全靠当年怀真留下的一道养魂符和祖祠地下那点阴脉地气温养,才能存留至今。”四叔公的虚影越来越淡,语速却急切起来,“今日此地动静太大,尤其是那新契初成、旧契崩断的刹那波动,将我这一丝与祖祠、与那老鬼皆有关联的残念惊醒,循着冥冥中的联系,勉强投射到此……时间不多了,听我说!”

他凝聚最后的力量,虚影猛地亮了一瞬:“怀真以命为你们争得生机,指明了去秦家祖祠地下寻找‘替命之物’的路,这没错!但那地方……凶险异常,且不止一拨人在觊觎!你们现在魂体重伤,贸然前去,十死无生!”

“那该如何?”秦绛急问。

“必须先稳固魂体,至少恢复些许自保之力!”四叔公快速道,“从此地向东南,出棺山范围,约三十里,有一处荒废的古镇,名叫‘ 回魂镇 ’。镇上有一家老字号药铺的旧址,铺子后院有一口古井,井下连着一段废弃的阴脉支流,虽阴气重,但水质特殊,有滋养残魂、缓和魂伤之效。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虚影剧烈波动,仿佛随时要散去:“那药铺的老掌柜,与我……有旧。他虽已故去多年,但铺中或许还留有一些他秘制的、针对魂伤的药膏或方子线索。而且,那古镇格局特殊,能一定程度上掩盖你们身上新生契约与残留邪力的气息,避免被某些存在过早察觉。你们先去那里,寻药,养伤,等魂体稍稳,再图后续。”

陆昭衍与秦绛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决断。此刻他们确实油尽灯枯,急需喘息之机。这“四叔公”残魂所言,是目前唯一的生路。

“我们如何信你?”陆昭衍沉声问,即便对方可能是爷爷故人,此刻也需万分谨慎。

“信不信……由你们。”四叔公的虚影淡得几乎看不见,声音也缥缈起来,“我时间到了……这道残念即将散尽。最后……送你们一样东西……或许……有点用……”

虚影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土黄色的光点缓缓飘出,落在陆昭衍手中。光点入手即融,化作一道细微的暖流渗入魂体,同时,一段简短的信息映入脑海——是那回魂镇的大致方位,以及药铺后院古井的特殊开启手法(一种简单的步罡踏斗结合阴符)。

“记住……去回魂镇……小心镇上的……‘ 镜影 ’……和……夜里的 唱戏声……那镇子……不干净……但眼下……是你们唯一……能去的地方了……”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虚影最终闪烁了几下,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山坳重归寂静。陆昭衍摊开手掌,那里空无一物,但脑海中多出的信息和魂体中那丝微弱的暖意却是真实的。他看向秦绛,秦绛也看着他,两人眼中都有着深深的疲惫、悲伤,以及一丝绝境中看到微光的希冀。

“去回魂镇。”陆昭衍哑声道,用尽力气,将秦绛小心背起。她的魂体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嗯。”秦绛伏在他背上,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冰冷的颈侧,汲取着那微薄的热度,“昭衍,我们会活下去的,对吗?替爷爷,也替我们自己。”

“会。”陆昭衍回答得斩钉截铁,尽管每走一步,魂体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东南,踉跄却坚定地迈开了脚步。

棺山的迷雾似乎淡了些,但依旧笼罩着前路。他们穿过悬棺林立的险峻山道,避开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竖葬棺和偶尔从棺中探出的枯手(似乎因石棺崩碎,山中一些邪祟也受到了震慑,不敢轻易靠近)。陆昭衍全凭一股意志力支撑,混沌煞气在体内艰难运转,修复着最致命的裂痕。秦绛则默默运转着新生契约带来的微弱力量,试图平复魂源中残留邪力的躁动。

三十里路,对魂体重伤的二人而言,不啻于天涯。途中,他们遇到了一队在夜间山道上游荡的、穿着寿衣、面无表情的 送葬队伍(夜间送葬),抬着一口漆黑的小棺材, silent无声地穿过迷雾。陆昭衍拉着秦绛屏息凝神,躲在一块巨岩后,直到队伍远去。那棺材里散发的气息,让他们魂体都感到颤栗。

还经过了一片乱葬岗,听到了幽幽的鬼哭坟声,看到了磷火飘荡。有模糊的白色影子在坟间游荡,似乎对生魂极为渴望,但或许是因为两人身上残留的混沌煞气与契约之力,又或许是重伤之下魂火黯淡如同将死之人,那些影子徘徊片刻,竟慢慢散去了。

最险的一次,是在一处狭窄的山涧旁,他们差点踏入一片鬼打墙。明明沿着溪流走,却总是回到原地。最后还是秦绛强撑着,以新生契约中蕴含的一丝微弱“破妄”之意,结合陆昭衍咬破指尖(灵光)以血凌空画了一道简单的破障符(源自《往生秘录》残页),才勉强脱困。但此举也让她魂体一阵晃动,几乎晕厥。

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始终是那种阴沉的灰暗。终于,在陆昭衍感觉魂体即将彻底散架前,前方迷雾渐开,隐约现出了一片低矮破败的房屋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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