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凤驾亲临(1/2)
林虎带来的消息,如同在看似平静无波的古井中投入了一块千斤巨石,在林锦棠看似平静的心湖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清心、信鸽、铜质信囊……这每一个看似孤立的细节,此刻都串联成一条令人不安的线索,指向一个不容置疑的结论:这慈恩观,绝不仅仅是避世修行的桃源净土,它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连接着未知深处势力的隐秘情报节点,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流。
“棠妹,此事非同小可!绝非寻常!” 林虎半跪在榻前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绷紧的弓弦,每一个字都带着铁石般的沉重。他习惯性地用了亲人间的称呼,语气中充满了兄长式的焦虑与保护欲,“那清心,绝非普通修行道姑!其身形步法、警惕眼神,尤其是那放鸽时一气呵成、精准利落的手法,必是经过极其严苛、甚至可能是军中或特定机构才有的严格训练!我们……是否早已暴露行藏?静尘师太她……在其中又扮演何种角色?是敌是友?” 他的手已不自觉地按在了腰后的短刃上,肌肉紧绷,如同随时准备扑出的猎豹。
林锦棠靠在榻上,脸色在昏黄跳跃的油灯光晕下,显得愈发透明脆弱,仿佛一触即碎。然而,她那双向来清亮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寒冰,穿透病弱的表象,飞速地权衡、分析着眼前这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局面。她缓缓抬起一只微微颤抖的手,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止住了林虎后面更为激烈的话语。
“虎子哥,稍安……勿躁。” 她的声音带着重伤初愈后特有的气虚与沙哑,却透着一股异乎寻常的、仿佛能冻结沸腾情绪的冷静。这声“虎子哥”让林虎紧绷的神经稍缓,意识到自己在她面前更应沉稳。“若对方……意在加害,以我等如今……状态,早已身首异处,岂能……容我们安卧至今?静尘师太若……真有异心,又何必……耗费心力、动用珍贵药材,救我于垂危?” 她停顿了一下,缓了口气,目光愈发深邃,如同望不见底的寒潭,“这信鸽……或许是……公主殿下布下的……另一条更为隐秘的联络线。也或许……是其他……我们尚不知晓的势力,安插在此的……眼睛。”
她的分析条理清晰,瞬间将林虎从极度的愤怒与猜疑中拉回了几分理智。她看向林虎,眼神坚定如磐石:“你做得对,此事……必须高度警惕。但眼下……我们身在局中,如同盲人涉水,深浅未知。只能……以静制动,后发制人。自今日起,你需……加倍警戒,尤其是……夜深人静之时。若无……我发出的特定信号,你与周叔、李管事,绝不可……有任何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陷我等于……万劫不复之地。”
林虎重重颔首,牙关紧咬,眼中血丝未退,但狂躁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明白!棠妹你放心,虎子晓得轻重!定会加倍小心,护得你周全!” 亲缘关系让他更感责任重大。
接下来的两日,慈恩观内依旧维持着那种令人窒息的、近乎完美的表面宁静。晨钟暮鼓,炊烟袅袅,一切如常。静尘师太依旧在固定的时辰前来诊脉送药,神色平和淡然,看不出丝毫异样。清心也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怯懦沉默的样子,拿着比她人还高的扫帚,一丝不苟地清扫着庭院石阶上的落叶,仿佛那夜那个身手矫健、目光锐利的放鸽黑影,真的只是林虎在极度紧张与疲惫下产生的一场荒诞噩梦。然而,林锦棠和周安等人心中的那根弦,却绷得前所未有的紧,几乎到了极限。每一丝不同寻常的风声,每一片意外飘落的叶子,都让他们如临大敌,手心冒汗。
就在这种压抑得仿佛要将空气都凝结成冰的、暴风雨降临前最后的死寂氛围中,在林虎发现信鸽的第三日深夜,变故,终于以一种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却又带着某种宿命般必然的方式,骤然降临。
时值子时末,万籁俱寂,连山间最警觉的夜枭都仿佛陷入了沉睡,唯有天边那弯残月,偶尔从流动的乌云缝隙中投下几缕惨淡而模糊的清辉,映照着道观沉寂的轮廓。
一阵极轻微、却带着某种特殊、不容错辨的韵律与节奏的叩门声,突兀地在林锦棠静室那扇单薄的木门上响起。这声音,不同于静尘师太平日那种平和舒缓的叩击,它更轻、更急,如同雨打芭蕉,又似某种隐秘的接头暗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般的意味。
和衣假寐在榻前脚踏上的周安瞬间惊醒,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枯瘦的手已如同铁钳般,悄无声息地按向了藏在硬枕下的短刃刀柄。榻上的林锦棠也倏然睁开双眼,眼中没有丝毫初醒的朦胧,只有一片冰雪般的清明与警惕,仿佛她一直就在等待着这一刻。
“门外何人?” 周安压低声音,如同受伤老兽般的低吼,充满了戒备。
门外,传来静尘师太那独特的、此刻却比往日更加低沉、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平日里绝难察觉的肃杀之气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门板:“林居士,贵客已至,请移步西侧偏殿一叙。”
贵客?西侧偏殿?正是那间清心深夜出入、藏着无数秘密的偏殿!
周安猛地回头看向林锦棠,眼中充满了惊疑、劝阻,以及一丝几乎要溢出的恐惧。深入虎穴,吉凶难料!林锦棠却只是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夜气,强压下喉咙口翻涌的气血,对他微微颔首,眼神坚定,不容置疑。该来的,总会来。是通往生路的阶梯,还是踏入地狱的陷阱,总要亲自去面对,去闯一闯。
在周安小心翼翼的搀扶下,林锦棠艰难地坐起身,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外衣,双脚落地时,一阵虚浮无力感几乎让她栽倒,她死死抓住周安的手臂,才勉强稳住身形。主仆二人,一步一步,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刀尖上,缓缓走出了静室。
门外,静尘师太手持一盏光线被刻意调得极其昏黄的羊皮灯笼,静静地立在廊下的阴影里,灰色的道袍在穿堂而过的夜风中微微飘动,勾勒出她清瘦而挺拔的身形。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平静得如同深潭古井,唯有那双平日里澄澈平和的眼睛,在此刻灯笼那摇曳不定光晕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难测,仿佛蕴藏着千年冰雪与无尽风云。
她没有多言,甚至没有多看周安那充满戒备的眼神一眼,只是沉默地转过身,提着那盏仿佛随时会被夜风吹灭的灯笼,在前引路,脚步无声,径直走向那间一直笼罩在神秘之中、终日紧锁的西侧偏殿。
越是靠近,那股无形的压力便越是沉重。终于,在那扇看似厚重、木质黝黑的殿门前,静尘师太停下脚步。她并未用钥匙,只是伸出手,在门扉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轻轻一按,那殿门竟如同被无形的手推动般,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混合着陈年墨香、淡淡檀木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清冷高贵熏香的气息,从门内弥漫出来。
静尘师太侧身让开,对林锦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却并未随之入内,而是在林锦棠和周安踏入殿内后,便悄无声息地从外面将殿门重新合上,严丝合缝,仿佛她从未出现过,将所有的光与声都隔绝在了门外。
殿内的景象,让林锦棠和周安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并非供奉神像的殿堂,反而布置得如同一间极为雅致、却又不失庄重肃穆的书房。四壁皆是顶到天花板的巨大紫檀木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分门别类地堆满了各种线装古籍、卷宗册页,空气里弥漫着书香与古老木头的气息。而此刻,在殿宇中央,一张明显是皇家制式、雕刻着隐晦凤纹的紫檀木圈椅上,正端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披一件质地昂贵、毫无杂色的墨色丝绒连帽斗篷,宽大的帽檐压得极低,彻底遮住了她的容颜,只露出一个线条优美流畅、透着天生贵气与坚毅的下颌,以及一抹紧抿的、弧度完美却不见丝毫笑意的唇。她只是那般静静地坐着,身姿挺拔如松,即便没有任何动作言语,一股源自血脉深处、久居权力顶峰而自然蕴养出的、令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视的尊贵气度,已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充斥了整个空间。在她身后,如同两座沉默的山岳,侍立着两名同样身着紧身黑衣、气息完全内敛、眼神却如同最锋利的刀锋般锐利冰冷的护卫,他们的存在,让这偏殿原本就凝重的空气,几乎冻结成冰。
林锦棠的目光,与那墨色斗篷下倏然射来的、仿佛能穿透灵魂、洞察一切的锐利目光,在空中骤然相遇!尽管对方面容遮掩,但那目光中蕴含的智慧、果决、威严,以及一种属于上位者独有的、掌控全局的自信,让林锦棠的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狂跳起来——她瞬间便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她猛地挣脱周安因震惊而略显松懈的搀扶,强忍着身体因激动和虚弱而产生的剧烈颤抖,用尽全身力气,极其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身上微皱的粗布衣襟,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随即,她推开周安试图再次搀扶的手,以一种无比虔诚、甚至带着一丝以身许国般的悲壮态度,向着那张象征着无上权柄的圈椅,深深地、一揖到地!她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身体的虚弱和巨大的压力而微微发颤,却依旧努力保持着清晰与稳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臣……待罪之身林锦棠,叩见……公主殿下千岁!殿下……金安!”
一旁的周安也早已被这无形的皇家威仪所慑,慌忙跟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额触地,浑身颤抖,不敢抬起分毫。
端坐于凤椅之上的昭华公主,并未立刻叫起。她深邃如浩瀚星空的目光,如同最精准苛刻的尺子,带着审视与衡量,仔细地、一寸寸地扫过眼前这个几乎要靠意志力才能勉强站立、脸色苍白憔悴得如同雨中残荷、仿佛下一刻就会晕厥过去,却偏偏依旧努力挺直着那纤细而坚韧脊梁的年轻女子。殿内陷入了一片令人头皮发麻、几乎要窒息的死寂之中,唯有桌案上那盏琉璃宫灯里的灯花,偶尔爆开一声极其细微的“噼啪”轻响,反而更衬得这寂静深沉如海。
这寂静,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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