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天机破洪:未雨绸缪挽倾仓(2/2)
“闭嘴!”楚明昭猛地放下手,眼神凌厉如刀,狠狠剜了谢云琅一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强行压下的虚弱,“我没事!传令下去!”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下方混乱的河谷,眼中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疯狂,“放弃所有大型车辆!所有粮食,全部拆袋!化整为零!用麻布、用油布,哪怕用衣服裤子给我包起来!人背!肩扛!蚂蚁搬家!给我顺着山民采药的小道往上运!告诉所有人!粮食在人在!粮食毁……所有人都给这黑石峪陪葬!”
放弃车辆?拆袋肩扛?攀爬采药小道?!
谢云琅和周围的亲卫都被这近乎自杀的命令惊呆了!那采药小道陡峭湿滑,空手攀爬都艰难无比,何况背负沉重的粮食?!
“大人!这太危险了!会死很多人的!”一名年轻的亲卫忍不住喊道。
“留在这里!”楚明昭猛地一指脚下这片看似平静的河谷,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毁灭的凄厉与决绝,“死的会更多!会死得……一个不剩!执行命令!违令者——斩!”
她不再看任何人,猛地一夹马腹!胯下那匹同样疲惫不堪的战马发出一声压抑的嘶鸣,载着她冲下高坡,径直冲向那堆积如山的粮袋!她翻身下马,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右臂的剧痛让她几乎无法抬起。但她咬着牙,用尚能活动的左手,猛地从一个打开的粮袋中抓起一大把黄澄澄的粟米,高高举起!冰冷的粟米从她指缝间簌簌滑落,在阴沉的天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泽。
“玄甲的兄弟们!北境的父老乡亲!”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嘶哑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人声马嘶,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看看你们手里肩上的粮食!这是前线兄弟活命的指望!是大胤边关的屏障!现在!道路断了!车马废了!但天……不会塌!”她猛地将手中的粟米狠狠摔回粮袋,发出沉闷的声响!
“是爷们的!是带把的!就给我拿出在战场上砍西戎狗崽子的血性来!”
“拆袋!分包!用你们的肩膀!用你们的脊梁!给我扛!”
“爬!给我顺着那条鸟道往上爬!”
“粮食在人在!粮食毁……老子楚明昭第一个跳进这黑石峪!黄泉路上,咱们一起给兄弟们……开路!”
轰——!
死寂!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怒吼!
“拆!”
“扛!”
“爬!”
“跟着楚校尉!粮食在人在!”
巨大的悲愤和求生欲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血性!民夫们赤红着眼睛,用镰刀、用斧头,甚至用牙齿撕开坚韧的粮袋!军士们脱下外袍,扯下披风,将分装好的粮食牢牢捆在自己背上!没有命令,没有督促,如同决堤的洪流,黑压压的人群开始涌向河谷边缘那条隐藏在荆棘灌木中、湿滑陡峭的采药小道!他们手脚并用,如同攀岩的壁虎,在嶙峋的怪石和湿滑的苔藓上艰难地挪动!沉重的粮袋压弯了他们的脊梁,汗水、泥浆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手掌渗出,每一步都留下挣扎的印记!
楚明昭扔掉马鞭,左手抓起一个用油布捆扎好的、足有百斤重的粮包,用尽全身力气甩上自己尚且完好的左肩!巨大的重量让她身体猛地一沉,右肩的剧痛如同毒蛇噬咬,眼前金星乱冒!她死死咬住下唇,尖锐的刺痛刺激着意识,踉跄着,一步步走向那条如同天堑般悬挂在崖壁上的采药小道!
“大人!”谢云琅目眦欲裂,想要阻拦。
“滚开!”楚明昭头也不回,声音嘶哑破碎,“护好我的马!它若丢了……我唯你是问!” 她不再多言,左手死死扣住崖壁上凸起的冰冷岩石,右脚猛地蹬在一块湿滑的青苔上,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艰难却无比决绝地,融入了那向上攀爬的、由血肉和粮食组成的悲壮洪流之中!
陡峭的山崖上,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楚明昭每一步都踏在生死的边缘。百斤粮袋死死压着她的左肩,每一次发力向上,都牵扯着右臂蚀心虫毒盘踞处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麻痹感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啃噬着她的意志。小腹深处那沉甸甸的坠痛也因这极限的攀爬而变得尖锐,如同冰冷的铁锥一次次凿击。汗水如同小溪般从她额角、鬓边滚落,瞬间被寒风吹冷,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视线因剧痛和脱力而阵阵模糊,唯有识海中那冰冷跳动的猩红倒计时,如同悬顶的利剑,逼着她不能停下!
【倒计时:11小时47分】
下方河谷的喧嚣渐渐远去,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手指早已被锋利的岩石棱角磨破,鲜血混着泥浆黏腻一片,每一次抓握都带来钻心的刺痛。右臂完全失去了知觉,如同沉重的累赘拖在身侧。
“啊——!”前方不远处,一名背负沉重粮袋的年轻军士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后栽倒!眼看就要连人带粮坠下陡崖!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斜刺里猛地扑出!是谢云琅!他竟不知何时也攀了上来,此刻如同壁虎般紧贴崖壁,一只手死死扣住石缝,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牢牢抓住了那军士的腰带!
“抓紧!”谢云琅的声音因用力而嘶哑变形!
那军士惊魂未定,死死抱住怀中的粮袋,另一只手拼命抓住凸起的岩石,才勉强稳住。两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谢……谢参军……”军士声音颤抖。
“省点力气!往上爬!”谢云琅低吼一声,松开手,目光却极其隐晦地、充满了担忧地扫过下方不远处的楚明昭。
楚明昭看到了这一幕,心脏如同被狠狠攥了一下。她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咬紧了牙关,舌尖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她收回目光,将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在左手和双腿上,如同最笨拙也最执拗的蜗牛,一点一点,向上挪动。粗糙的岩石磨破了膝盖处的皮甲,渗出血迹,她也浑然不觉。
时间在无声的挣扎中缓慢流逝。天色越来越暗,铅灰色的云层如同浸透了墨汁,沉甸甸地压在头顶。空气里的湿冷更重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
终于!
当楚明昭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左手死死抠住鹰嘴崖旧堡边缘一块冰冷的条石,将自己的身体和那沉重的粮包拖上相对平坦的崖顶平台时,她眼前猛地一黑,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扑倒在地!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前襟。
“大人!”数道惊呼声响起。早已守在崖顶接应的军士和王铁柱冲了过来。
王铁柱虎目含泪,一把扶起楚明昭,触手处只觉得她身体冰冷,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他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磨破流血的手掌,还有那依旧死死护在身下、沾染了泥污却完好无损的粮包,这个在尸山血海里都未曾皱眉的汉子,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明昭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她推开王铁柱的搀扶,挣扎着坐起身,目光急切地扫过崖顶——废弃的军堡城墙已被草草清理加固,残破的箭楼里堆满了粮食,更多的粮袋如同小山般整齐地码放在相对干燥避雨的城墙根下。虽然拥挤混乱,但……绝大部分粮食,都上来了!
“还……还有多少……在下面?”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大人!”负责清点的军需官连滚爬爬地过来,脸上又是疲惫又是激动,“最后一批!最后一批粮食刚刚由谢参军亲自押运上来了!河谷……河谷已经清空了!一粒米都没留下!”
清空了!
楚明昭紧绷到极致的心弦,在这一刻终于轰然断裂!一股巨大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成功了……她做到了!五万石粮食!在倒计时结束前,离开了那片死亡河谷!
“好……好……”她喃喃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被王铁柱死死扶住。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开始模糊飘散。识海中,“凰焰”火种因耗损过度而变得极其微弱,那猩红的倒计时数字终于归零,化作一片冰冷的灰暗。
【倒计时:00:00:00】
【灾害预警解除!目标粮仓(黑石峪)成功规避毁灭性洪灾!】
【技能结算:永久性精神力损耗30%……蚀心虫毒反噬加剧……宿主身体机能严重透支……】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最后的丧钟在脑海中回荡。楚明昭只觉得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耳边王铁柱和军士们焦急的呼喊声也变得遥远模糊。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刻,她仿佛听到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沉闷的、如同大地叹息般的——轰隆!
那不是雷声。
是百里之外,黑石峪上游,山体在积蓄了数日的雨水浸泡下,终于彻底崩塌!浑浊的泥石洪流如同挣脱枷锁的灭世狂龙,裹挟着万吨山石林木,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灌入那片刚刚被清空的、死寂的河谷!
轰隆隆——!!!
巨大的轰鸣声,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厚重的山体,依旧隐隐传来,如同闷雷滚过鹰嘴崖顶每一个人的心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骇然望向黑石峪的方向!虽然看不到具体景象,但那沉闷而恐怖的声音,以及脚下大地传来的轻微震颤,足以让每一个人想象出那毁天灭地的场景!
王铁柱扶着彻底昏迷过去的楚明昭,虎目含泪,望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巨大的后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浑身都在颤抖。他猛地回头,对着所有呆立当场的军士和民夫,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的咆哮:
“看到了吗?!听到了吗?!是楚校尉!是楚大人!救了你们!救了这五万石粮!救了北境数万兄弟的命!都给我跪下!谢楚大人——!”
噗通!噗通!噗通!
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鹰嘴崖顶,所有还能站立的人,无论军士、民夫,全都朝着那个昏迷在泥泞中、单薄得如同随时会破碎的身影,重重地跪了下去!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和对眼前之人的无上敬畏,让他们热泪盈眶,哽咽无声!
“谢楚大人——!”
“谢楚大人救命之恩——!”
悲怆而狂热的呼喊声,汇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冲破了鹰嘴崖顶厚重的阴云,在初春凛冽的寒风中,久久回荡!
雨,终于开始下了。冰冷的雨点砸在楚明昭苍白冰凉的脸上,混合着泥污和一丝尚未干涸的血迹。她毫无知觉,如同沉睡在风暴中心最宁静的一点。只有心口下方,那枚紧贴肌肤的阳符碎片,传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仿佛共鸣般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