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女兵哗变事件(2/2)

巨大的视觉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头!

“侯…侯爷?”那个高壮的女兵手中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泥地里,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殿下…”阿蛮握刀的手猛地一松,凶悍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巨大的惊惶与无措。

骚动的人群如同被冻结,所有的哭喊、怒骂、推搡都戛然而止!数百道目光,混杂着惊骇、茫然、愧疚和一丝本能的敬畏,死死地聚焦在那顶暖舆中气息奄奄的身影上!

她竟真的来了!拖着这副随时可能咽气的残躯,来到这泥泞混乱、随时可能爆发流血冲突的兵营!

“李…二丫…何在…” 一个嘶哑破碎、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声音,如同砂纸磨过生锈的铁器,极其艰难地从暖舆中传出,打破了死寂。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

人群一阵骚动,很快,一个瘦小的身影被推搡着带到舆前。正是李二丫。她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清晰的指印和泪痕,身上的操练服被撕破了好几处,露出青紫的伤痕。她惊恐地看着暖舆中的楚明昭,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泥泞里。

“侯…侯爷…饶命…饶命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额头重重磕在冻硬的泥地上,“我…我没犯事…族兄…早分家了…我爹…运粮…死了…我娘…快不行了…就指着我这点饷钱…求侯爷…开恩…开恩啊…”

凄厉的哭诉如同刀子,狠狠剐在每一个女兵的心上。空地上一片压抑的啜泣声。

“京兆府…锁拿…文书…呈…上来…” 楚明昭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林红缨冰冷的目光扫向人群。之前逃散的衙役头目,此刻被两名玄甲女兵如同死狗般拖了过来,脸色煞白如纸,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一份沾着泥污的文书。

林红缨接过,冰冷的眼眸迅速扫过,随即,那双万年寒冰般的眸子里,清晰地翻涌起剧烈的怒意!她将文书展开,呈至舆前。

楚明昭深陷的眼窝极其艰难地睁开,布满了血丝的瞳孔缓缓扫过文书上冰冷的字句——“…案犯李狗子,系漕帮悍匪,于腊月初八聚众械斗,致三人毙命…按《大胤律》,谋逆、杀人等十恶重罪,连坐三族…其族妹李二丫,系西山讲武堂新录女兵,着即锁拿,没入官奴…”

“腊月…初八…” 楚明昭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每一个字都异常艰难,“李二丫…入营…受训…是…腊月…初…十…”

她沾满血污、冰冷颤抖的右手,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向文书上的日期,再指向泥泞中磕头不止的李二丫:“入营…在…案发…之后…何来…连坐…之说?!”

轰——!

如同惊雷在营地炸响!

“什么?二丫是案发后才入营的?”

“那…那衙役凭什么抓人?!”

“这是栽赃!是陷害!”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巨大的愤怒取代了恐惧!一道道目光如同利箭,狠狠射向那个瘫软在地的衙役头目!

衙役头目面无人色,抖如筛糠:“侯…侯爷…明鉴…小的…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是…是刑部转来的海捕文书…上面…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小的…不敢不抓啊…”

刑部!崔琰掌控下的刑部!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意、冰冷彻骨的寒意与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决绝,如同岩浆在楚明昭濒临枯竭的火山深处奔涌!指尖,死死攥着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指环。山河同归…死生同契…这腐朽的连坐之网,竟成了崔琰斩断她根基的毒刃!

“连坐…连坐…” 楚明昭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耗尽生命的狠厉,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咆哮,响彻在死寂的营地上空!

“一人…有罪…三族…皆诛…”

“父债…子偿…兄罪…妹…当…”

“此…乃…千年…陋规!噬…人…猛虎!”

她沾满血污的唇齿间挤出破碎却斩钉截铁的字眼,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穿透虚弱的表象,扫过空地上一张张写满悲愤、绝望和一丝重新燃起希望的脸庞:

“它…吞噬…的…是…无辜…老弱…妇孺…的…生路!”

“它…斩断…的…是…边关…将士…身后…妻儿…的…活命…指望!”

“它…摧毁…的…是…万千…执剑…女子…守护…家国…的…根基——!!!”

巨大的声浪,带着撕裂般的悲怆与控诉,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空地上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卷着雪沫呜咽。

“自…今日…始!”

楚明昭的声音带着一种破开混沌的决绝,如同惊雷,狠狠砸下!

“镇国女将军府…辖下…所有…女兵…辅兵…民夫!”

“废除…连坐…之…制!”

“凡…入营…录籍…者…其…三代…以内…直系…血亲…”

“若…涉…官司…罪责…不…及…营中…之人!”

“若…营中…之人…欲…救…其…亲…”

她沾满冷汗、冰冷颤抖的右手,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向营中那面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绣着展翅玄凰的军旗:

“可…以…军功…抵…罪!”

“斩敌…一级…可…抵…亲族…流刑…一年!”

“夺旗…陷阵…立…大功…可…抵…死罪!”

“军功…核定…由…考功司…独立…核准…报…本宫…亲批!”

“此…令…即刻…生效!刊行…各营!”

轰隆——!!!

如同亿万道惊雷在所有女兵灵魂深处同时炸响!废除连坐!军功抵罪!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劈开了她们心中积压已久的恐惧与绝望!那些压在她们和家人头顶、如同悬顶之剑的“连坐”阴云,被这雷霆般的法令,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她们不再是任人宰割、随时可能因族人之罪而坠入深渊的羔羊!她们手中的刀枪,她们用命搏来的军功,第一次真正成为了守护身后亲人的盾牌!

巨大的震撼与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营地!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震耳欲聋的、混杂着巨大宣泄与狂喜的哭喊和欢呼!

“侯爷万岁——!”

“谢侯爷大恩——!”

“愿为侯爷效死——!!!”

声浪如同海啸,席卷了整个城西辅兵营,甚至隐隐传向了远处的西山!数百名女兵,无论之前是恐惧还是绝望,此刻全都泪流满面,朝着暖舆的方向,重重跪倒在冰冷的泥泞之中!她们用额头撞击着冻土,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恐惧和此刻的狂喜,都融入这最虔诚的叩拜之中!

阿蛮看着眼前这山呼海啸般的景象,看着那些女兵眼中重新燃起的、比火焰更炽热的忠诚光芒,再看看暖舆中那道气息奄奄、却如同定海神针般的身影,这个铁塔般的悍将,竟也眼眶发热,狠狠抹了一把脸,单膝重重跪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嘶哑与敬服:“末将…阿蛮…谨遵…侯爷…军令!”

苏妙站在暖舆旁,冰冷的眼眸扫过跪伏的人群,再看向舆中那道瘦削的身影,按在刀柄上的手微微颤抖。她知道,这看似雷霆万钧的法令背后,蕴藏着何等凶险的博弈!废除连坐,触动的是千年根深蒂固的律法根基!军功抵罪,更是将兵部乃至刑部的权柄硬生生撕下一块!崔琰的反扑,必将更加疯狂!然而,看着这片重新凝聚、甚至比以往更加炽热的军心,她知道,殿下又做对了!用这副残躯,再次劈开了一条生路!

韩青站在稍远的阴影里,苍白清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袖中的算盘珠子无声地捻动着,计算着这道法令可能引发的朝堂震动,计算着崔琰可能的反制手段,计算着军功抵罪的具体换算标准和可能存在的漏洞…每一个数字,每一条可能的连锁反应,都在他飞速运转的脑海中交织。额角的冷汗被寒风吹干,留下冰冷的痕迹。

楚明昭靠在染血的锦被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眼前一片模糊。她沾满血污的手,极其艰难地抬起,摸索着。许久,才掏出一块边缘磨损、沾染着暗红沙粒的薄薄纸笺拓片——石老狗密报中,那记载着“血染骨笛”、“当归”的染血纸笺拓印。拓片冰冷,却仿佛还残留着万里之外的风沙气息与血的温度。

当归…

此身…当归…

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倒映着拓片上那力透纸背的“当归”二字,缓缓地、极其轻微地闭上。

一滴冰冷的泪,混着额角未干的冷汗,无声地滑过苍白消瘦的脸颊,洇入素白中衣的领口,消失不见。

暖舆之外,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依旧在风雪中回荡。

“侯爷万岁——!”

“愿为侯爷效死——!!!”

风雪漫卷,玄凰军旗在城西营地的上空,猎猎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