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星图铺就归乡路(1/2)

神都的初春,被一场迟来的大雪彻底覆盖。琼玉碎落,压弯了宫墙内外新抽的柳枝,将连绵的朱甍碧瓦、雕梁画栋尽数染成一片肃穆的银白。然而,肃穆之下,却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暗流与喧嚣。新帝登基的钟磬余音尚在皇城上空回荡,巨大的权力更迭如同无形的巨手,搅动着朝堂的每一寸空气。

镇国长公主府内,却隔绝了外间的风雪与暗涌。暖阁里,沉水香的气息沉厚如凝脂,竭力压制着无处不在的浓烈药味。炭火盆中的银骨炭烧得通红,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楚明昭裹着厚重的玄色貂裘,半倚在临窗的软榻上,膝头摊着一卷翻开的《河西风物志》,目光却穿透了窗棂上凝结的冰花,落向西方那片铅灰色的、望不到尽头的苍穹。

自紫宸殿那场耗尽心力、尘埃落定的托孤拒鼎后,蚀骨的疲惫如同跗骨之蛆,彻底蛀空了她残存的生机。风寒入骨,高热反复,咳疾缠绵不去,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锐痛,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左肩胛下的箭伤在湿冷的天气里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鹰愁涧的惊变与身份暴露的代价。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映着窗外飘飞的雪影,唯余一片被时光和伤痛反复淘洗后的、近乎虚无的疲惫。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暗沉的金属指环。“山河同归,死生同契”的微凸篆文,清晰地烙印在指腹冰凉的肌肤上,带来一丝微弱却固执的牵绊。肃州沙暴中的血染骨笛,穿透万里风沙的呜咽《折柳曲》,石老狗密报上力透纸背的“当归”二字…如同遥远而模糊的残梦,在意识深处无声回荡,却已激不起半分波澜。身体油尽灯枯,灵魂亦被这滔天的责任与迟来的真相压得不堪重负。

“殿下,”林红缨冰冷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宫里的旨意…到了。新帝登基首诏,需您…亲迎。”

楚明昭沾满冷汗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深潭般的眸光缓缓移向林红缨手中捧着的、那卷明黄刺目的圣旨。新帝…萧珏。那个在紫宸殿昏暗光线下,曾怯生生躲在曹谨身后、如今却要执掌万里山河的稚子。她的“举荐”,谢清源那枚被推上棋盘的“痴愚”棋子,不知能否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中,为那孩子撑起片刻喘息之机。

一丝极其微弱的、混杂着释然与更沉重疲惫的情绪滑过心湖。她沾满冷汗、冰冷颤抖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搭在林红缨伸出的、同样冰冷却异常稳定的手臂上。每一次发力起身,都牵扯着筋骨深处空茫的剧痛,让她额角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唇色褪尽,唯余一片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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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长公主府正厅,香案早已备好。炉中三柱线香青烟袅袅,在肃杀的气氛中笔直上升。

宣旨太监身着簇新的绯红蟒袍,手捧明黄圣旨,立于香案之前。他身后,是数名捧着紫檀托盘的内侍,盘中覆盖着明黄绸缎,隐约可见玉圭、金印、丹书铁券的轮廓。厅内肃立着府中寥寥几名心腹仆从,人人屏息垂首,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

楚明昭在林红缨的搀扶下,极其缓慢地踏入正厅。玄色貂裘厚重,衬得她愈发单薄如纸,深陷的眼窝在厅内明亮的烛火下,阴影浓重得如同不祥的烙印。她沾满冷汗的手死死抓住林红缨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皮肉,才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每一步都异常滞涩,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千钧重担。

“镇国长公主楚明昭,接旨——!”宣旨太监尖细拖长的声音,带着新朝伊始的威仪,响彻厅堂。

楚明昭在林红缨的支撑下,极其艰难地、缓慢地屈膝,欲行跪礼。然而,双膝甫一弯曲,肺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与巨大的眩晕便如同潮水般袭来!她身体猛地一晃,一大口腥甜瞬间涌至喉头!

“殿下免礼!”宣旨太监眼疾手快,连忙高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陛下特旨!长公主于国有擎天之功,体有沉疴,特许——立听宣旨!”

楚明昭沾满冷汗的身体微微一僵,深陷的眼窝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她强行咽下喉头的腥甜,借着林红缨的力量,极其缓慢地重新站直身体。深潭般的目光平静地投向那卷明黄的圣旨,无悲无喜。

宣旨太监展开圣旨,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云霄的庄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咨尔镇国长公主楚明昭,秉乾坤之正气,承河岳之英灵!幼习韬钤,长娴军旅,文能安邦,武可定国!昔西戎犯边,北境危如累卵,尔亲冒矢石,运筹帷幄,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黑石隘口,焚贼粮于黑水;鹰愁涧上,定军心于倾覆!更献《十策》于朝,开女子讲武之先河,立砺锋丰碑于后世,功在社稷,泽被千秋!”

“朕嗣承大统,感念勋劳,特追殊荣,用酬元辅!兹进封尔为——护国女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赐丹书铁券,享九锡殊荣,见君不拜,剑履上殿!”

诏书念至此,厅内死寂无声!护国女侯!世袭罔替!见君不拜,剑履上殿!这是大胤开国以来,女子从未企及过的巅峰尊荣!打破了千年的铁律,在宗庙与史册上,刻下了属于女子的、不可磨灭的印记!

宣旨太监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继续宣读:

“念尔久历戎机,伤病缠身,朕心悯恻,特旨恩典:尔可自择行止!或留神都,荣养尊位,参赞中枢;或赴西域,襄助雍亲王,共御外侮!万里山河,任尔驰骋!此乃朕体恤功臣之至意,望尔善加珍摄,以慰朕心!钦此——!”

“护国女侯…自择行止…”

六个字,如同六道惊雷,狠狠劈在楚明昭死寂的心湖之上!

护国女侯!前世今生,她以血铺路,以命相搏,所求不过是为枉死的袍泽讨一个公道,为自己挣一个立于阳光之下的身份。如今,这迟来的、打破了所有桎梏的封号,如同最耀眼的冠冕,轰然加诸头顶!前世冰冷的河底,鹰愁涧撕裂的貂裘,无字碑上冰冷的数字…无数画面疯狂闪回,最终定格在宫门前那焚烧束帛的冲天烈焰!

自择行止!

留京?荣养尊位,坐拥滔天富贵与无上权柄,成为这新朝最显赫的定海神针?

赴西域?万里黄沙,强敌环伺,拖着这具油尽灯枯的残躯,去寻那同样在血火中挣扎的身影?

巨大的冲击如同无形的巨浪,瞬间冲垮了楚明昭强撑的平静!深陷的眼窝中,那片死寂的寒潭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蚀骨的疲惫与一种迟来的、深入骨髓的茫然交织!左肩的箭伤传来撕裂般的锐痛,喉头那股熟悉的腥甜再次翻涌!

“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再也无法压制,她猛地用手帕捂住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深陷的眼窝因痛苦而紧紧眯起。林红缨冰冷的手臂瞬间收紧,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宣旨太监看着楚明昭痛苦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恭敬地将那卷沉甸甸、象征着无上尊荣与自由选择的圣旨,双手捧到楚明昭面前:“护国女侯…请接旨谢恩。”

楚明昭喘息着,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沾满冷汗、冰冷颤抖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尖触碰到那明黄的、带着新墨与御玺气息的绢帛。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留京?赴西域?

权柄?归途?

滔天的富贵?还是…那万里风沙尽头,血染骨笛吹响的《折柳》与“当归”的呼唤?

识海深处,那片因山河印解缚而归于沉寂的虚空,毫无征兆地剧烈震荡起来!一股冰冷而浩瀚的意志,如同沉睡的星河被骤然唤醒!无数细碎的金红光点凭空涌现,疯狂旋转、汇聚!

【叮!检测到历史关键节点:“命运的十字路口”…锁定…】

【核心任务:“拨正历史”…完成度…100%…最终结算启动…】

冰冷的机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度,直接在楚明昭的灵魂深处尖鸣!

【终极互动选项生成——】

【选择a:留驻神都。以“护国女侯”之尊,坐镇中枢,荣养天年,享万丈红尘烟火,护新朝稚子安稳。】

【选择b:远赴西域。以残躯余烬,踏万里黄沙,寻山河同归之诺,共守边疆烽烟,证死生同契之言。】

【请宿主…做出…最终…抉择…】

嗡——!!!

巨大的金色星图,毫无征兆地在楚明昭的视界中轰然展开!占据了整个意识!无数星辰明灭流转,勾勒出大胤万里河山的壮阔轮廓!神都的繁华灯火如同密集的星群,在星图东方熠熠生辉;而西域那片广袤苍凉的疆域,则被一片深沉而涌动的暗金色沙海所覆盖,沙海深处,一点微弱却执着的赤红光点,如同风中的残烛,在浩瀚星图中孤独而坚定地闪烁着!

星图的中央,两个巨大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选项框悬浮着:

【a:神都烟火】 【b:西域烽烟】

字体冰冷,却带着决定命运轨迹的千钧之力!

楚明昭沾满冷汗的身体猛地一僵!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眸子骤然睁大!瞳孔涣散失焦,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倒映着眼前虚幻而浩瀚的星图!前世冰冷的河水,鹰愁涧撕裂的貂裘,无字碑上冰冷的数字,紫宸殿托孤的疲惫,肃州沙暴中的血笛呜咽…无数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在星图的背景下疯狂冲撞、奔流!

留京?

荣养?尊位?权柄?

那滔天的富贵与显赫,于她这具残破的身躯、这颗被血火反复淬炼得近乎冰冷的灵魂,又有何益?不过是另一座黄金打造的囚笼!将她彻底禁锢在权力漩涡的中心,远离山河,远离…那支在沙暴中为她吹响的《折柳》!

赴西域?

残躯余烬?万里黄沙?强敌环伺?

那同样在血火中挣扎的身影,那剜印之伤未愈的残躯,那“阎王笑”的跗骨之毒…此去,或许便是真正的埋骨黄沙,与那三万七千六百四十一条沉入河底的亡魂…同归?

巨大的痛苦与抉择的撕扯,如同亿万把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她残存的意志!喉头那股腥甜再也无法压制!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心脉被生生撕裂的痛苦呜咽,猛地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挤出!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侯爷!” 宣旨太监骇然惊呼!林红缨冰冷的手臂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死死稳住她!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剧痛与抉择的洪流彻底吞没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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