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朱雀街雪夜断忠奸,山河印同辉证红妆(2/2)
“赵阔…妻儿…西郊…田庄…谢…灭口令…执行者…龙武卫…百夫长…吴…有德…昨夜…已被…‘夜枭’…截杀…尸首…在…殿外…”
每一个名字,每一个地点,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精准无比的利箭,狠狠钉在那些被点名的兵部旧部心头!王焕之瘫在地上,如同烂泥,裤裆处瞬间湿透,散发出浓重的骚臭。赵阔仅存的左眼猛地瞪圆,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濒死的、绝望而痛苦的呜咽,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向后栽倒!被侍卫死死按住。
铁证!人证!物证!环环相扣!精准得令人胆寒!
这绝非临时罗织!这是早已埋下的伏线,是洞若观火的洞察!是楚明昭在剧毒缠身、身陷囹圄、几近油尽灯枯之时,依旧布下的致命杀局!
“妖…妖女…”谢云琅看着自己苦心经营、视为依仗的兵部势力在楚明昭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的指证下瞬间土崩瓦解,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堤坝,眼中那疯狂的火焰瞬间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种被彻底洞穿的恐惧所取代!他嘶声咆哮,声音扭曲变调,“你…你怎会知道?!”
楚明昭没有回答他的嘶吼。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将目光从那些崩溃的兵部旧部身上移开,最终,落在了状若疯魔的谢云琅脸上。
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她那只一直倚靠着林红缨的、沾满冷汗的左手,极其缓慢地、却又异常坚定地抬起,伸向了自己颈间玄色貂裘的系带!
指尖因剧痛和用力而微微颤抖,每一次动作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林红缨冰冷锐利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巨大的担忧,下意识地想伸手阻止,却被楚明昭一个极其轻微、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制止。
啪嗒。
系带被解开。
厚重的玄色貂裘,顺着她单薄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肩头,无声地滑落在地,露出里面同样玄色、却早已被暗红血渍反复浸透、变得僵硬冰冷的单薄劲装!
嘶——!
整个宣政殿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劲装紧紧裹着她瘦骨嶙峋的身躯,左肩胛下心口的位置,一圈圈缠绕的、同样被暗红血渍浸透的雪白绷带,刺目惊心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绷带之下,隐隐可见一个恐怖的凹陷轮廓——那是剜心取蛊留下的、几乎贯穿身体的空洞!
然而,更让所有朝臣,包括御阶上的皇帝和瑞亲王,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瞬间石化当场的是——
当那件象征着她昭武侯身份、染满她心头之血的玄色劲装完全展露时,那劲装包裹下的身躯轮廓,虽然极度瘦削,却分明带着女子特有的、纤细而柔韧的曲线!那被绷带紧束、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胸线起伏,那过于纤细的腰肢……与男子刚硬的骨架线条截然不同!
女…女子?!
那个在乾元殿前力挽狂澜、以“凰焰焚城”焚尽叛军的昭武侯楚明昭…那个在北邙演武场箭压群雄、被无数将士视为军魂的昭武侯楚明昭…那个在朝堂之上与雍亲王萧凛针锋相对、执掌重兵的昭武侯楚明昭……
竟…竟是个女子?!
巨大的、颠覆性的冲击,如同狂暴的海啸,瞬间冲垮了所有朝臣的认知!整个宣政殿陷入了一种绝对的、如同坟墓般的死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谢云琅癫狂的咆哮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喉咙。他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盯着楚明昭心口那刺目的绷带和她劲装下无法再掩饰的轮廓,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震惊、错愕、难以置信、被愚弄的狂怒……种种情绪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扭曲的脸上疯狂变幻!最后,尽数化为一种毁天灭地的、如同岩浆般喷发的怨毒与不甘!
“你…你…!!”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如同破败的风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明昭无视了所有人的惊骇,无视了谢云琅那噬人的目光。她沾满冷汗、苍白如纸的脸上,神情平静得近乎悲悯。她沾血的右手极其艰难地抬起,颤抖着,指向自己心口那被血染透的绷带,声音依旧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震撼人心的力量,响彻在死寂的大殿:
“此身…此心…此血…”
她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残存的生命力,额角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而下,身体因剧痛而微微摇晃,却依旧被林红缨死死撑住。
“皆为…大胤…山河…所铸…”
“忠奸…岂在…皮囊…雌雄?”
“唯问…丹心…可…昭…日…月——!”
话音落下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灼热悸动,如同跨越千山万水的共鸣,同时从楚明昭心口那绷带下的空洞深处,和远在万里之外、漠北风雪中的某个濒死身影心口,猛地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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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无名岩洞。
篝火跳跃,映照着石壁上扭曲的影子。萧凛蜷缩在厚厚的兽皮上,浑身滚烫,左胸那处贯穿伤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阎王笑”的阴寒正疯狂侵蚀着他的心脉。石老狗将最后一点拔毒药膏敷上,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绝望。
突然!
萧凛身体猛地一震!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瞳孔剧烈收缩,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倒映着跳跃的篝火,却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宣政殿上那抹单薄染血、傲骨铮铮的身影!
心口深处,那沉寂黯淡的“山河印”烙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熔岩喷发般的灼热洪流!那热量如此磅礴,如此熟悉,带着她的气息,她的意志,她的不屈与悲鸣,瞬间冲垮了“阎王笑”毒素的阴寒封锁!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亮起的、永不熄灭的星辰!
“呃啊——!” 巨大的冲击让萧凛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摔回兽皮,一口粘稠的、带着浓重腥甜与诡异幽蓝光泽的淤血狂喷而出!
“主子!”石老狗骇然失色,扑上前去。
然而,当那口蕴含着“阎王笑”残余精华的毒血喷出后,萧凛脸上那层萦绕的死气竟肉眼可见地褪去了一丝!虽然依旧苍白如纸,虽然剧痛依旧撕扯着神经,但心口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麻痹感,竟被那突如其来的灼热洪流暂时压制了下去!
他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按在滚烫灼痛的心口烙印处,布满血丝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劫后余生的、难以置信的狂喜与一种跨越生死的、灵魂相通的悸动!
“昭…昭…” 嘶哑破碎的字眼,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艰难挤出,如同最虔诚的呼唤。
石老狗看着萧凛心口衣衫下隐隐透出的、如同呼应般明灭不定的微光,再看看地上那摊散发着幽蓝光泽的毒血,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圆,布满冻疮刀疤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敬畏的神色:
“山…山河印…双生同辉…破…破厄毒煞?!侯爷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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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
死寂!绝对的死寂!
楚明昭那嘶哑却字字千钧的宣言,如同洪钟大吕,狠狠撞在每一个朝臣的灵魂深处!那心口染血的绷带,那无法再掩饰的女儿身,那平静面容下燃烧的、足以昭示日月的丹心…这一切,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画面!
忠奸岂在皮囊雌雄?唯问丹心可昭日月!
巨大的震撼如同无形的海啸,席卷了整个大殿。那些曾经对“妖孽”楚明昭心怀恐惧、猜忌甚至落井下石的目光,此刻充满了无地自容的羞愧、难以置信的震撼以及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谢云琅死死盯着楚明昭心口那刺目的血色和她平静的脸庞,脸上疯狂怨毒的表情如同碎裂的面具,寸寸剥落,最终只剩下一种彻底被碾碎、被掏空、被这煌煌丹心映照得无所遁形的灰败与绝望。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被锁链束缚的双手猛地抬起,似乎想指向什么,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徒劳地在空中抓挠了几下,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嗬…嗬…楚…明…昭…” 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字,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前一倾,沉重的头颅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一声闷响。鲜血,顺着他的额头蜿蜒流下,混入金砖的缝隙。
他没有再抬起头。
瑞亲王萧宏看着丹墀下彻底崩溃的谢云琅,再看看那傲然独立、心口染血、以女子之身证山河丹心的楚明昭,浑浊的老眼瞬间被滚烫的泪水模糊。他猛地举起手中的蟠龙金锏,苍老却充满力量的声音如同惊雷,轰然炸响:
“罪臣谢云琅!伪造血诏!构陷忠良!窃取兵权!弑父通敌!罪证确凿!十恶不赦!着即褫夺一切封号官职!打入天牢最底层!严加看管!待三司会审,明正典刑!其同党王焕之、李严、赵阔等,一并拿下!严惩不贷——!”
“威武——!”
殿外金甲卫齐声应诺,声浪如同雷霆,震得殿宇嗡嗡作响,盖过了殿外呼啸的风雪。
金甲卫如狼似虎般扑上,将瘫软如泥的王焕之、昏迷的李严、状若疯癫的赵阔,连同那如同死狗般瘫在金砖上、额头流血的谢云琅,一同粗暴地拖拽起来,沉重的锁链声再次哗啦作响,朝着殿外风雪弥漫的天牢方向而去。
楚明昭静静地看着谢云琅被拖走的背影,那背影在风雪中佝偻、狼狈,再无半分昔日卫戍都督的威风。心口那剜心留下的空洞,随着蚀心虫毒的再次反噬,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空茫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软倒。
“侯爷!”林红缨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瞬间将她稳稳扶住。
“明昭!”瑞亲王也疾步上前,老脸上满是痛惜。
楚明昭靠在林红缨冰冷却坚实的臂膀上,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她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沾血的指尖指向地上那件滑落的玄色貂裘,又极其微弱地、指了指殿门的方向。
瑞亲王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吩咐:“快!送昭武侯回府静养!用本王的暖轿!太医随行!”
青呢小轿再次被抬起,缓缓驶离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审判与颠覆的宣政殿。轿帘垂落,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风雪与喧嚣。
轿内,楚明昭疲惫地闭上双眼,任由蚀心虫毒的阴寒与心口的空茫剧痛将自己吞没。意识沉浮间,唯有心口那烙印深处,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如同漠北孤星般顽强闪烁的灼热暖流,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源源不断地传来,如同最温柔的抚慰,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灵魂。
林红缨冰冷的手,无声地按在她冰冷颤抖的手背上,一股精纯而温和的内力缓缓渡入,如同寒夜中的一丝烛火。
轿子碾过宫道厚厚的积雪,发出单调的嘎吱声。风雪更大了,天地间一片苍茫混沌。神都这座巨大的囚笼,在血与火的洗礼后,终于撕开了一道通往未知的缝隙。而缝隙之外,是更广阔的战场,是万里之外漠北风沙中那缕不肯熄灭的孤星,是双生同辉的山河印下,那斩不断、理还乱的命运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