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谢云琅假抚叛党窃兵符,明昭藏锋暗锁北斗引杀机(1/2)

神都皇城,在“凰焰焚城”的余烬中喘息。昔日巍峨的乾元殿前广场,如今是一片光滑如镜、散发着诡异暗红光泽的琉璃地狱。寒风卷过,不再有血腥气,只有深入骨髓的焦糊与金属冷凝后的腥锈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也压在整个神都的上空,酝酿着风暴后的另一种死寂。

昭武侯府,暖阁。

沉水香的气息早已被浓烈的药味彻底压倒。琉璃宫灯的光晕在重重锦帐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映照着榻上那具单薄得近乎透明的人形。楚明昭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如初雪覆盖的寒玉,深陷的眼窝周围是化不开的青黑。唇瓣干裂,毫无血色,唯有唇角蜿蜒至下颌的那抹暗红血痕,如同绝望的烙印。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动着蚀心虫毒在经脉中更疯狂的噬咬,让她的眉宇即使在昏迷中也紧蹙着,凝结着化不开的痛苦。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能以顶尖的续命丹丸和参汤吊着那口随时会断绝的游丝之气。

林红缨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伫立在榻边阴影里。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楚明昭那只紧握成拳、指节泛出青白色的左手——那枚鸽卵大小、暗沉如凝固血痂的赤红玛瑙北斗,被死死地攥在掌心,仿佛是她沉沦深渊时唯一抓住的浮木。林红缨的指尖,还残留着从琉璃地狱中拾起它时,那冰冷又灼人的触感。她看着楚明昭那只手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地又收紧了一分,冰冷锐利的眼底深处,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稍纵即逝。

暖阁外,脚步声沉重而急促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掌控全局的威压感。

帘幔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裹挟着外面焦糊气息的冷风。

谢云琅大步走了进来。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玄色将袍,束着金线螭纹腰带,外罩一件深青色绣彪纹的锦缎披风。脸上被热浪燎起的水泡已经过处理,贴上了膏药,头发也重新梳理过,束以金冠。若非那双布满血丝、深处藏着巨大惊悸与一丝不易察觉野心的虎目,以及行走间肩背处因绷紧而略显僵硬的动作(那是替楚明昭挡箭留下的旧伤在作痛),几乎看不出他刚从修罗场中爬出。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榻上的楚明昭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那恐怖力量的深植入骨的忌惮,更有一丝看着一件即将彻底破碎、却仍蕴藏着无上价值宝物的惋惜与…贪婪。这眼神一闪即逝,迅速被一种沉痛与“忠诚”所取代。

“侯爷如何了?”谢云琅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与忧虑,目光投向一旁冷汗涔涔的太医。

“回…回谢将军,”老太医声音发颤,“侯爷脉象如游丝悬空,蚀心虫毒已侵心脉,本源枯竭…全…全凭一股不可思议的意志在维系…恐…恐非药石…”

“废物!”谢云琅猛地低喝,声如闷雷,吓得太医们一哆嗦。他虎目圆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侯爷若有闪失,你们提头来见!”

“是…是!”太医们连声应诺,头埋得更低。

谢云琅这才将目光转向林红缨,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同袍”间的凝重:“林统领,乾元殿前…辛苦了。殿下…唉!”他重重叹息一声,虎目中竟瞬间泛起一丝水光,拳头紧握,骨节发出咯咯声响,仿佛在极力压制着巨大的悲痛,“谁能料到…那些逆贼如此丧心病狂!竟害得殿下…尸骨无存!此仇不共戴天!”

林红缨冰冷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如同最锋利的刀锋刮过,没有言语,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她捕捉到了谢云琅眼底深处那丝悲痛之下的、极力掩饰的…精光。

谢云琅似乎并未在意林红缨的沉默,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脸上悲戚之色迅速收敛,换上了一副凝重而坚毅的面孔,声音也恢复了惯有的沉雄:

“陛下受惊过度,暂居澄心斋静养,朝政暂由内阁与宗人府几位老大人主持。然叛军虽灭,余党未清!京畿之地,暗流涌动!白日里那些放下兵刃跪伏的叛军士卒,其心难测!更有无数叛贼家眷、同党,潜藏于市井坊间,如同毒蛇,随时可能反噬!”

他向前一步,目光扫过暖阁内众人,带着一种临危受命的决断:“值此危难之际,京畿防务,绝不容有失!本将已奉陛下口谕及内阁急令!” 他猛地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绢帛,刷地展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戈铁马般的穿透力:

“着,昭武侯府亲军统领、忠武将军谢云琅,暂代京畿卫戍都督一职!节制神策、龙武、金吾三卫及京兆府所有兵马!肃清叛党余孽,安抚动荡人心,护卫神都安危!钦此——!”

明黄的绢帛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上面的朱砂印玺和内阁几位大佬的签名清晰可见。暖阁内瞬间落针可闻,只有烛火噼啪的轻响。太医们噤若寒蝉,林红缨冰冷的瞳孔深处,一丝寒芒骤然凝聚。

京畿卫戍都督!节制拱卫神都最精锐的三卫兵马!这几乎是除禁军大统领外,神都方圆百里内最高的兵权!竟在宫变尘埃初定、皇帝静养、楚明昭昏迷的当口,如此“名正言顺”地落入了谢云琅之手!

谢云琅收起绢帛,脸上带着一种“重任在肩”的肃穆,目光再次投向昏迷的楚明昭,语气沉重而“恳切”:“侯爷重伤昏迷,无法视事。云琅身受侯爷知遇大恩,更与侯爷同袍浴血,情同手足!值此危局,唯有暂代此职,方能替侯爷分忧,替陛下守土!待侯爷康复,京畿安稳,云琅自当交还兵符,负荆请罪!”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字字泣血。然而,那“情同手足”四字落入林红缨耳中,却如同淬毒的针尖。她清晰地记得,乾元殿前,当萧凛为护楚明昭而濒死时,谢云琅扑向的,是那枚赤红玛瑙北斗,是楚明昭。而当萧凛化为飞灰,谢云琅眼中瞬间闪过的,绝非纯粹的悲痛,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混杂着野心的复杂光芒。

“安抚叛党余孽”,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下,藏着怎样的刀锋?

接下来的数日,神都的天空依旧阴沉,风雪时歇时作。

谢云琅以新任京畿卫戍都督的身份,迅速展开了他的“安抚”与“肃清”。

动作之快,手段之“稳”,令人侧目。

他首先以雷霆之势,接管了神策、龙武、金吾三卫的指挥权。原三卫将领或被“请”去协助调查宫变细节,或因“护驾不力”被暂时停职“反省”,重要位置迅速被谢云琅带来的昭武侯府心腹亲卫或他暗中收买、提拔的中层军官所填补。一道道盖着卫戍都督大印的军令,如同流水般发出,调动频繁,将三卫兵马如同棋子般重新布置,牢牢掌控了神都四门、宫城外围、以及各处交通要隘。

紧接着,便是对“叛党余孽”的“安抚”。

城西,昔日叛军御林军左卫驻地。寒风卷着残雪,刮过空旷的校场。数千名在宫变中放下武器、被缴械看押的士卒,被驱赶到校场中央。他们衣衫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脸上写满了恐惧与茫然。四周是高高的箭楼和如林的刀枪。

谢云琅身披大氅,立于点将台上,身形魁梧,气势沉雄。他声音洪亮,如同滚雷,在寒风中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卒耳中:

“弟兄们!宫变之事,本将深知,尔等多是被逆贼萧元宗、萧元吉以假虎符、宗室威名裹挟!身不由己!陛下仁德,昭武侯宽宏!念尔等多为胁从,又曾为朝廷效力,特令本将,给尔等一条生路!”

他猛地一挥手,台下亲兵抬上数十口巨大的木箱。箱盖掀开,里面是白花花的银锭和成堆的粗布棉衣。

“今日起,凡愿真心悔过,重归朝廷者,上前一步,领取安家银五两,棉衣一套!编入卫戍辅兵营,戴罪立功,戍守城墙,护卫神都!过往之事,既往不咎!”

“若有执迷不悟,或心怀怨怼者——” 谢云琅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刺骨的寒意,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台下,“休怪本将军法无情!杀无赦!”

威逼与利诱,恩威并施。

台下死寂片刻,随即爆发出巨大的骚动。恐惧、犹豫、挣扎…最终,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如同被驱赶的羊群,绝大多数士卒麻木地、踉跄地向前涌去,领取那象征“新生”的银两和棉衣。少数几个眼神倔强、欲言又止者,被谢云琅的亲兵如同拎小鸡般拖出人群,消失在箭楼后的阴影里,再无声息。

同样的场景,在神都各处关押叛军家眷的临时营地、坊市间被牵连的府邸前不断上演。谢云琅的“安抚”队带着银钱、米粮,也带着冰冷的刀剑和盖着卫戍都督大印的文书,敲开一扇扇惊恐的门。哭嚎声、哀求声、最终化为麻木的叩谢声。无数曾经与叛军将领沾亲带故、或在宫变中立场模糊的官员、富户,为了保全性命家业,不得不献上巨额“捐输”,以换取谢云琅的一张“既往不咎”的保书。

银钱、米粮、甚至美貌的侍妾…源源不断地流入谢云琅临时征用的卫戍都督府(原京兆府衙)。他麾下的亲卫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装备焕然一新,趾高气扬。那些“归顺”的叛军士卒,被迅速打散,如同泥沙般填充进他掌控的各处要害位置,成为他新权力根基下沉默而廉价的基石。

“安抚”的旗帜下,是赤裸裸的权力攫取与财富收割。谢云琅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裱糊匠,用银钱和恐吓,迅速地将宫变后千疮百孔的神都表面,糊上了一层看似稳固的“平静”。而在这层“平静”之下,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无数颗心在恐惧与怨恨中跳动。

昭武侯府,暖阁。

楚明昭的昏迷如同漫长的永夜。蚀心虫毒的阴寒与本源枯竭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的生机。太医的汤药和施针如同石沉大海,只能勉强维系那缕游丝不散。

然而,在无人能窥探的识海深处,一场无声的风暴从未停歇。

那幅标注着萧凛逃亡路线的巨大星图,如同永不熄灭的灯塔,悬浮在意识的黑暗之海上。代表萧凛的那个黯淡光点,沿着那条指向西北、断断续续的金红轨迹,在虚拟的地理模型上艰难地移动。每一次轨迹的微弱闪烁,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楚明昭的感知上——他的生命之火,在漠北的风雪中,正变得越来越微弱!

“潼关…风陵渡…龙门渡…漠北…” 这一个个地名,如同烧红的烙铁,烙印在她濒临溃散的意志核心。

同时,另一幅由冰冷幽蓝数据流构成的、更小的监控界面,如同幽灵般悬浮在星图一角。那是系统在楚明昭意志强行驱动下,被动扫描分析谢云琅动作后生成的简报:

【目标:谢云琅。行为模式分析:权力整合度85%…财富积累速率:异常…“安抚”政策执行度:100%,关联“肃清”行动:隐蔽性极高…】

【关联事件:京兆府尹李弼“自缢”于府衙…原龙武卫中郎将赵阔“坠马重伤”…】

【威胁评估:对宿主(楚明昭)控制意图:强烈…对逃亡目标(萧凛)潜在威胁等级:极高(概率92%)…】

冰冷的文字,无声地印证着林红缨每日在她榻边,以最简洁、最冰冷的话语传递的碎片信息。

“谢云琅掌三卫兵符。”

“城西叛卒营,半数归顺,领银衣守城。异见者,消失。”

“李府尹昨夜‘自缢’,家产充‘军资’。”

“赵将军坠马,右臂断,卸职。”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楚明昭意识深处那片名为“信任”的寒潭,激起刺骨的涟漪。谢云琅…这个曾与她并肩血战、在北邙演武场上替她挡下致命一箭、高呼“末将护你周全”的男人,这个她曾视为心腹臂膀、托付后背的同袍…他的獠牙,终于在这权力的尸骸堆上,毫无保留地亮了出来。

他想要的,何止是京畿兵权?他是在借“安抚”之名,行清洗之实,构筑只属于他谢云琅的权力堡垒!而他眼中真正的障碍,除了昏迷的她,便是那“尸骨无存”却仍可能带来变数的——萧凛!追杀,必然紧随而至!

一股混杂着被背叛的冰冷刺痛、对萧凛安危的焦灼、以及滔天怒火的戾气,如同毒藤般缠绕住楚明昭残存的理智,试图将她再次拖入毁灭的深渊。识海中,那片刚刚因先祖楚山河残魂激励而重新燃起一丝金红火苗的“凰焰”核心,骤然被一股翻涌的黑红戾气缠绕!

【警告!检测到极端负面情绪(愤怒被背叛)冲击!】

【“凰焰”核心能量场域紊乱度上升!关联追踪星图信号减弱!危险——!】

冰冷的警报如同丧钟。

就在这意识再次濒临失控边缘的刹那——

嗡!

掌心紧握的那枚赤红玛瑙北斗,猛地传来一阵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灼热波动!如同沉睡星核的最后一次搏动,带着楚山河残魂留下的、跨越千古的悲悯与守护意志,狠狠地撞入楚明昭混乱的识海!

“痴儿…制怒…藏锋…”

先祖那低沉威严、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仿佛跨越时空再次响起。

那枚北斗玛瑙传递的温热,如同清冽的泉水,瞬间浇熄了翻腾的毁灭戾气。楚明昭濒临溃散的意识猛地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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