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谢云琅假抚叛党窃兵符,明昭藏锋暗锁北斗引杀机(2/2)

制怒!藏锋!

谢云琅羽翼已丰,兵权在握,耳目遍布神都。此刻的自己,本源枯竭,如同废人,林红缨与“夜枭”再强,也无法正面抗衡掌控三卫兵马的谢云琅!更无法在神都这潭浑水中护住萧凛逃亡的那一线生机!

硬碰,是自取灭亡,更会彻底暴露自己对萧凛下落的关注,为那本就岌岌可危的逃亡之路引来最致命的追兵!

唯有…假意配合!示敌以弱!将计就计!

巨大的痛楚与不甘如同毒液在胸腔翻涌,几乎要将她的心撕裂。为了护住萧凛那缕风中残烛般的生机,她必须亲手将信任的匕首,递给眼前这头披着忠义甲胄的豺狼,还要对他露出“感激”的微笑!

这比蚀心虫毒噬心更痛!比“凰焰焚城”焚身更苦!

识海中,代表萧凛的黯淡光点再次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沿着星图轨迹,艰难地越过了潼关的虚拟坐标,指向风陵渡的方向。那微弱的光芒,如同针尖,刺痛了楚明昭的灵魂。

为了他…为了那渺茫的生机…

楚明昭残存的意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她用尽所有力量,强行压制下蚀心虫毒的反噬与灵魂被撕裂的剧痛,更将那滔天的愤怒与恨意,如同淬炼最毒的匕首,深深地、死死地压入意识的最底层,覆上一层名为“顺从”的寒冰!

暖阁内,烛火跳跃。

谢云琅又一次来到榻前“探视”。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沉重,坐在榻边的锦凳上。一名侍女正小心翼翼地用银勺,试图给昏迷的楚明昭喂入参汤。

“侯爷今日气色…似有一丝好转?”谢云琅的目光在楚明昭苍白如纸的脸上逡巡,带着审视。他需要确认,这具身体是否真的油尽灯枯,是否还有苏醒的可能。那“凰焰焚城”的恐怖力量,是他心头最大的忌惮,也是他不敢立刻撕破最后一层伪装的根源。

就在银勺即将触及楚明昭干裂唇瓣的刹那——

一直如同沉睡般毫无反应的楚明昭,眼睫极其轻微地、如同蝶翼挣扎般,颤动了一下!

这一下颤动,微弱到了极致,却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暖阁中炸响!

“侯爷!” 端着药碗的侍女失声惊呼,手一抖,参汤险些洒出。

谢云琅猛地从锦凳上站起,虎目爆射出精光,死死盯住楚明昭的脸!林红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榻边,冰冷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剧烈的波澜!

在几双眼睛的死死注视下,楚明昭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眼帘,极其艰难地、如同掀动千钧重闸般,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

瞳孔涣散,毫无焦距,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只有眼白的部分,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如同破碎的琉璃。她的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沉睡了千年,刚刚从无尽的黑暗中挣扎出来,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陌生与恐惧。

“呃…”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浓重痰音和痛苦的嘶哑气音,从她干裂的唇间逸出。她的身体似乎想动,却只引来蚀心虫毒更剧烈的反噬,让她猛地一阵痉挛,眉头痛苦地紧锁起来,嘴角又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

“侯爷!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谢云琅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喜”,瞬间压下了眼底深处那丝惊疑与忌惮。他猛地单膝跪倒在榻前,动作幅度之大,牵动了肩背的旧伤,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但他脸上却充满了激动与“忠诚”:“您感觉怎么样?太医!快!”

太医们手忙脚乱地围上来。

楚明昭涣散的目光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移动着,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才终于“聚焦”在跪在榻前的谢云琅脸上。她的眼神依旧空洞,带着大病初愈般的极度虚弱与茫然。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水…”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听不清的字眼,从她唇齿间挤出。

“快!水!温水!” 谢云琅立刻回头厉声吩咐,亲自从侍女手中接过温热的参汤,用银勺极其小心地送到楚明昭唇边,动作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卑微的轻柔。他紧盯着楚明昭的眼睛,试图从那涣散的瞳孔深处,捕捉到一丝真实的情绪。

楚明昭极其缓慢地、小口地啜饮着参汤。每一次吞咽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用尽了残存的所有力气。她的目光始终落在谢云琅脸上,眼神依旧是那种大病后的茫然与依赖。当谢云琅喂完一勺,用一方干净的丝帕,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主仆情深”的意味,替她擦拭嘴角的血迹时,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指尖掐进掌心!那枚紧握的赤红玛瑙北斗,冰冷的棱角几乎要嵌进她的骨肉!巨大的屈辱与恨意如同毒蛇噬心!为了萧凛…为了那线生机…

她强行控制着眼底深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冰冷杀意,让那茫然虚弱的眼神,维持着空洞的“信任”。当谢云琅关切地问“侯爷,您可还有何吩咐?”时,她极其艰难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涣散的目光“无力”地扫过谢云琅身上那崭新的卫戍都督将袍,又“茫然”地移开,仿佛根本未曾留意,也无力去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疲惫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汹涌而来。她的眼帘极其沉重地、缓缓合上,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清醒”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呼吸再次变得微弱而悠长。

谢云琅看着重新“昏睡”过去的楚明昭,紧绷的后背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他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沉痛的“欣慰”,对太医和林红缨沉声道:“侯爷既已转醒,便是天大的吉兆!尔等务必尽心竭力!所需药材,无论多珍贵,直接去都督府库房支取!”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林红缨,“林统领,侯爷安危,重中之重!府内防务,还需你多费心!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报我!”

林红缨面无表情,抱拳行礼:“末将遵命。” 冰冷的目光深处,一丝锐利如针的寒芒,被垂下的眼帘悄然掩去。

谢云琅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榻上“沉睡”的楚明昭,仿佛要将她此刻的虚弱与“无害”刻入心底,这才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暖阁。披风在身后卷起冷硬的弧度,带着新晋权臣不容置疑的威势。

暖阁门关合的轻响传来。

榻上,楚明昭紧闭的眼睫之下,一滴冰冷到极致的泪水,混合着眼角渗出的青黑血丝,无声地滑落,洇入鬓角散乱的乌发之中。

她的左手,在锦被的掩盖下,依旧死死地攥着那枚赤红玛瑙北斗。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寂的青白色。

夜色深沉,卫戍都督府(原京兆府衙)深处,一间门窗紧闭、守卫森严的书房内。

烛火将谢云琅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如同蛰伏的巨兽。他卸去了白日里那身威风的将袍,只着玄色劲装,脸上毫无探视楚明昭时的“沉痛”与“关切”,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与隐隐跳动的野心。

他面前站着两人。一人身形瘦高,面容普通,眼神却如同毒蛇般阴冷,正是他麾下最擅长追踪暗杀的心腹——“鬼影”陈七。另一人则身材魁梧,满脸虬髯,带着浓重的北地口音,是谢云琅秘密豢养、专门处理“脏活”的漠北马匪头子——“血狼”巴图。

“潼关那边,有消息了?” 谢云琅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

陈七上前一步,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回都督,潼关守将是我们的人。昨夜关外‘野狼谷’驿站,确有一支形迹可疑的小股马队经过,约十余人,护卫极其精悍。马匹蹄铁磨损严重,显然是长途奔袭。其中一辆马车,守卫森严,从未见人下来,只按时送入食水,药味浓重。时间、方向、规模,都…对得上。”

谢云琅眼中寒芒一闪:“药味浓重…重伤濒死…哼!果然命硬!”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风陵渡口呢?”

“渡口已被我们的人暗中控制。所有北上的船只、商队,都需严查。只要他们敢露面,插翅难飞!” 陈七语气森然。

“不够!” 谢云琅猛地打断,眼中杀机毕露,“不能等!此人狡诈如狐,未必会走寻常渡口!巴图!”

“末将在!” 虬髯大汉巴图瓮声应道,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兴奋。

“你带‘血狼骑’,立刻出发!一人双马,换乘不休!给我沿着潼关至风陵渡,再到龙门渡的路线,给我撒网搜!” 谢云琅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棱,“记住!我要的不是活口!是‘处理’干净!做得要像遭遇了流窜的漠北马匪劫杀!尸体,就地焚毁,挫骨扬灰!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们动的手!明白吗?!”

“都督放心!” 巴图狞笑着,舔了舔嘴唇,“兄弟们干这个,熟得很!保证让他和他那些护卫,连根毛都剩不下,全变成草原上的肥料!”

“很好。” 谢云琅满意地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和一封密信,丢给巴图,“这是定金和沿途接应的据点、信物。事成之后,漠北那边,会有人给你更大的富贵和地盘。”

“谢都督!” 巴图接过锦袋和密信,眼中贪婪之色更盛。

“陈七,” 谢云琅又转向阴冷男子,“你带一队‘暗羽’,换便装,走另一条路,也给我追!目标相同!巴图那边是明刀,你们是暗箭!双管齐下,务必万无一失!”

“属下明白!” 陈七躬身领命。

“去吧。” 谢云琅挥挥手,眼中寒光闪烁,“记住,我要的是…死讯。确定无疑的死讯!”

两人领命,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跳跃的噼啪声。

谢云琅独自站在巨大的神都及周边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潼关的位置,然后沿着黄河,划过风陵渡、龙门渡,最终落在广袤的漠北草原。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志得意满的弧度。

楚明昭醒了又如何?一个被蚀心虫毒废掉、只能躺在病榻上苟延残喘的“侯爷”,一个“情同手足”却不得不“代为掌权”的忠臣形象,足以稳住朝野。只要那个最大的变数萧凛彻底消失在这世上,化为草原上无人知晓的一捧灰烬…这神都,这京畿,乃至未来…谁主沉浮,犹未可知!

而此刻,昭武侯府暖阁内。

“沉睡”的楚明昭,在无人可见的锦被之下,那只紧攥着赤红玛瑙北斗的左手,极其轻微地、以一种特定的、带着韵律的节奏…颤动了几下。

指尖在玛瑙冰冷的表面,极其隐秘地…划过北斗七星中“天枢”与“摇光”两颗星的位置。

微弱的精神力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穿透了空间的阻隔。

暖阁外,一处不起眼的飞檐阴影下。

一直如同雕塑般潜伏的林红缨,冰冷的眼眸骤然睁开!她摊开掌心,一枚与楚明昭手中一模一样的、小一号的赤红玛瑙(夜枭小队核心成员的信物),正极其微弱地散发出温热的波动,七星的位置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轻轻触动。

天枢…摇光…

林红缨眼中寒芒爆射!没有丝毫犹豫,她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黑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侯府重重屋脊的阴影之中。

方向——西北。

夜色如墨,神都的权谋棋局与千里之外的生死追杀,同时落下了致命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