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凤点头破云：一枪裂甲承天诏（2/2）
包裹着三层坚韧皮甲的木人靶心，如同被重锤砸中的西瓜，轰然爆裂！木屑混合着破碎的皮甲碎片四散飞溅！
枪尖深深没入其后支撑的硬木桩中，直至没柄！枪尾兀自嗡嗡震颤不休！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整个演武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阳光仿佛都停滞了流淌，凝固在那杆兀自震颤的长枪和那个持枪挺立的、单薄却仿佛能擎天的玄色身影上！
观礼席上，兵部尚书猛地站起身，虎目圆睁，死死盯着那爆裂的靶心，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崔明远脸色煞白如纸，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座椅里，眼中只剩下极度的惊骇与茫然！礼部尚书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昂贵的官靴也浑然不觉！翰林院的老学究们张大了嘴巴，胡须颤抖，如同见了鬼魅！宗室勋贵们脸上的漠然与嗤笑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撼与难以置信！
林红缨、赵秀等三百女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激动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们看着场中那道身影，如同看着降临凡尘的神只！
点将台上，帝王端坐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锁定了楚明昭那柔韧拧转的腰肢动作和最后那石破天惊的一啄！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楚寰！北境战神楚寰！当年鹰嘴崖血战，楚寰重伤濒死之际，曾以半截断枪，用一套前所未见、完全依赖腰身拧转发力的诡异枪法，硬生生凿穿了蛮族铁骑的包围圈！那枪法，惊鸿一瞥，却给当时还是皇子的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事后他多方探寻，只知楚寰称之为未竟之枪，其意……便在一个“凤”字！
凤点头！这是楚寰的枪！是楚寰留给他的血脉的……保命绝技！她真的……是楚寰之女！
帝王紧按在御座扶手上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森冷的青白色！一股混杂着巨大忌惮、被彻底愚弄的暴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楚寰那惊世一枪的复杂情绪，如同毒火般在他胸中疯狂灼烧！
萧凛端坐于亲王席上，表面平静无波，如同冰封的深湖。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楚明昭腰身第一次拧转，那杆长枪在她手中划出完美银环的刹那——
嗡——！！！
他怀中贴身收藏的那枚玄铁阳符拓片和那支刻着“昭”字的冰冷箭矢，如同被投入熔炉般瞬间灼热滚烫！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般的剧痛猛地攫住了他的太阳穴！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脑海！
——漫天风雪，鹰嘴崖下！少女单薄的身影在蛮族铁骑中辗转腾挪，一杆长枪在她手中如同活了过来，腰肢拧转如龙蛇，枪尖每一次点出，都精准地带起一蓬凄艳的血花！她回头嘶喊：“凛哥哥！快走！” 那张染血的脸庞，与场中那道玄色身影瞬间重叠！
——冰冷的河水，毒箭穿胸的剧痛！意识模糊中，他看到她在水中挣扎，腰肢如同受伤的天鹅般奋力一拧，躲开了致命的一击……
——还有更久远、更模糊的……演武场上，少年笨拙地模仿着少女的枪法，却总是扭到腰，惹来她清脆的笑骂：“笨蛋凛哥哥！腰要像水一样！看我的！”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从萧凛紧咬的牙关中逸出！他猛地攥紧了座椅扶手，坚硬的紫檀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深邃的眼眸深处，冰封的壁垒被狂暴的飓风撕开巨大的裂口！翻涌的惊涛骇浪中，不再是冰冷的审视与算计，而是巨大的震撼、一种失而复得的、撕心裂肺的剧痛，以及一种近乎灭顶的恐慌——他怕！怕眼前这燃烧生命般演示枪法、为他（前世）拼出一条生路的女子，会如同记忆中那个风雪中的身影，再次在他眼前……消散！
楚明昭缓缓收势。剧烈的喘息牵扯着肺腑的刺痛，蚀心虫毒在强行透支后疯狂反扑，阴寒的麻痹感瞬间席卷全身！冷汗如同溪流般瞬间浸透了内衫，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晃！左手死死拄着插入木桩的长枪，才勉强没有倒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喉头翻涌着腥甜，被她强行咽下。
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眸如同燃烧的寒星，穿透死寂的空气，直视点将台上那道深不可测的身影，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平静与力量，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演武场上：
“陛下！此枪法‘凤点头’，乃家父楚寰未竟之遗技！其精髓，不在臂力，而在腰身九曲之柔韧，借势化力之巧妙！此非女子独有，却为女子腰力之柔韧所长！战场之上，刚柔并济，方为制胜之道！女子之力，或不及男子雄浑，然其坚韧、其精准、其迅捷、其巧思，亦可成军中砥柱！亦可为国之干城！”
她猛地拔出深深嵌入木桩的长枪，枪尖斜指苍穹，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呐喊：
“请陛下明鉴！允女子——凭此身所长，承袭父兄之志！卫我大胤——山河永固！”
“请陛下明鉴！”林红缨第一个反应过来，带着哭腔嘶声高喊，猛地单膝跪地！
“请陛下明鉴！”赵秀紧随其后！
“请陛下明鉴——！！！”三百女子，连同场边所有昭武讲武堂的学员、旧部，如同被点燃的燎原之火，齐刷刷跪倒一片！声浪汇聚成洪流，带着泣血的恳求与不屈的意志，直冲云霄！震撼苍穹！
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每一个观礼者的心上！兵部尚书虎目含泪，第一个出列，撩袍跪倒：“陛下！昭武侯之言，字字泣血！句句为江山社稷计！臣，兵部尚书，恳请陛下恩准《女将承袭制》！”
“臣附议！”吏部尚书第二个出列跪下！
“臣等附议！”寒门清流、务实派将领纷纷出列跪倒！转眼间，观礼席上跪倒一片！
崔明远等守旧派面如死灰，抖如筛糠，在巨大的民意（至少是朝堂上被楚明昭这惊世一枪和泣血呐喊撬动出的“民意”）洪流面前，再也无力反驳！
帝王端坐于明黄伞盖之下，如同孤悬于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跪倒的群臣，扫过场中那片泣血的青灰色，最终，死死钉在拄着长枪、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脊梁的楚明昭身上。那张苍白如纸的脸，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眸，还有那套名为“凤点头”的、属于楚寰的枪法……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冰冷的事实——楚家的血脉，楚寰的意志，从未断绝！她不仅活着，还以最耀眼、最无法忽视的方式，站在了这大胤权力中枢的最前沿！
巨大的忌惮如同毒蛇噬心！然而，楚明昭以爵位为注的惊世赌局，雍王那冰冷的“附议”，这撼动全场的“凤点头”，以及眼前这跪倒一片的“民意”……如同四道沉重的枷锁，牢牢锁住了他所有可能的否定与拖延！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帝王低沉的声音终于缓缓响起，带着一种被逼至绝境后的、冰冷的疲惫与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九天龙吟，响彻整个演武场：
“准奏。”
两个字，重逾万钧！
“昭武侯楚明昭，精忠体国，深谙兵要。所呈《女将承袭制》之议，乃为国储才之良策！”
“即日起，准予施行！”
“凡阵亡、伤残之有功将士，其嫡女、嫡孙女，年满十六，身家清白，通晓文墨，可经昭武讲武堂考核，凭军功或武举功名，承袭父祖所遗之爵位、俸禄、勋职！品阶视承袭者功绩核定，降等承袭者，若立新功，可复其旧爵！”
“昭武侯楚明昭，总领讲武堂，兼领女将承袭考核事宜！”
“望尔等不负皇恩，不负父祖遗志，为大胤——守土安疆！”
轰——！！！
巨大的狂喜如同灭顶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演武场！跪在地上的女子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与痛哭！林红缨、赵秀等人相拥而泣！兵部尚书等支持者老泪纵横！
楚明昭拄着长枪，听着那响彻云霄的欢呼与帝王冰冷的敕封，巨大的疲惫与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将她彻底淹没！蚀心虫毒趁机疯狂反扑，阴寒的麻痹感如同冰河倒灌！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
就在她即将倒地的瞬间——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过人群，带着凛冽的风，瞬间出现在她身后！一只戴着冰冷玄铁护腕的手臂，稳稳地、有力地揽住了她纤细却异常沉重的腰肢！
是萧凛！
他不知何时已冲至场中！动作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那冰冷的玄铁护腕隔着薄薄的衣料，紧贴着她腰侧的肌肤，带来一阵强烈的战栗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他另一只手迅速而稳定地扶住了她失去支撑的左臂，避免了她右臂的伤处受到二次撞击。
楚明昭的意识在剧痛与虚弱的深渊边缘沉浮。模糊的视线中，是萧凛那张近在咫尺、俊美无俦却不再冰冷的脸庞。兜鍪早已不知去向，几缕墨黑的发丝被汗水沾湿，贴在光洁的额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如同被投入熔岩的寒冰，翻涌着惊涛骇浪——有未散的巨大震撼，有失而复得的浓烈恐慌，有被那脆弱彻底击穿的痛楚，更深处，是一种近乎失态的、不顾一切的守护！那眼神，不再是雍亲王，而是……那个在冰冷河水中呼唤她“明昭等我”的……凛哥哥！
“昭……”一个带着巨大痛楚与失而复得颤抖的字眼，再次不受控制地从他紧抿的薄唇间逸出。
楚明昭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几乎要溢出的复杂情绪，感受着腰间那只冰冷却异常有力的手臂，感受着那枚紧贴在她后心的、灼热滚烫的玄铁阳符拓片传来的悸动……一丝混杂着无尽酸楚与微弱暖意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无声滑落，滴落在他玄色的亲王常服上，洇开一点深色的湿痕。
凤点头，裂甲破云。
承天诏，铁幕终开。
而那只冰冷玄铁护腕紧锁的腰肢，与那无声滑落的泪，在这喧嚣与尘埃落定的演武场上，无声地宣告着——
有些冰封的界限，已被那惊世一枪与失而复得的呼唤，彻底击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