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万钧一诺:裂甲焚心开新天(2/2)
一股混杂着滔天悲怆、破釜沉舟的决绝,以及一种超越生死的力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她胸中轰然爆发!识海中的“凰焰”火种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金芒!那光芒不再仅仅是火焰,更仿佛化作了一轮初升的旭日,带着焚尽一切枷锁、照亮万古长夜的光明与力量!左锁骨下的阴符胎记灼热滚烫,却不再仅仅是痛苦的烙印,而是化作了力量的源泉,与那“凰焰”金芒交相辉映,形成一种奇异的共鸣!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所有的痛苦、恐惧、犹豫都已被那焚尽一切的光芒彻底净化、升华!只剩下一种沉静如渊、却又足以撼动天地的磅礴力量!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左手。动作牵扯着右肩的剧痛,让她额角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身体剧烈一晃。但她依旧强行稳住,左手紧握成拳,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千钧重负般的沉重与无匹的决绝,重重地锤击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咚——!
一声沉闷却如同惊雷般的声响,在死寂的御书房内轰然炸开!
“臣——” 楚明昭的声音嘶哑到了极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生命力在呐喊,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喉咙的血腥气,却又异常清晰、平静、带着一种穿透九霄的磅礴力量:
“楚明昭——”
“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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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同关上了地狱之门,却又仿佛开启了另一段更凶险的征途。神都闷热粘稠的空气重新包裹上来,蝉鸣声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刺穿着楚明昭紧绷的神经。
她一步步走下漫长的汉白玉阶。每一步落下,都感觉右腿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得几乎无法抬起,只能依靠左腿和左手支撑在冰冷的石栏上,狼狈地向下挪动。汗水早已浸透了里衣,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冰冷粘腻的触感。右臂蚀心虫毒的剧痛在巨大的精神消耗和身体透支下彻底失控,阴冷的麻痹感如同毒藤,疯狂地缠绕着半边身体,沿着僵硬的肩胛直冲颅顶,带来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阴冷的刺痛,小腹的坠痛也如影随形。
“大人!” 一声压抑着巨大担忧的呼喊在台阶下方响起。
楚明昭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宫门外的阴影里,谢云琅如同融入黑暗的磐石,沉默地伫立着。他快步迎上台阶,清俊的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眼底布满了血丝,目光死死锁在她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上和她那无力垂落、微微颤抖的右臂上。
“您……” 谢云琅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想伸手搀扶,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臂膀的刹那,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烫般,猛地蜷缩收回。他看到了她眼底那片尚未完全褪去的、如同燃烧后的灰烬般死寂却又暗藏星火的平静。
楚明昭没有看他,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背脊。她望向宫门外那片被烈日炙烤得扭曲的空气,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遥远而充满毒瘴与叛乱的南境。三月……十万叛军……妖巫毒瘴……凌迟……坑杀……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岳再次轰然压下!右臂蚀心虫毒的剧痛趁机疯狂反扑,阴冷的麻痹感如同冰河决堤,瞬间席卷全身!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飘散!
“大人!” 谢云琅的惊呼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楚明昭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
预料中冰冷坚硬的地面并未到来。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腰,另一只手臂则极其小心地避开了她受伤的右肩,支撑住了她瘫软的身体。一股清冽的、带着汗水和风尘气息的味道包裹了她。是谢云琅。
“走……” 楚明昭的意识在剧痛和眩晕的海洋中沉浮,只从齿缝间挤出破碎的气音,“回……讲武堂……”
谢云琅没有半分犹豫,甚至顾不得宫门前金吾卫投来的异样目光。他半扶半抱着楚明昭,几乎是拖着她,快步走下剩余的台阶,朝着宫门外早已备好的青幔马车走去。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托着她腰背的手臂却异常稳定,避开了她所有的伤处。
将楚明昭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铺着软垫的车厢内,看着她因剧痛而紧蹙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脸,谢云琅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放下车帘,隔绝了外面炽烈的日光和窥探的视线。车厢内瞬间昏暗下来,只有缝隙透入的光线形成几道游移的光斑。
马车启动,碾过神都滚烫的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响。
“南境……百越十七洞……十万叛军……三月之期……” 谢云琅低沉的声音在昏暗的车厢内响起,带着一种洞悉阴谋的冰冷,“陛下……这是要您死。” 他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
楚明昭靠在车壁上,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颤动。她没有回应,只有紧抿的唇线透出无比的倔强。
谢云琅的目光落在她无力垂落的右臂上,眼底翻涌着巨大的痛楚和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大人……”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让属下替您去!属下持您手令,统兵南下!三月之内,必……”
“不。” 楚明昭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她缓缓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所有的痛苦都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所取代。“这是我的路。只能……我自己走。”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穿透车帘的缝隙,望向外面飞掠而过的、被烈日炙烤得模糊的街景,“我要的……不是一个‘女侯’的空名……而是砸碎那扇门!用我的血……我的命……去砸!让后面的人……踩着我的尸骨……能走过去!”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惨烈与悲壮。谢云琅浑身一震,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眼前这个单薄得仿佛随时会碎裂、灵魂却如同燃烧星辰般炽烈决绝的女子,一股混杂着巨大悲怆与无上敬服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马车在沉默中疾驰,只有车轮碾压石板的声音和楚明昭压抑不住的、因剧痛而变得粗重的喘息。
回到讲武堂后院值房,屏退左右,谢云琅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玉盒。盒盖打开,一股极其清冽、带着淡淡苦味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盒内是数枚龙眼大小、通体赤红、表面流转着奇异暗金色纹路的丹药——正是楚明昭从系统空间“涅盘”中换取的、能短暂压制蚀心虫毒,却会剧烈燃烧生命本源的“焚心丹”。
“大人……” 谢云琅的声音带着巨大的艰涩,喉结滚动,“此丹……毒性猛烈,恐……”
楚明昭没有看他,只是极其平静地伸出左手,用指尖拈起一枚。赤红的丹药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血液,流转的金纹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闪烁。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枚“焚心丹”放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洪流如同爆发的火山岩浆,瞬间从咽喉直冲而下!所过之处,五脏六腑仿佛被投入熔炉!右臂蚀心虫毒盘踞的阴冷剧痛,在这极致的灼热冲击下,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却!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毁灭性力量的感觉瞬间充斥了四肢百骸!
“呃——!” 楚明昭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鸣!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额角、脖颈处青筋暴起,皮肤下仿佛有赤红的岩浆在奔流!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识海中,那黯淡的“凰焰”火种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燃料,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金色烈焰!火焰疯狂摇曳、膨胀,带着一种焚尽一切、毁天灭地的气息!然而,在那极致的光明与力量之下,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被疯狂抽取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蔓延开来……
代价……开始了。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飘渺的轻盈感,仿佛灵魂随时会脱离沉重的躯壳。楚明昭缓缓吐出一口带着浓郁血腥和奇异药香的浊气,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她睁开眼,那双因剧痛而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被淬炼过的寒星,带着一种燃烧生命换来的、冰冷的锐利与清明。只是那苍白的脸色,如同上好的白瓷,透着一股易碎的脆弱。
“地图。” 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异常稳定,不容置疑。
谢云琅立刻将早已备好的巨大南境舆图在书案上铺开。山川河流,城镇关隘,蛮洞分布,瘴气区域……密密麻麻的标记如同狰狞的伤口,布满了整张舆图。
楚明昭左手撑在案边,俯身细看。指尖划过代表“百越十七洞”核心区域的、被特意用暗红色标记出来的“天断峰”,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鹰隼,扫过那些标注着“毒瘴弥漫”、“妖巫盘踞”、“易守难攻”的字样。识海中,那因“焚心丹”而狂暴燃烧的“凰焰”火种,此刻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高速运转,结合着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和系统残留的分析推演模块,疯狂地处理着舆图上的海量信息。
【“凰焰”核心超频运转中……结合宿主前世碎片记忆(关键词:南境平叛百越妖巫)……】
【环境因子同步扫描分析:地形地貌、水文气候、毒瘴分布模型、蛮兵战力评估……】
【战术推演模块加载……生成初步作战方略(高风险)……】
无数冰冷的数据流和推演画面如同瀑布般在楚明昭的意识深处刷过。她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微展,指尖无意识地在舆图上几个关键节点反复点过。
“水蛊部擅驱水毒,盘踞‘千瀑泽’,控扼‘云梦河’水道,是叛军粮道命脉……” 楚明昭的声音低沉而迅速,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冷静,“黑藤部隐匿‘万毒林’,林中毒瘴终年不散,藤甲刀枪难入,其酋首‘黑藤罗’狡诈凶残……赤蝎部占据‘赤焰谷’,擅驱火毒毒虫,性情暴烈,是叛军先锋……”
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却锐利如刀的眼眸看向谢云琅:“‘蛛网’在南境……还剩多少钉子?我要知道……十七洞之间……有无嫌隙可乘?各部粮草囤积何处?妖巫驱使毒瘴的……具体法门!”
谢云琅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卷用蜡封死的细长铜管,捏碎封蜡,倒出里面一卷薄如蝉翼的密报:“回大人!南境‘蛛网’损失惨重,但核心脉络尚存!据最后传回的消息:水蛊部大祭司‘阴蛇婆’与黑藤部酋首‘黑藤罗’因争夺‘万毒林’深处一处毒泉,嫌隙日深!赤蝎部因劫掠分赃不均,与另外几洞小部族屡有冲突!叛军粮草大部囤于‘千瀑泽’后方的‘蛇盘谷’,由水蛊部重兵把守!至于妖巫……” 他眉头紧锁,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目前只探得,其驱使毒瘴似乎依赖一种特殊的‘引瘴香’和刻有符咒的骨笛……具体法门,尚未……”
“引瘴香……骨笛……” 楚明昭低声重复,指尖重重地点在代表“万毒林”的区域,眼中寒芒一闪,“够了!有嫌隙……就有缝隙!有缝隙……就能楔入钉子!撬动巨石!” 她猛地直起身,动作牵扯着透支的身体,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但她强行稳住,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
“传令!”
“第一!命‘蛛网’南境所有残存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将水蛊部与黑藤部争夺毒泉、赤蝎部劫掠内讧的消息……想办法透露给他们的死对头!再散布流言,就说……朝廷欲赦免最先归顺者,并赐予毒泉和劫掠所得!”
“第二!动用所有能调动的资源!高价秘密收购南境特有的‘醒神草’、‘避瘴藤’、‘火蜥血’!有多少收多少!立刻秘密送往讲武堂!”
“第三!” 她的目光转向谢云琅,带着一种绝对的信任与托付,“你亲自挑选‘蛛网’中最精锐、最熟悉南境山地、通晓蛮语的三十人!组成‘破瘴’死士营!我要你……在七日内,把他们训练成能在毒瘴中潜行、能辨识引瘴香、能……摧毁妖巫骨笛的尖刀!”
“第四!以我的名义,行文兵部、工部!调拨所有库存的‘神火飞鸦’、‘毒火雷’、‘破甲重弩’!还有……最坚韧的桐油浸泡过的渔网!数量……多多益善!”
谢云琅眼中精光爆射,将楚明昭每一条命令都牢牢刻入脑海:“属下明白!即刻去办!”
“等等!” 楚明昭叫住他,左手撑着案几边缘,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更深的决绝,“还有……派人……去萧王府……”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极大的力气,才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看看他……醒了没有……”
谢云琅的身影猛地一顿,沉默地点了点头,如同一道青灰色的影子,迅速消失在门外。
值房内重归死寂。楚明昭脱力般跌坐回圈椅中,冷汗瞬间再次浸透了衣衫。“焚心丹”带来的短暂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蚀心虫毒的阴冷剧痛和生命被疯狂抽取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疯狂噬咬上来。她蜷缩在宽大的圈椅里,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窗外,神都的暮色渐沉,将房间内的阴影拉得越来越长。
不知过了多久,值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进。” 楚明昭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王铁柱。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虎目含泪,脸上写满了巨大的担忧和一种无处发泄的悲愤。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神情肃穆、身上还带着演武场尘土气息的年轻女学员——正是讲武堂新科武举的佼佼者,林红缨与赵秀。
“大人!” 王铁柱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末将……末将听说了!南境……狗娘养的!让末将跟您去!末将这把骨头,还能替您挡刀!”
“大人!我们也去!” 林红缨和赵秀紧随其后,单膝跪地,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决绝和一种追随赴死的狂热,“巾帼讲武堂上下,誓死追随大人!我们不怕死!”
楚明昭看着眼前这三张充满担忧与决绝的面孔,一股暖流混合着更深的酸楚,悄然漫过冰冷的心田。她挣扎着坐直身体,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右臂的剧痛,目光缓缓扫过他们:
“怕死?”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们……从踏入讲武堂那天起……怕过死吗?”
她的目光落在林红缨和赵秀年轻而坚毅的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
“我们怕的……是活得……不像个人!是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困死在这四方天井里!是看着家国倾覆、黎民倒悬……却只能徒呼奈何!”
“南境之行……是死路!”
“但——”
她的眼中爆发出如同燃烧星辰般的光芒,一字一顿,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更是生路!”
“是我们……用血与火……为自己!为天下所有不甘被锁住的女子……杀出的……一条生路!”
“这条路上……需要的是最锋利的刀!最坚韧的盾!最清醒的头脑!而不是……无谓的牺牲!”
“王铁柱!” 她猛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汉子。
“末将在!”
“你的战场……在这里!” 楚明昭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冰锥,死死钉在王铁柱脸上,“我不在期间,讲武堂……就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的火种!是我楚明昭……敢把后背留给敌人的底气!我要你……守好它!守好每一个学员!守好我们的‘巾帼’之名!绝不容许……任何人……趁虚而入!将它……付之一炬!你可能做到?!”
王铁柱浑身剧震!虎目瞬间赤红!他猛地以头抢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嘶声吼道:“末将王铁柱!以命立誓!人在堂在!堂毁人亡!绝不负大人所托!”
“林红缨!赵秀!”
“学生在!”
“你们……是讲武堂的尖子!是未来的将星!” 楚明昭的目光带着无与伦比的期许与沉重,“我要你们……留在堂中!协助王将军!更要……日夜苦练!用你们的本事……告诉所有人!告诉这煌煌大胤!女子……一样能顶天立地!一样能……挽狂澜于既倒!待我凯旋……我要看到……一个更强、更盛、让天下须眉……不敢侧目的巾帼讲武堂!你们……可能做到?!”
“能!” 两个年轻女子异口同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焰,斩钉截铁!
“好!” 楚明昭重重吐出一个字,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只留下冰冷而决绝的命令:“都下去……准备吧。”
三日后。神都西郊,京畿卫戍大营校场。
盛夏的烈日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校场上黄沙滚烫,蒸腾起扭曲的热浪。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汗水和兵刃铁器特有的冷腥气。
一万一千名精锐将士,身披玄甲,手持利刃,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肃立于校场之上。前排是三千名身着崭新玄甲、神情肃杀中带着一丝新奇与紧张的巾帼讲武堂新锐学员。后排是八千名气息剽悍、目光沉凝、身经百战的京畿卫戍营老兵。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校场中央那座临时搭建的、简陋的点将台上。
点将台上,楚明昭一身玄色轻甲,外罩半旧的墨色披风。烈日下,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眸,亮得如同寒夜中的孤星,锐利得能刺穿人心。蚀心虫毒的阴寒和“焚心丹”燃烧生命带来的虚弱感,在酷暑中形成冰火交织的折磨,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右臂被特制的玄色护臂紧紧包裹,固定在身侧,只有尚能活动的左手,紧紧按在腰间的刀柄之上,支撑着她挺直如标枪的背脊。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由男子组成的钢铁方阵,扫过前排那三千张年轻而坚毅的女子面孔。阳光刺眼,校场上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视线,但她仿佛能看到那些目光中的怀疑、审视、敬畏,以及……那三千女子眼中燃烧着的、与她同出一源的、不甘被命运锁住的火焰!
皇帝并未亲临。只有兵部一位侍郎作为监军,面无表情地端坐于台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楚明昭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滚烫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刮过喉咙。她猛地抽出腰间横刀!刀锋在烈日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指向南方!
“将士们!”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校场上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南境有叛!百越诸部,受奸人蛊惑,裂我疆土,屠我子民!此乃国耻!”
“陛下命我——统尔等!平此国贼!复我山河!”
“此去南疆——山高路险!毒瘴横行!蛮兵凶悍!妖巫作祟!九死一生!”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悲怆与决绝: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人视我为女子!疑我能否领军!疑我能否带你们活着回来!”
“我楚明昭——”
她猛地用刀柄重重锤击在自己的胸膛!那包裹着玄甲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战鼓擂响!
“今日在此立誓!”
“此去南疆——不胜!不归!”
“若战死沙场——我的尸骨,便是你们归途的路标!”
“若凯旋而还——”
她的目光如同燃烧的星辰,死死扫过台下所有人,最终落在那三千女子身上,声音带着一种开天辟地的磅礴力量,轰然炸响:
“我必以我之血!我之战功!向陛下!向这煌煌大胤!讨一道圣旨!”
“允女子——科举入仕!牧守一方!”
“允女子——沙场建功!封侯拜将!”
“允女子——以巾帼之身!立不世之功!名垂青史!光耀门楣!”
“女子可凭战功入仕!” 这八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死寂的校场上空轰然炸响!比在御书房、在听涛阁更加清晰!更加磅礴!带着一种开天辟地、重塑乾坤的决绝意志!
整个校场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凝固在点将台上那道单薄却仿佛能擎天的身影上!震惊!骇然!难以置信!热血沸腾!
短暂的死寂之后——
轰——!!!
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巨大的声浪瞬间席卷了整个校场!
前排那三千巾帼学员,早已热泪盈眶!她们猛地举起手中兵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
“追随大人!不胜不归!”
“女子建功!封侯拜将!”
那声浪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后排八千京营精锐胸中沉寂的热血!无数将士,无论是否理解那惊世骇俗的誓言,都被那“不胜不归”的决绝和那开天辟地的气势所震撼!他们举起刀枪,发出震天的怒吼:
“追随校尉!踏平百越!”
“大胤万胜!”
声浪如同狂暴的海啸,一浪高过一浪!直冲云霄!连那端坐的兵部侍郎,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楚明昭立于点将台上,狂风卷起她墨色的披风,猎猎作响。阳光刺目,汗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蚀心虫毒的阴冷剧痛和“焚心丹”燃烧生命带来的极致虚弱感疯狂撕扯着她的意志,但她依旧挺直了背脊,如同定海神针,任由那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将她淹没。左手紧握的刀柄,是她唯一的力量源泉。
点将台下,人群边缘的阴影里,谢云琅一身不起眼的青灰劲装,默默地注视着台上那仿佛燃烧着生命之火的单薄身影。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紧握成拳、指节惨白的手,暴露了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时辰到。
沉重的战鼓擂响!如同闷雷滚过大地!
“出发——!” 楚明昭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最后的命令!嘶哑的声音穿透了震天的呐喊!
旌旗猎猎,刀枪如林!
一万一千名将士,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在楚明昭那墨色披风的引领下,踏着滚烫的黄沙,迎着南方天际那翻滚的、仿佛预示着无尽血火与毒瘴的铅灰色阴云,轰然开拔!
神都巍峨的城墙在身后渐渐远去,最终化作地平线上模糊的轮廓。
大军行至京郊十里长亭。楚明昭勒马,最后一次回望神都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座森严紧闭的萧王府。凛哥哥……等我回来……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一骑快马如飞而至!马上的骑士正是谢云琅!他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眼神却亮得惊人。他冲到楚明昭马前,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大人!” 谢云琅喘息未定,声音却带着一种巨大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从怀中极其郑重地取出一个用油布严密包裹的长条状物件,双手奉上!
“王府……王府秘道……暗卫冒死传出……王爷……王爷的手指……今晨……动了!”
轰——!!!
如同万道惊雷在楚明昭混乱的识海中轰然炸响!巨大的惊喜如同灭顶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凛哥哥……动了?他……要醒了?!
一股混杂着狂喜、酸楚与无尽期盼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她几乎控制不住要落下泪来!右臂蚀心虫毒的剧痛在这一刻仿佛都消失了!她颤抖着伸出左手,指尖触碰到那油布包裹的物件——入手沉重冰冷,带着熟悉的玄铁气息。
她一层层解开油布。
露出的,是一柄通体玄黑、造型古朴、线条流畅到极致的横刀!刀鞘上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唯有靠近吞口处,刻着一只孤傲展翅的玄鸟!刀柄缠绕着深青色的鲨鱼皮,早已被摩挲得温润如玉——正是萧凛从不离身的佩刀,“玄翎”!
刀柄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清冽的沉水香气。
楚明昭的指尖颤抖着拂过冰冷的刀鞘,拂过那只孤傲的玄鸟,最终紧紧握住了刀柄。一股温润而磅礴的力量,仿佛透过刀柄,悄然流入她冰冷的掌心,与她识海中燃烧的“凰焰”,与她左锁骨下灼热的阴符胎记,产生着奇异的共鸣!
谢云琅看着她紧握玄翎刀、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低声道:“暗卫说……王爷虽未睁眼……但握刀的手指……动了……此刀……王爷昏迷前曾紧握不放……属下……将它带来……伴大人……南征!”
楚明昭猛地攥紧了刀柄!冰冷的玄铁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她抬起头,望向南方那铅云翻滚、仿佛预示着无尽血火的天际线。眼中的脆弱与期盼瞬间被一种更加坚不可摧的决绝所取代!
凛哥哥在等她!
这柄刀在陪她!
她不能输!
她猛地调转马头!玄翎刀在她左手中挽出一道冰冷的刀花!墨色披风在身后猎猎狂舞!她不再回头,嘶哑却带着撕裂一切阻碍力量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队伍前方炸响:
“目标——南境!”
“全军——加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