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红伞来源（2/2）

赵栋皱眉：“这批伞有没有可能通过其他渠道流出来？比如员工转卖、遗失，或者……被偷？”

“理论上有可能。”陈经理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显得很认真，“但数量应该很少。企业福利品，员工领了就是自己的，怎么处理我们管不着。有人可能丢了，有人可能不用了送人或者卖掉。但如果是大批量、有规律地流出，那就不正常了。”

“张兰的便利店里，曾经卖过三把‘晴雨阁’红伞。”林溪说，“但她说那是从批发市场进的货，是仿品。”

陈经理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把伞——正是从张兰店里收缴的那三把之一。他熟练地撑开伞，检查伞骨内侧。

“没有编号。”他指着伞骨连接处，“真品在这里有激光刻印，仿品没有。再看伞面——”他摸了摸伞面材质，“这是普通的尼龙布，防水涂层很薄。我们的正品用的是特制防水尼龙，涂层厚，手感不一样。还有车工，这里的缝线……”他指着伞面边缘的缝线，“真品是双线锁边，针脚均匀，仿品是单线，有些地方还跳针了。”

他把伞收拢，递给林溪。

“这是典型的仿品，做工粗糙，成本不会超过五十块。张兰说进价280，要么是她被骗了，要么……”陈经理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这种仿品，市场上多吗？”赵栋问。

“前几年挺多的，尤其是我们品牌刚有点名气的时候。”陈经理说，“后来我们打了几次假，少了很多。但现在网上还是能找到，一些小作坊偷偷在做。”

林溪记下这些信息，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

“恒信印务。”她重复这个名字，“就在沿河路附近。”

“对，离案发现场不到一公里。”赵栋说，声音低沉，“而且三起案件都发生在沿河路一带。李伟的公交线路经过那里，张兰的便利店在那里，现在红伞的源头也指向那里。”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空调出风口吹出冷风，吹动了桌上几张打印纸的边缘。

陈经理看了看两人，小心翼翼地问：“这案子……和我们公司有关系吗？我们只是生产商，销售流程都是合法的……”

“目前看没有直接关系。”赵栋说，“我们只是追查证物来源。谢谢你的配合。”

“应该的，应该的。”陈经理连连点头。

两人离开办公室，穿过仓库的通道。高耸的货架在两侧投下长长的阴影，日光灯在头顶发出“嗡嗡”的声响。走到仓库门口时，午后的阳光扑面而来，刺得人睁不开眼。工业园区很安静，只有远处厂房传来的机器轰鸣声。

坐进车里，空调打开，冷风吹散了车内的闷热。赵栋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出工业园区，汇入主干道的车流。

车载收音机里正在播报天气预报：

“……受低压槽影响，今夜到明天白天，我市将再次迎来强降雨过程，局部地区有大到暴雨，并可能伴有雷电和大风。气象台已发布蓝色预警，请市民做好防范，尽量减少外出……”

又一场雨。

赵栋关掉了收音机。

车子在阳光下行驶，挡风玻璃反射着刺眼的光。但赵栋知道，黑夜很快会来临。

而雨，也会如期而至。

“队长。”林溪的声音打破沉默，“接下来怎么查？要排查恒信印务吗？”

赵栋盯着前方的道路，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先不碰恒信印务。”他说，“红伞虽然是定制款，但已经过去三年。五百把伞，可能早就散落到各处。我们现在重点还是李伟和张兰。”

“李伟那边，监控组有消息吗？”林溪问。

“二十四小时监控，目前没发现异常。”赵栋说，“他每天就是上班、下班、回家，偶尔去菜市场买菜。没见他和什么特别的人接触。社会关系排查也基本完成——父母早逝，妻子病故，无子女，亲戚都在外地。同事说他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

“懂机械的朋友？”

“一个都没有。”赵栋摇头，“他的社交圈简单到几乎透明。”

林溪皱眉：“那张兰呢？”

“更复杂一些。”赵栋说，“她丈夫五年前车祸去世，有一个女儿在外地上大学。便利店开了八年，周围居民对她的评价是‘勤快但脾气有点怪’。至于她和‘老吴杂货批发’的关系，技术科正在查那个电话号码，但目前还没定位到人。”

车子驶入市区，周围的车辆多了起来。红绿灯前，赵栋踩下刹车，看着人行道上匆匆走过的行人。

“两个嫌疑人。”他缓缓说，“李伟，家里有十二把红伞，大量过期月票，案发时间出现在现场附近，但他不懂机械，社交圈简单。张兰，目睹案发全程却延迟报警，店里卖过仿品红伞，和受害者有过冲突，但她有作案能力吗？一个便利店老板娘，能设计出那种精密的冰锥机关？”

林溪沉默了几秒。

“也许……”她犹豫着说，“也许他们都不是凶手。也许凶手另有其人，只是在利用他们——或者，在陷害他们。”

“红伞就是媒介。”赵栋说，“凶手用真品红伞作案，却让李伟和张兰拥有类似的红伞。李伟的是真品吗？技术科正在比对，结果还没出来。张兰的是仿品，但普通人分不清。只要警方发现他们拥有红伞，就会产生怀疑。”

绿灯亮了。

车子缓缓启动，汇入车流。

“还有月票。”林溪补充道，“三张都是2021年6月15日。那个日期一定有特殊意义。恒信印务的红伞要求在6月15日前配送完毕——时间点重合了。”

“所以关键还是2021年6月。”赵栋说，“定制红伞、过期月票、还有……”他顿了顿，“还有李伟和张兰。查他们2021年6月在做什么，和恒信印务有没有交集。”

“李伟的档案里，2021年他还在开公交车。”林溪翻看手机里的记录，“32路车，正好经过恒信印务附近。张兰……她丈夫是2021年年底去世的，之前她在一家服装厂上班，2022年才盘下这家便利店。”

线索像散落的珠子，每颗都闪亮，但串不起来。

车子驶进公安局大院，停在地下停车场。熄火后，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出风口最后一点风声。

赵栋没有马上下车。

他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前方黑暗的停车场，目光深远。

“凶手在玩一个游戏。”他忽然说，“用暴雨、用红伞、用月票、用冰锥。他精心设计每一个环节，挑选每一个猎物。他熟悉沿河路一带，熟悉公交线路，熟悉便利店。他可能就生活在那里，工作在附近，每天看着那些街道，那些人。”

“他在复仇。”林溪说，“三起案件，手法完全一致。这不是随机杀人，是精准的复仇。但为什么是这三个人？王强、刘芳、孙浩——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查。”赵栋推开车门，“查他们的背景，查他们的社会关系，查他们2021年6月前后发生了什么。还有——”

他站在车外，看向林溪。

“盯紧张兰和李伟。如果凶手在利用他们，那他们可能处于危险中。如果他们是凶手……那下一场雨，可能就是他们再次动手的时候。”

两人走向电梯间。

脚步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响，一声，又一声。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去。金属门缓缓合上，镜面般的门板映出两张严肃的脸。

电梯上升。

数字跳动：b2，b1，1，2……

而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在某扇窗户后面，一双眼睛正看着窗外逐渐堆积的乌云。

手边放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

伞柄内部，弹簧已经上好，润滑良好，触发灵敏。

冰箱的冷冻室里，一排冰锥正在低温中凝固成型，尖锐的锥尖闪着寒光。

旁边的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把红伞。伞身收拢，鲜艳的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凝固的血。

每一把伞的伞柄上，都挂着一张过期的月票。

2021年6月15日。

日期在阴影中微微发亮。

窗外，第一滴雨落了下来。

砸在玻璃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

然后，第二滴，第三滴……

雨幕渐渐织成。

夜晚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