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红伞来源(1/2)
“张女士。”林溪拿起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手指点在那行蓝色圆珠笔字迹上,“根据你的记录,今年4月12日,你从‘老吴杂货批发’购进了三把‘晴雨阁’品牌的红伞,进价每把280元。为什么选择这个品牌?这个价位在便利店里并不常见。”
张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吞咽的动作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试……试卖。”她的声音干涩,像是很久没喝水,“有顾客问过高档伞,说想要质量好点的,下雨天不会漏水的那种。我就……就想进几把试试。”
“什么样的顾客?”林溪追问。
“一个……一个女的,三十多岁,好像是在附近写字楼上班的。”张兰努力回忆,但眼神有些飘忽,“她说她买过便宜的伞,用两次就坏了,想要好点的。我就记下了。”
“试卖的结果呢?”
“卖不出去。”张兰摇头,语速加快,像是在背诵准备好的答案,“太贵了,来我店里的都是附近居民和上下班的路人,没人会花三百多买一把伞。摆了一个多月,一把都没卖出去。所以我就下架了。”
林溪的目光落在记录上,手指顺着字行滑动:“下架时间是7月7日。案发前三天。”
张兰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摸了摸右眉上方的疤痕。指尖触到那微微凸起的皮肤时,她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放下手。
“是……是的。”她说,声音更低了,“占库存,我就收起来了。放在仓库里。”
“仓库?楼下的储物间?”
张兰缓缓点头:“嗯。”
“我们能看看吗?”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吊扇虽然没开,但张兰却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她盯着自己的膝盖,盯着那双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甲陷进手背的皮肤里,留下白色的月牙形印记。
几秒钟后,她终于点头,动作很轻,像是用尽了力气。
“可以。”她说。
林溪合上笔记本,目光没有离开张兰的脸。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空气里:“孙浩昨晚和你吵架,是因为什么?”
张兰低下头,肩膀缩得更紧。她的碎花衬衫领口紧紧勒着脖子,能看见颈动脉在皮肤下快速跳动。
“他……他喝醉了。”她小声说,声音几乎被窗外的车流声淹没,“进来买烟,身上酒气很重,隔着柜台都能闻到。付钱的时候,他说我找的零钱是假币,要我换。我看了,是真钱,崭新的五块钱硬币,就……就不肯换。他就发火了,拍柜台,骂人。骂得很难听。”
“怎么骂的?”
张兰的嘴唇颤抖起来:“骂我……骂我黑心,骂我卖假货,骂我这种寡妇开店就是骗钱……还说要去工商局举报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气音,“我……我推了他一下,让他出去。就一下。”
“只是推一下?”赵栋开口,声音平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拿起第一张监控截图,推到张兰面前,“监控里,你的左手推在他胸口,力道不小。孙浩向后踉跄了一步。”
张兰盯着截图,眼睛一眨不眨。截图上的自己表情僵硬,手推在孙浩胸前,那个动作看起来确实不轻。
“我……我只是想让他离远点。”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带着哭腔,“他当时很凶,身体都探进柜台了,我怕他动手打我。我一个人看店,我害怕……”
“所以你就怀恨在心?”林溪问,语气依旧平静。
张兰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大,眼眶瞬间红了。
“我没有!”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开,“我怎么会因为这点事杀人?!我开店这么多年,和顾客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难道每个吵过架的我都去杀吗?!我疯了不成?!”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右眉上方的疤痕因为激动而变得更红,像一条蚯蚓趴在眉骨上。
赵栋没有回应她的激动,而是拿起最后一张监控截图——那把红伞的特写,编号清晰可见。
“这把红伞。”他把截图推到张兰面前,手指点在编号上,“出厂编号qy-2021-06-089。和你店里曾经卖过的‘晴雨阁’红伞,是同一个品牌。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
“而且,案发时,你就在店里。监控显示,从雨衣人走近,到擦肩而过,到孙浩倒下,再到红伞出现——你看得一清二楚。你甚至看到了孙浩最后的挣扎,听到了他喊‘救命’。”
张兰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的嘴唇在颤抖,牙齿磕碰发出“咯咯”的声响。眼泪终于涌出来,不是汹涌的泪水,而是缓慢地、一颗一颗地从眼眶里滚落,顺着脸颊滑下,在下巴处汇聚,然后滴在膝盖上,在灰色的开衫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我……我没看清……”她的声音破碎,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雨太大,玻璃上有水汽,我看不清脸……我只看到黑影……”
“但你看到了红伞。”林溪紧追不舍,身体微微前倾,“看到了月票。看到了孙浩倒下。为什么没有立刻报警?为什么等到凶手彻底消失在雨幕中,才打电话?”
张兰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整个人缩在沙发里,像一片在风中发抖的叶子。她的双手从膝盖上抬起,抱住自己的肩膀,手指深深抠进开衫的布料里。
“我害怕……”她终于挤出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混在抽泣里,“我害怕他回来……我看到他杀人了……我怕他看到我……怕他回来杀我……”
她抬起头,满脸泪痕,眼睛红肿,眼神里是真实的、无法伪装的恐惧。
“你们不知道……你们没看到……”她的声音断断续续,“那个人……走路的样子……那么稳,那么冷静……杀完人就像散步一样走了……那是正常人吗?那是怪物……是怪物……”
她的话在房间里回荡,然后被寂静吞没。
赵栋和林溪都没有说话。
休息间里只剩下张兰压抑的抽泣声,还有楼下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日光灯管还在闪烁,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几分钟后,赵栋站起身。
“张女士,最近不要离开本市。”他说,语气和那天对李伟说的一模一样,平静,但不容置疑,“手机保持畅通,我们可能随时需要找你了解情况。”
张兰没有抬头,只是用力点头,眼泪滴在手背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赵栋收起桌上的文件,林溪也站起身。两人走向门口,木质的楼梯在他们脚下发出“嘎吱”的声响。
走到楼梯口时,赵栋忽然停住脚步,回头。
“对了。”他说,“你店里那三把晴雨阁红伞,我们需要带走作为证物。还有‘老吴杂货批发’的联系方式,我们也需要。”
张兰的身体又僵了一下。
然后她缓缓点头,声音沙哑:“在……在楼下仓库。我带你们去。”
这里位于市郊的工业园区,厂房是标准的钢结构建筑,灰蓝色的外墙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金属光泽。仓库内部空间巨大,高约十米的货架上整齐堆放着各种型号的伞具纸箱,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像一座由纸箱垒成的迷宫。空气里弥漫着纸箱、塑料和淡淡的油墨气味,还有工业空调吹出的冷风带来的清新剂味道。
仓库负责人姓陈,四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镜片很厚,边缘有细密的磨损。他穿着公司的深蓝色 polo 衫,胸口绣着“晴雨阁”的logo,是一个简化的伞形图案。他领着赵栋和林溪穿过货架间的通道,脚步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通道很窄,只能容两人并行,两侧的货架上贴着标签:晴雨系列-黑色-中号、风暴系列-蓝色-长柄、商务系列-深灰-折叠……
办公室区域在仓库的最里面,用玻璃隔断隔开。陈经理在键盘上输入查询条件,敲下回车键。屏幕刷新,显示出详细的销售记录。
产品:晴雨系列定制款晴雨伞(红色)
批次:qy-2021-06
生产数量:500把
生产日期:2021年6月5日-6月8日
销售日期:2021年6月10日
客户:恒信印务有限公司
销售类型:企业定制采购(员工福利)
销售负责人:王经理(已离职)
配送地址:本市高新区恒信印务园区
备注:伞柄刻有客户定制logo(恒信印务字样),无零售渠道流通。客户要求6月15日前全部配送完毕。
林溪俯身盯着屏幕,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翻看着合同扫描件和产品照片。
“500把,全部卖给恒信印务?”她问。
“对,就这一单。”陈经理点头,调出产品细节图,“这是定制款,和我们的零售产品有几个区别:第一,伞柄这里——”
他放大图片。
在伞柄靠近手柄的位置,刻着一行小字:“恒信印务”。字体是标准的宋体,很小,但清晰,每个字的大小、间距、深度都完全一致,是激光雕刻的工艺。
“第二,这批伞的出厂编号有特殊规则。”陈经理又调出一张表格,“零售产品的编号是随机分配的,但这批定制款是连续编号。从qy-2021-06-001到qy-2021-06-500,按生产顺序排列。你们在案发现场发现的这把,编号089,就是这批里的第89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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