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复仇动机深挖(1/2)

超市的模糊背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荡开涟漪后又迅速沉入不可见的黑暗。排查工作如同在迷雾中挥舞镰刀,斩断的只有虚无的空气。符合身高体型的男性名单长得令人绝望,指纹的模糊特征在庞大的数据库里进行海量比对,如同将一根特定的银针抛入沸腾的铁水,瞬间湮灭无踪。重新梳理五名受害者的全部社会关系、活动轨迹、矛盾冲突,试图找到超越“酒吧常客”或“酒驾”标签的更深层、更隐蔽的交集点,结果依旧是一团乱麻——他们的生活圈层、职业背景、兴趣爱好各异,除了都曾酒后驾车并选择相对僻静的路线外,在警方现有的视野里,似乎再无任何有意义的交汇点。凶手像是一个精准的猎手,只挑选符合某个单一条件(酒驾)的猎物,而对猎物其他方面的特征漠不关心。

这种高度聚焦又极度纯粹的筛选模式,让秦峰感到一种骨髓里渗出的寒意。这不是普通的仇杀,不是针对某个具体个人的报复。这是一种……基于某种抽象“规则”或“理念”的清除。凶手在用自己的方式,对“酒驾”这一行为进行审判和处刑。那根红绳,就是他的判决书和执行标记。

压力如同无形却沉重的冰川,压在专案组每个人的心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的刺痛。红绳杀手自周明案后,销声匿迹了将近一个月。年关将近,城市的喧嚣中夹杂着节日的浮躁,但这片刻的平静带来的不是安心,而是更深的窒息感和不祥的预感。所有人都清楚,这沉寂是虚假的,是暴风雨前令人心悸的死寂,是猎食者消化完猎物、舔舐利爪、在阴影中重新校准下一次致命扑击的间隙。下一次红绳出现会在何时何地?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这种悬而未决的恐惧,比案件本身更折磨人。

秦峰将自己关在办公室,窗帘拉上一半,室内光线昏暗。白板上那个模糊的超市背影和五根鲜艳刺眼的红绳照片,在昏暗中仿佛拥有了生命,无声地嘲弄着警方的无能。香烟一根接一根,烟雾缭绕,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凶手有动机,有特定的、冷酷的目标筛选标准(酒驾者),有经过“练习”而趋于稳定甚至“优化”的熟练手法,有近乎完美的反侦察意识。他不是随机宣泄暴力的疯子,而是有明确意图、有计划、有“仪式感”的冷静执行者。这种意图,必然根植于对“酒驾”这一行为深刻入骨、或许源自切身创伤的恨意,而这种恨意,又被他用惊人的自制力和伪装能力深深掩埋。

三个嫌疑人的相继出局,虽然清理了调查视野中的噪音和误导,却也残酷地证实了这种恨意可以有多深的伪装和多强的潜伏性。邵峰、孟瑶、顾宸,他们的恨意是外露的,是喷发的火山或冰冷锐利的刀刃,容易识别,也因此容易被证据证伪或约束。真正的凶手,他的恨意是内敛的,是深埋地底、缓慢积聚压力的岩浆,平时不露痕迹,只在特定的时间、以特定的、经过精心设计的方式,冷酷而精确地喷发,完成一次“处决”后,又迅速归于平静,再次融入人群。

必须回到最根本、最原始的动机驱动点上——对酒驾者的、源自创伤的复仇。调查范围必须大幅扩大,时间线必须尽力拉长。那些没有浮现在表面卷宗上、或者曾被简单归类、因缺乏直接暴力表现而未深入追查的,与酒驾相关的悲剧、潜在的仇恨种子、以及可能因此心理扭曲的个体,都需要被重新、彻底地审视,用“红绳杀手”这个新的、冷酷的透镜去重新评估。

---

市局档案室位于主楼地下室延伸出的一翼,终年弥漫着旧纸张、油墨、灰尘以及淡淡防虫剂混合而成的特有气味,仿佛时间在这里沉淀、发酵。高大的、漆色斑驳的铁质档案柜一排排矗立,像沉默而疲惫的巨人,它们的腹中封存着这座城市无数或已解决、或悬而未决、或已被时间尘封的伤痛、罪恶、冲突与泪水。仅有的一排日光灯管发出稳定但不够明亮的白光,光线从高处的小窗透入的冬日微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在飞舞的微尘中勾勒出几道苍白的轨迹。

洛宇带着两名从其他中队临时抽调的、以细致耐心着称的年轻刑警,已经在这里埋头苦干了整整三天。他们的目标明确而艰巨:系统调阅过去三年内,全市范围内所有与酒驾相关的刑事案件卷宗、治安案件处理记录、重大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及附带调解材料、以及那些虽未正式立案但派出所有接警记录、存在明显纠纷冲突甚至威胁言论的事件备忘。纸质档案与内部电子数据库记录交叉核对,相互补充,确保没有重大遗漏。工作量巨大,如同在信息的海洋里进行一场没有明确坐标的深海打捞。

临时搬来的几张长条桌被并在一起,桌面上、旁边空地上,堆积起一座座小山般的淡黄色卷宗夹和雪白的打印件。翻阅厚重纸页的“沙沙”声、偶尔因灰尘引起的低咳声、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的“刷刷”声、以及压得很低的交流确认声,是这片寂静空间里仅有的、带着紧张韵律的声响。每个人的眼睛都因为长时间专注和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咖啡杯在旁边排成一列,早已凉透。

“秦队,”洛宇从一堆文件中直起有些僵硬的腰,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模糊,声音因为久未喝水而显得干涩沙哑,“初步梳理完了。过去三年,有明确记录在案、且从记录描述看与‘复仇’或‘极端报复倾向’可能沾边的酒驾相关纠纷事件,一共整理出二十三起。这里面,受害者家属在事故处理过程中或事后公开扬言报复、发出过明确威胁的,有十起。另外,肇事方亲属因赔偿金额、责任认定等问题与受害方发生激烈冲突、甚至肢体对抗的,也有好几起,虽然冲突双方角色不同,但仇恨的种子可能同样埋下。”

他拿起一份手写的汇总清单,走到秦峰坐着的椅子旁,指着上面的条目:“这十起有明确复仇言论的,我们在前期大规模排查和后续的常规跟踪中,大部分当事人都已被排除——有的在相关案发时间段有确凿无疑、多人证实的不在场证明;有的虽然情绪极度激烈,言语极端,但自身年龄偏大、或身有残疾、或体格孱弱,与苏法医推断的凶手侧写(青壮年男性,身高1.读,眉头越锁越紧。

卷宗封面上的案件编号清晰可辨。时间:三年前,2020年11月自己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的工作笔记,眉头渐渐拧紧。“江译……‘译诚汽修’的老板……对,这家店我们有印象!非常深的印象!”他的语速加快,“就在滨河路老纺织厂辅路,第一起赵鹏案现场斜对面大概一百米的位置!那家24小时亮着灯、门口有个监控对着路面的汽修店!我们第一次现场勘查和周边走访时,因为它位置显眼,又是附近少数后半夜还亮灯的店铺,确实简单问询过。当时店里有个小工,说老板(江译)那晚在里间修车,太忙没出来。我们调取过他家店铺门口的监控录像,但角度主要对着店门前停车区域和马路,画面里除了偶尔有车进出,没发现什么异常人影或可疑活动。加上当时我们手头没有任何线索指向一个汽修店老板,而且初步了解他本人没有任何违法犯罪前科,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甚至有些沉闷的小生意人,所以……”洛宇回忆着,脸上露出一丝懊恼,“所以只是例行记录,没有列为重点调查对象,更没有将他和他妹妹三年前的车祸进行深度关联。”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秦峰:“您是说,他妹妹被酒驾者撞死,肇事者凭借财富和律师团队几乎逍遥法外,他拥有最直接、最惨痛的复仇动机……而且,他的店铺,就在红绳杀手第一次作案现场的眼皮子底下?”

秦峰霍然起身,在堆积如山的档案夹之间狭窄的空地上踱了两步,脚步沉稳却带着迫人的压力。“不是眼皮子底下,是正正好好在视野之内,是一个无法忽略的固定坐标。”他走到档案室墙上挂着的泛黄市区地图前,手指准确地点在滨河路老纺织厂辅路的位置,然后轻轻敲击,“他的‘译诚汽修’,在这里。而红绳杀手精心选择的第一个目标赵鹏,就在这里遇害。我们当时只把那盏灯当作一个背景光源,一个环境要素。但现在,结合他的个人悲剧来看……”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划过鼓楼巷、城郊小路、滨河路延伸段、滨河路东段等后续案发地点。“虽然作案地点在变化,看似没有固定规律,但如果我们以‘译诚汽修’为原点,或者至少作为一个重要的参照点来看……”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虚画了几个圈,“这些地点,似乎都分布在一个可以由此辐射出去、或者需要经过此区域附近的范围之内。即使不是每次都最近,但也从未脱离一个大的、以老城区和城郊结合部为主的区域。更重要的是,他拥有最直接、最无法释怀的复仇动机——至亲被酒驾者夺去年轻生命,而象征公正的司法却未能给予肇事者应有的、匹配其罪行的实质惩罚。这种创伤和由此滋生出的仇恨,足以扭曲一个人的心灵,并为其提供持续的行动能量。”

洛宇此刻已经完全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和他们可能犯下的疏忽。“我们之前被邵峰(外露的暴力倾向)、孟瑶(悲情与酒吧关联)、顾宸(专业地图与偏激理论)这些‘显性’的、特征鲜明的仇恨表达者吸引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和调查资源,完全忽略了像江译这样一个可能将最深沉的仇恨埋藏在心底、表面维持正常生活、并且拥有地理便利(店铺位置)和潜在行动能力(汽修工通常体力好,熟悉工具甚至绳索使用)的人!这简直是……灯下黑!”他的声音带着后知后觉的震惊和自责,“我马上调取江译的所有详细信息,进行彻查!”

---

回到刑侦支队专案组办公室,气氛陡然变得不同。虽然依旧凝重,但多了几分聚焦的锐利。洛宇亲自坐镇,指挥技术小组和外围调查人员,围绕“江译”这个名字高效运转起来。

江译的基本身份信息很快被调取并投影在屏幕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