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炒茶作坊的隐藏证据（2/2）

老陈的证词，虽然依旧没有直接指证沈万山杀人，但却清晰地勾勒出了一条时间线——从2011年开始，沈万山行为异常，与第一名受害者失踪时间吻合；描绘了一个关键行为——每年采茶季结束后独自在3号梯田进行神秘的、味道奇怪的施肥；并指向了一个关键物证——那口被他刻意保存、位置来回变动、却不允许他人触碰的老式铁壶。这几乎完美地印证了警方关于作案时间、地点和可能作案工具（沉重铁壶可作为凶器）的推断。

基于老陈的证词和之前地质雷达的确凿发现，警方迅速准备了详尽的申请材料，成功获得了对万山茶园炒茶作坊的搜查。

秋日明亮的阳光透过作坊高高的、沾着茶尘的窗户照射进来，在弥漫着细微茶叶粉末的空气里形成一道道清晰的光柱。往日里炒制新茶时弥漫的浓郁豆香和热火朝天的景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无形紧张感所压制的寂静。多名穿着藏蓝色制服的刑警和技术人员，在顾铭的统一指挥下，对作坊开始了细致入微的地毯式搜查。相机闪光灯不时亮起，记录着搜查过程。

搜查的重点，毫无疑问就是老陈提到的那口老式炒茶大铁壶。民警们小心地移开堆放在角落的废弃麻袋、破旧竹篓、一些断掉的背篓系带和零散生锈的工具。随着杂物被清理，那口黑沉沉、厚重、锅底覆盖着厚厚深褐色茶垢、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铁壶，终于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前。它静静地立在墙角，壶身冰冷，仿佛一个沉默的、承载着黑暗秘密的见证者，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技术人员戴上双层乳胶手套，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这口异常沉重的铁壶搬到作坊中央空旷处铺开的白色无菌证物布上。林岚亲自上前，她先是用强光手电以不同角度仔细检查壶身内外，尤其是在壶底边缘，她果然发现了老陈之前提及、以及肖阳初次查看时注意到的那个不自然的、边缘略显锐利的撞击凹痕，这痕迹与长期温和摩擦形成的圆润磨损截然不同。接着，她使用专业的有机溶剂和精细的解剖工具，开始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清理壶内壁那坚硬如岩石般的、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深褐色茶垢。

这个过程缓慢而枯燥，空气中弥漫着溶剂刺鼻的气味。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林岚的手上和那口铁壶上。随着表层厚重的茶垢被一点点剥离，在壶体内壁靠近底部的位置，一片与周围深褐色茶垢颜色略有差异、呈现出暗红褐色的区域逐渐显现出来。那颜色深深地浸润在金属的微孔里，即使经过漫长岁月和层层茶垢覆盖，依然顽固地存在着，像是无法磨灭的烙印。林岚用专用的无菌采样棉签，蘸取特定溶剂，在那片区域反复擦拭、旋转，尽可能多地采集可能存在的生物样本。随后，她当场使用了灵敏的便携式鲁米诺试剂和血迹预实验试剂进行初步检测。当试剂滴落在采样棉签和壶内壁相应位置时，在刻意调暗的光线下，果然显现出了明显的阳性反应！

顾队，是人血。林岚抬起头，语气肯定地说道，尽管她努力保持法医特有的冷静，但眼中仍闪过一丝锐利如刀的光芒，陈旧性人血，反应明确。

就在此时，接到工人紧急报信、脸色铁青的沈万山急匆匆地赶到了作坊门口，却被守在外面的民警礼貌而坚决地拦住了。当他透过人群缝隙，看到那口被放置在白色证物布上、内壁已被部分清理、露出可疑暗红色区域、正在被技术人员多角度拍照取证的父亲遗物铁壶时，他脸上那副惯常的儒雅镇定瞬间崩塌了。他情绪激动地试图推开民警冲进来，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这是我父亲的遗物！是我们沈家的念想！你们不能这样粗暴地对待它！这是对逝者的不敬！沈万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一种...被触及最敏感核心区域的、几乎无法掩饰的恐慌，那上面的东西！什么血迹！肯定是假的！是有人故意弄上去陷害我的！对！一定是老陈！他早就对我不满！或者...或者是赵刚！他因为工资的事情怀恨在心！他们早就串通好了，想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搞垮我！你们不能相信！

顾铭冷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声音沉稳却带着千钧之力：沈老板，请你保持冷静，配合我们依法执行公务。是不是陷害，谁在说谎，现代法庭科学会给我们一个明确无误的答案。这口壶，以及上面提取到的所有生物痕迹，我们会带回局里进行最精确、最权威的dna检测。在最终的科学结果出来之前，请你控制情绪，不要做出妨碍公务的举动。

与此同时，另一组搜查人员在作坊一个堆放待处理茶渣和废弃肥料混合物的偏僻墙角，发现了一小堆已经干枯、板结、颜色发黑的物质。林岚取样后，使用便携式显微镜和快速化学成分检测试纸进行初步比对，确认其含有的植物纤维种类、有机质成分以及微量的矿物质比例，与之前从3号梯田不同深度采集的土壤样本中的相应指标高度一致。这似乎印证了沈万山确实会在作坊内进行一些肥料的前期准备或混合工作，但与他一直声称的、只在3号梯田核心区域独家使用的说法，又存在微妙的矛盾，或许这里是他配置特殊肥料的一个环节。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笼罩在夜幕之中，但实验室内依旧灯火通明。顾铭、肖阳和林岚齐聚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实验室里，气氛凝重。经过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反复检测、比对和数据验证，关于铁壶血迹的初步鉴定结果终于出来了。

林岚拿着一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检测报告，面色凝重地汇报道：顾队，肖阳，我们对从铁壶内壁成功提取到的血迹样本，进行了多次重复的dna提取和扩增。由于样本年代相对久远，且长期被茶垢覆盖和渗透，dna降解确实比较严重，我们无法获得完整的str基因座图谱进行刑事科学意义上的、百分之百的同一认定。

这个结果让顾铭和肖阳的心微微一沉，这意味着证据在法律层面上还不是最完美的铁证。

但是，林岚紧接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起来：但是！我们成功扩增并复核了几个关键的、相对稳定的基因位点片段。我们将这些片段与数据库中五名失踪采茶工的直系亲属血样进行了严格的盲法比对和统计学分析。结果显示，这些片段与第一名失踪者张强的母亲和兄弟的样本，存在高度关联性，匹配概率远高于随机匹配概率，达到极其显着的水平！虽然从最严谨的司法鉴定角度，我们不能出具同一认定的结论，但可以负责任地初步认定，铁壶内壁提取到的陈旧血迹，极大概率来源于张强！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运转发出的微弱嗡鸣。这个结果，虽然因为客观技术限制存在一丝不确定性，但其指向性已经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明确——那口被沈万山以为名珍视、却禁止他人触碰、甚至来回转移位置的老式铁壶，曾经沾染过受害者张强的鲜血！而沈万山关于被老陈或赵刚陷害的仓促辩解，在如此指向明确且基于科学分析的证据面前，开始显得摇摇欲坠，漏洞百出。

顾铭的眼神锐利如鹰，他缓缓说道：沈万山的重大作案嫌疑，现在已经不再是基于环境证据和逻辑的推断了。我们有老陈的证词指向他异常行为的时间线和独揽的权；我们有地勘雷达确认的埋尸地点就在他绝对控制的3号梯田；现在，我们找到了与他个人密切相关的、他异常重视的特定物证上，出现了首位受害者的生物痕迹。他有动机——维护他那不可告人的、可能涉及非法手段的和随之而来的巨大经济利益与声誉；他有条件——独自掌控核心区域；他有时间——每年采茶季结束后的独处期；现在，又出现了强有力的物证关联。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但是，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沈万山的反侦察意识非常强，做事极其谨慎、周密。他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直接的目击证据，没有清晰的作案记录，甚至可能精心策划了部分不在场证明。目前这份存在一定不确定性的dna报告，以及老陈的证词，还不足以在法庭上完全、彻底地钉死他。他依然可以狡辩，说是别人盗用或偷换了他的壶作案来陷害他。我们需要更多、更直接的证据链，能够将他与和这两个最核心的犯罪行为动作直接、无可辩驳地联系起来的证据！下一步，审讯是关键战役，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找到他完美伪装下的、无法自圆其说的破绽！

沈万山，这个一直以来以儒雅茶商、成功企业家形象示人、在调查初期甚至扮演积极配合者角色的人物，其嫌疑首次从上升到了的实质性高度。然而，正如顾铭所敏锐洞察到的，他精心构筑的社会形象、财富光环和层层设防的谨慎手段，使得警方依然处于一种知其极恶，却难证其重罪的艰难境地。他到底是那个冷血残忍、利用尸体肥田并精心伪装的变态凶手，还是一个被极其精密的阴谋所陷害的、看似不可能的受害者？这种强烈的身份反差和目前证据链上的关键一环缺失所带来的不确定性，让案件陷入了更深的迷局，也让即将到来的、注定艰难的正面对决，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和未知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