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龙魂入海（2/2）
首先出现的，是一个修长优美的船体侧视轮廓。船首并非常见的圆钝或上翘，而是向前下方延伸出一道锋利流畅的曲线，仿佛一柄欲要剪开波浪的利剪。
“此为首要，船型。”刘睿边画边解释，声音低沉而清晰，“我叫它‘飞剪式船首’。看这里，水线以下部分，前体瘦削，与水面的夹角极小。如此设计，船行破浪时，产生的波浪阻力将大大降低，犹如利刃分水。尤其逆风航行时，优势更大。”
公输衍眼睛死死盯着那线条，他是机关大家，虽不专精船舶，但对力学原理感知敏锐。仅仅这轮廓，已让他感受到一种迥异于以往所有船只的、充满速度感与效率的美学。
接着，刘睿在船体内部，画出数道横贯的线条，将船体分隔成一个个独立的长方格。“此为船体内部结构关键——水密隔舱。”他用炭笔重重敲了敲那些横线，“以坚实隔板，将船底舱室彻底分隔。一旦某处触礁或被击穿进水，水只会被限制在一个隔舱内，不会蔓延全船。船只依然保有大部分浮力，船员也有时间抢修。同时，这些隔舱板本身，就是极佳的横向加强筋，能让船体更坚固，不易扭曲变形。”
公输衍倒吸一口凉气。抗沉性！这是海船，尤其是战船梦寐以求的特性！以往船只进水，全靠人力戽水，若破洞稍大，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沉没。这水密隔舱的理念，简直是颠覆性的！虽然实现起来对工艺是挑战，但原理清晰，绝对可行！
刘睿的炭笔移向上方，勾勒出三根桅杆的位置与形状，以及一面面近似梯形的帆面，并简单标注了帆索走向。“帆与舵。”他继续道，“放弃大部分软帆，主用硬帆。此帆形制可更有效捕捉不同方向的风力，且更耐用。通过这套索具系统，”他点了点那些线条，“可灵活调整帆面角度，甚至部分折叠，以适应复杂风况。至于舵，”他在船尾画出一个不同于当前垂直舵的、带有一定角度的舵叶，“改良尾舵形状与支点，操控更为省力灵敏。若在船体两侧加装可收放的‘披水板’（侧向阻力板），在侧风航行时还能进一步减少横移，保持航向。”
一幅线条简洁却信息量巨大的概念图，逐渐在宣纸上完整呈现。它没有标注具体尺寸，没有细节结构，但那股追求极致效率、速度与安全的核心思想，却扑面而来。
公输衍已经完全呆住了。他双手微微颤抖，想要去触摸那图纸，又怕弄污了它。他的目光死死黏在那些线条上，脑海中仿佛有惊涛骇浪在奔涌。作为一名顶尖工匠，他太清楚这幅图所代表的含义了！这绝不是对现有船型的修修补补，这是一套全新的、自成体系的船舶设计哲学！每一个改动，都直指现有船只的痛点，并给出了看似超越、实则基于深刻原理的解决方案！
“王……王爷……”公输衍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此等……此等精妙绝伦之构想……简直如天授！飞剪破浪，隔舱保船，硬帆驭风……这、这任何一项，都足以让我朝现有水师战船脱胎换骨！三者合一，若能实现……老朽简直无法想象，那将是何等海上利器！”
刘睿放下炭笔，面色平静，唯有眼底深处有一丝疲惫。将系统灌输的理念快速理解并转化为能让人看懂的图纸，即便有神识辅助，对心力消耗也不小。
“先生觉得，以此理念为指导，结合我北疆能获取的最佳木材、工匠，能否造出这样的船？”
公输衍猛地回过神，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因激动而泛起潮红：“能！一定能！王爷，您提供的乃是直指大道的‘理’与‘法’！具体的‘术’与‘器’，正是我等效命之处！有此理念指引，方向已明，剩下的便是计算、试验、打磨！老朽以性命担保，必穷尽毕生所学，与陈总管及诸位船匠通力合作，将王爷所示之‘龙魂’，真正化为可劈波斩浪的‘海龙’之躯！”
他看向图纸的眼神，已不是在看一张纸，而是在看一个即将诞生的奇迹，一座即将由他亲手参与铸就的 maritime 丰碑。所有的困惑、挫败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激情与斗志。
刘睿点点头，打开带来的紫檀木盒，里面并非实物，而是几卷他事先默写整理好的、更详细的说明。“这里有一些关于这些设计理念的进一步解析，包括初步的受力考量、可能遇到的技术难点及解决思路。先生可慢慢研读。记住，此事绝密，所有参与的核心工匠，需严加甄别。图纸原件，阅后即焚，只存精要于心，分项试验推进。”
“老朽明白！”公输衍郑重接过木盒，如同接过传国玉玺。
“尽快与陈沧澜碰头，将理念与他分享。他经验丰富，知晓实际海况需求，你们需紧密配合，将理念转化为可执行的详细设计。十日后勘察港址，首批试验船的材料遴选与准备工作，便可同步开始了。”
“是！”
刘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天工阁内，重新只剩下公输衍一人，以及那幅摊在桌上、仿佛在昏暗灯光下熠熠生辉的概念图。
公输衍缓缓坐下，目光依旧无法从图纸上移开。他伸出手指，沿着那飞剪船首的流畅曲线，轻轻虚拟地描摹着。
“飞剪破浪，隔舱为胆，硬帆御风……”他喃喃自语，苍老的眼中迸发出年轻人般炽热的光芒，“王爷啊王爷，您究竟还有多少惊世骇俗的‘天启’……这北疆水师，不，这未来的海上龙骑，第一块、也是最关键的基石，今夜，已然在这天工阁内，落下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不久的将来，一艘艘拥有流线型船体、白色硬帆如云的崭新战船，犁开蔚蓝的海面，以超越时代的速度与优雅，巡弋在北疆的海疆之上。
龙魂，已悄然注入蓝图。
只待合适的港湾，合适的工匠，以及，那一腔沸腾的热血与汗水，将其从图纸唤醒，化为真正的——海之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