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我不要当祭品(2/2)

他当时跪在她床前哭:“你疯了?藏粮是死罪!”她却笑着摸他的脸:“我没疯...我只是想让那些孩子,能活着看春天。”

“你守书,她守人。”存烬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活下来了,她没有。”

《永宁经》从守烬子掌心滑落。

他望着经卷上“敬天法祖”的烫金,突然想起存烬娘断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别让活人教死书。”

楼下传来梯子搭在阁墙上的响动。

苏芽抬头,见守烬子正缓缓弯腰捡起经卷,却没有再点火。

她对老周头使了个眼色,工匠们立刻架起木梯冲上去。

存烬趁机扑过去抱住父亲,哭喊声混着烟火气撞进守烬子的耳朵:“阿爹,我带你去看北行的暖穴井,他们用地热煮稀粥,孩子喝得小肚子圆滚滚的...”

天快亮时,苏芽将《永宁经》投进地火井口。

火焰腾起的刹那,人群屏住了呼吸。

守烬子攥着存烬的手,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团火——没有天雷劈下,没有书魂显灵,只有经卷的绢帛被烧得蜷成黑蝶,飘起来又落进滚热的地脉里。

“天没晴,书烧了。”苏芽的声音裹着热气撞上天际,“可见灵验的,从来不是火,是人心。”

广场爆发出欢呼。

燕迟挤到她身边,袖中还揣着刚写好的竹册。

他望着人群里举着松明的百姓,突然笑出了声:“我让人在西崖寨建了间土房,专门放这些产记。以后每个寨子都要记,每年抄一遍——”

“就叫‘录真院’。”苏芽接口,“抄祸当校典使,专管整理旧典;火皮当辨毒使,查书里的朱砂汞粉;存烬当藏真使,收那些活人的记录。”

燕迟愣了愣,随即从怀里摸出玉牌,在背面刻下“录真院”三字:“你倒会给我派活。”

人群突然起了骚动。

律傀师从最后排挤出来,他的小册还摊在掌心,墨迹未干:“赦不可滥,但可启——今日始,吾亦可言‘不’。”他望着苏芽,向来冷硬的眉峰软了些,“省律使...以后也记活人的规矩。”

北行的“弃祭节”来得比往年早。

割舌童在说书砖上刻了新画:一个少年将火把递给白发老人,火光里映出个“传”字。

人们举着旧纸书走向谷口,不是去烧,是去换——每个烧纸书的人,都能领一把耐寒芽苗。

老周头蹲在田埂边教小娃娃埋种子:“这芽儿抗冻,等开春...能长出绿叶子。”

守烬子是在节末走的。

他留给存烬的信笺沾着焦边:“吾焚书半生,今知书不必焚,人才需燃。”存烬捧着信哭了一场,却没追。

她蹲在录真院门口,看抄祸摸着新收的《救荒策》笑:“这书里写‘雪水可煮药’,我得赶紧校出来。”

旧京废墟那口铜钟,在节夜第三次嗡鸣。

苏芽裹着鹿皮袄坐在谷墙上,听着那声闷响穿透风雪。

钟声里混着细细的啼哭声,像有个新生儿正攥着拳头,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宣布自己的存在。

她低头看掌心——那里躺着块旧印,是当年当稳婆时用的,印面的“苏记接生”已被磨成了模糊的口型。

“文明不是不灭的火。”她对着星空轻声说,“是不断重新点燃的灯。”

北行的春寒比往年来得更猛些。

天禄阁的残火熄灭已七日,百姓起初还缩在暖穴井边议论:“那经烧了,天怎么还不晴?”后来渐渐没人提了——他们开始在录真院排队,争着把自家的“活书”交上去:“我会编草绳,能记两页不?”“我阿爹会看雪势,他说这雪要下到二月二...”

某夜,几个守夜的小卒突然喊起来:“快看砖!”

谷口老榆树下的说书砖网自发亮起,每块砖的掌印纹路像活了似的游移,最后汇聚成一行未成形的字。

像是有人用整个大地的手,笨拙地写下第一个词——

“……要——活。”

(北行春寒未尽,天禄阁残火熄灭已七日。

百姓起初惶恐,夜观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