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你骂我的样子,像极了活着(2/2)
她的手指在割舌童喉部的旧疤上轻轻抚过:当年他们割了你的舌,却割不断你想说的念头。
我今天划开这道疤,不是要你立刻说话——是让所有人知道,伤可以开,话可以试。
手术刀的冷光闪了闪,极轻地划开那道硬痂。
血珠刚渗出来,苏芽已敷上药膏,用细布裹好:三日后,你试着发第一个音。
三日后的清晨,北行谷的雪地上铺满了人。
割舌童站在说书台上,晨雾里能看见他急促的呼吸。
苏芽站在台下,仰头望着他,掌心微微出汗——这是她接生时才会有的紧张。
啊......
声音像片刚融化的雪,轻轻落进众人耳里。
割舌童自己先愣了,接着眼睛慢慢红了。
他张着嘴,又试了一次:啊——
全谷爆发出欢呼。
静童的铜铃摇得飞起来,钟奴撞响了那口老铜钟,声浪撞碎了檐角的冰棱,叮叮当当落了满地。
老周头抹着泪,拍着身边青衫汉子的背:听见没?
这声,比铁律经上的字金贵!
只有律傀师站在人群最后。
他的铁面具早碎了,此刻却像戴着更重的枷锁——他望着台上的割舌童,喉结动了动,转身往医庐方向走去。
当晚,苏芽巡视医庐时,看见律傀师的影子投在窗纸上。
他背对着门,手里捏着炭笔,面前摊着张粗纸。
苏芽走近些,听见轻微的声——那是炭笔擦过纸面的响。
她正要敲门,律傀师突然惊觉般转身,将纸团塞进怀里。
他的脸在烛火下忽明忽暗,自刻的律文伤痕泛着淡红:我...我只是...
我给你纸。苏芽没提刚才的事,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她特意存的桑皮纸,你若想画,我这儿有最好的炭笔。
律傀师僵在原地。
他望着苏芽递来的纸,喉间滚出半声哽咽。
等苏芽走远,他才颤抖着展开纸团——那是他临摹的割舌童的画,一个张大嘴的人,嘴下的问号被他描了又描,几乎要戳破纸面。
他拿起炭笔,在纸角落下一笔——极轻,极短,像一根刚萌的芽。
春末最后一场雪落下时,苏芽做了个梦。
她站在巨大的冰钟内部,四壁布满掌印,有老周头的粗茧印,有割舌童的小巴掌印,有痛母的月牙印,还有她自己接生时沾着血的掌印。
钟外站着无数模糊的身影,有铁律寨的执刑人,有哭脉的妇人,有她接生过又夭折的婴孩。
他们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
忽然,一声稚嫩的啊——穿透冰层。
冰钟剧烈震颤,裂开一道细缝,金色的光从缝里泻下来,照亮了钟壁上的掌印,每道纹路都在发光,像活着的根须。
苏芽惊醒时,掌心的旧疤正发烫。
她借着月光看,那道疤竟慢慢舒展,化成个微张的口型,像是在说什么。
千里之外的旧京废墟,那口尘封的铜钟突然嗡鸣。
守钟人揉着耳朵爬起来,就着雪光看见钟身上凝着层薄雾——雾里隐约有个小身影,张着嘴,发出极轻的、属于孩子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