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心火不是烧给人看的(2/2)
她每念一个名字,便将对应的灯盏放进陶槽:李二牛,工契队,救火时被房梁砸了......雪耳少年蹲在她脚边,将青铜磬贴在地面,每当一个名字落音,磬面便泛起细密的波纹,像地底有人在拍手。
第七日深夜,心火廊的穹顶刚砌到第三层。
苏芽摸黑进来,腰间玉符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
她解下束发的银簪,刺破指尖按在青石板上——血珠渗进石缝的刹那,地火的热流裹着万千微光涌了上来。
有穿粗布短打的农夫冲她笑,手里还攥着半截犁耙;扎着双髻的小丫头举着糖葫芦,糖渣子落在她脚边,转瞬融成水;最前排的老兵胸口插着箭,却笑得比谁都响:苏稳婆,我家那小子生的时候,你剪脐带的手稳得很。
苏芽的眼泪砸在石板上,烫得雾气腾起。
她终于明白,那些在血视里撞进她意识的,不是恐惧的倒影——是亡者们攥着最后的力气,把自己的名字、故事、未说出口的牵挂,全塞进了她的耳朵里。
原来你们早选好了心桥。她对着空气轻声说,选了个不怕血、不怕死,就爱管闲事的稳婆。
消息像长了翅膀,顺着地火的热流往北境各寨飞去。
第七日清晨,同鸣冢前的雪地上跪了七拨人。
为首的老将鬓角全白,铠甲下露出半截褪色的红肚兜——那是他战死的小女儿缝的。
他捧着装族谱的木匣,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灯:我们以前总说为亡者复仇,可他们要的......不过是有人喊一声名字。
灰旗使翻着《清边案失踪名录》,突然拍案而起:张寨的高祖张守义,李寨的曾祖母李招娣......都在这儿!他的手指在竹简上发抖,当年清边军屠村,他们的骨头被镇在脉钉下,连块碑都没有!
燕迟登上用冻土垒的高台,晨雾里他的声音清亮如钟:北行谷从此刻起,不问出身,不论胜败——他举起一卷新修的《生者簿》,封皮是用同鸣冢的头骨磨成的粉掺了胶,只认两个字:人名。
苏芽取出贴身的玉符。
金纹已爬满整枚玉璧,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她将玉符嵌入心火廊中央的石座,刹那间地动山摇——地火顺着陶管奔涌而出,所过之处,千年积雪融成溪流,冻硬的荒草抽出新芽,最远的盲眼老妪摸着暖墙哭:我孙女生的时候下大雪,我就想,要是墙能暖些......
旧京废墟的钟楼里,尘封百年的铜钟突然嗡鸣。
锈迹剥落处,露出一行小字:愿地火常明,照我乡人归程。余音裹着暖雾往北去,掠过冰原,掠过冻土,最终撞在一座被冰封的巨大石门前。
门上浮雕的纹路突然泛红,八个古字渐渐清晰:心火不熄,人世重开。
当夜,苏芽梦见自己站在地心。
赤衣女子立在火海中央,面容与她有七分相似,声音却像千万人齐诵:持符者非掌火,乃承念。
火政不在鼎中,在人心。她惊醒时,掌心的玉符已融成一道火焰状的红痕,窗外的乌云裂开巨大缝隙,星河如瀑,倾泻在万里雪原上。
接下来呢?燕迟披着她的狐裘走进来,发梢还沾着夜露。
苏芽望着星空,指腹轻轻抚过掌心的红痕:该去找那些......她顿了顿,目光投向北方更深处的黑暗,还没听见声音的人了。
而在北行谷暖雾未散的深夜,医庐的烛火突然熄灭。
梦笔攥着苏芽昨日换下的血纱布,跪在案前。
他的指尖沾着墨,在新抄的《生者簿》最后一页,一笔一画添上:苏芽,稳婆,北行谷,承念人。墨迹未干,他突然顿住——窗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像有人用指节,在敲一扇尘封多年的、心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