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她说不烧,谁敢点火(2/2)
原来所谓,不过是千万声我需要你,织成了网,兜住了她的疯。
同鸣冢的风裹着松烟味。
骨歌婆的白发被火烤得微卷,她举着桦木枝,在焚化堆上画着古礼的螺旋纹。
毒罐残片在火里噼啪作响,火星子窜得老高,像要烧穿阴云。
阿婆!雪耳少年突然扑过来,额头抵在她膝头。
他的耳尖通红,手指抠着青铜磬不放,
我听见了!
他的声音发颤
不是乱响,是...是三拍!
他抓起骨歌婆的手按在磬上
咚、咚、咚——像阿娘拍我背哄睡!
骨歌婆的手猛地一抖。
她凑近磬面,枯指轻叩,余音荡开时,竟真有清越的尾音应和。
她的眼眶瞬间湿了
抚脉吟...三百年前地官们安抚地火的调子,我阿奶曾唱过两句。
她捧住少年的脸,老泪砸在他冻红的腮上
它还在地下活着,等咱们去认呢。
苏芽站在人圈外,腰间玉符突然一热。
她摸出符,金纹正随着磬声轻颤,像在应和一首古老的歌谣。
她想起西岭镇脉钉旁的赤尘,想起昨夜地火震动时那股温柔的热流——或许地火从未暴虐,只是被钉锁得太久,疼得喊不出声。
断颅的铁镐砸在冻土上,冰碴子溅了他一脸。
第五座镇脉钉露出来时,他的动作突然顿住——钉底压着块青铜腰牌,锈得发绿,却还能看清刻字:阿迟,七岁,柳河村。
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记忆像被热水泡开的旧纸,泛出模糊的影:大火、哭嚎、被剥去脸皮的疼。
有个小娃娃被人从火坑里扔出来,摔在雪地上,他拼命爬,想抓住那只松开的手,可雪太厚,他爬不动。
小八...他哑着嗓子喊,眼泪砸在腰牌上,把锈迹泡开一道缝
是我啊...哥没忘你。
当夜,他跪在同鸣冢前,把腰牌埋进雪里。
碑墙上的头骨在月光下泛着青白,他磕了九个响头,每个都砸得雪沫四溅
对不住...以前拿你们的骨头立旗,是我怕忘了疼。现在...我记清了。
第二日清晨,他站在苏芽的医庐前,睫毛上沾着霜花:我要去东岭。
他摸出怀里的腰牌,最后一座钉,在我家老屋的灶台下。
燕迟刚要开口,苏芽按住了他的手背。
她望着断颅泛青的唇角,那道被剥去脸皮留下的疤,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
让他去。她轻声说,有些疼,得自己抠出来,才能结痂。
断颅走的那天,雪下得很大。
他背着铁镐,一步一个深脚印,往东南方去了。
燕迟站在谷口望了很久,直到他的影子被风雪吞尽,才转头对苏芽说
我总怕他再陷进执念里。
他已经走出来了。
苏芽望着天空,雪片落在她睫毛上
你看,他没带酒,没带刀,只带了包我给的伤药——他开始怕死了。
两日後的黄昏,北行谷的陶铃突然无风自响。
苏芽正在温室里检查红芽草,听见那清越的响声,手猛地一抖。
她摸向腰间,玉符的金纹已经爬过了三分之二,烫得她掌心发红。
阿芽!燕迟掀帘而入,眼里闪着光
西岭监测仪的指针...稳住了。他抓起她的手按在案上的铜壶上,地温在升,很慢,但不停。
苏芽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断颅出发前说的话:死者不说忠君,只说想回家。或许地火也一样——被钉锁了三百年,它要的从来不是暴烈的宣泄,是一条能好好的路。
窗外,雪不知何时停了。
天际泛起淡淡橙光,像谁在云后点了盏灯。
陶铃还在响,一声接一声,像在应和地底传来的、稳定的三拍。
苏芽望着那橙光,忽然笑了。
她知道,等这光再亮些,北行谷的冬天,就要长出新的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