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名字比骨头贵(2/2)

谷口的招魂台就在这时响了。

骨歌婆的铜磬地一声,惊得冻土都颤了颤。

老妇人的嗓子哑得像破风箱,却字字清晰

张三,柳河村人;李四娘,怀胎七月;王铁柱,右耳缺半...《生者簿》新录三十七条名!

人群潮水般涌过去。

有个拄拐的老妇挤到最前面,浑浊的眼盯着竹板上的名字直抖

陈狗剩...陈狗剩是我儿!

她突然抓住苏芽的袖子,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二十年前他被征去修边墙,官府说他染瘟死了,我还给他烧了纸!可...可他上个月托梦说,他在南坡的工棚里,腿伤了走不动!

苏芽的瞳孔猛地缩紧。

她转头看向燕迟,后者正捧着新整理的《清边案》残卷,脸色比雪还白。她反手握住老妇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口传过去,即刻派人去南坡工棚,活要见人,死要见骨。

活人归家,死人归冢——错案,北行给你昭雪。

当夜,三十七户人家的灶膛都烧得旺旺的。

苏芽路过村口时,听见竹篱后传来抽噎:娘,我没偷粮,是监工...爹,我在工棚养了只雪兔,它叫阿福...她摸了摸腰间的《生者簿》,羊皮纸被体温焐得发软,上面的字迹还带着墨香。

枢堂的烛火一直亮到三更。

燕迟摊开羊皮地图,炭笔在上面画出十七个红点、九条黑线。这些屠杀坑、私埋骨道,全沿着地下火脉分支分布。他的指尖停在清边案三个血字上,当年官府杀流民,不是为了镇边,是为了封地火。

苏芽的手顿在地图上。

她想起祖母临终前的话:地火是活的,像条龙。

镇脉钉能镇它,也能困它。

等它醒了...会焚城。两人异口同声。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雪耳少年撞开木门,额角沾着冰碴:苏首领!

地缝里有动静!

他捂着耳朵——其实他没有耳朵,耳骨处只剩两片淡粉的薄皮,我用额头顶冰岩,听见地底在敲...三短两长,是工契队的暗号!

苏芽的心跳漏了一拍。

工契队的暗号只有北行核心知道,地底怎会有人用?

骨歌婆不知何时站在廊下,灰发被夜风吹得乱蓬蓬:

不是人...是骨头在传话。

泣铁带二十人,双层防护,防塌防毒。

苏芽抓起桌上的镇脉钉,

我跟你们去。

隧道比想象中深。

泣铁的火把照出石壁上的青苔,都是二十年前的旧痕。

当铁镐地砸在石门上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门上浮雕的九根巨钉,钉尖正对着他们心脏的位置。

门内没有金银,没有骸骨,只有一口青铜鼎。

鼎腹的小字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天怒降黑雪,地怨起白灾,唯集万民之念,燃心火以续命。鼎底压着块玉符,红得像凝固的血,正面二字篆得苍劲,背面持此符者,代天行火政。

苏芽伸手去拿,赤雾突然从鼎里窜出来。

那雾裹着她的手腕,像活物般绕了三圈,又地钻回鼎中。

燕迟猛地将她拽到身后,掌心全是汗:这...这不像遗物。

像在等我。苏芽望着手腕上淡红的勒痕,声音轻得像叹息。

远处山巅传来的一声。

最后一座镇脉钉松动了半寸,雪层裂开蛛网般的细纹,隐约能看见下面暗红的地火,正顺着钉缝往上涌。

枢堂的炭盆不知何时灭了。

苏芽握着玉符坐在案前,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

燕迟推开门时,正看见她对着玉符发呆,指腹反复摩挲二字。

明日辰时,召核心议事。她抬头,眼里有火星在跳,但这符...暂时不用。

燕迟望着她身后的《生者簿》,上面新录的名字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他突然明白,比玉符更重要的,是这些被重新唤醒的字——它们像火种,正在冻土下悄悄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