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骨头比人会说话(1/2)

晨雪未化,同鸣冢前的积雪泛着冷白,七寨代表跪成一片,兵符、粮册、寨图在他们膝头压出深浅不一的雪坑。

没有人敢抬头,只看得见苏芽素麻外袍的下摆扫过红芽草——那些嫩芽才冒出头,却已将她的鞋边染出星星点点的红。

她站在冢畔,怀中那具孩童颅骨还带着昨夜体温。

你们不是来投降的。

她的声音像碎冰敲在石上,清泠泠地砸进跪着的人群里

是来问,死人说了什么?

最前排的老寨首手指猛地攥紧兵符,骨节发白。

他喉结动了动,终于抬头

苏首领...那些骨头里的话,真能信?

苏芽低头,将颅骨轻轻放在红芽草间。

雪水渗进骨缝,把别学我们四个字泡得发软。

他们说:别学我们。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骨面上未褪尽的血痕

学他们用刀枪说话,用骨头立碑,用活人垫路。

老寨首的眼泪砸在雪地上,溅起细小的冰珠。

他身后的年轻族老突然重重磕头,额头撞在冰壳上发出闷响

我阿妹...她的骨在幡顶第三层,我听见她喊我小名。

骨歌婆不知何时站到了冢后。

老妇人的灰发被风卷起,却仍端端正正合着掌,喉间溢出半段走调的曲子——正是昨夜万骨同鸣时散了的《归途谣》。魂归处,无碑无铭。她的声音像浸了松脂的老琴

只记个字,便够了。

苏芽站起身,袖中温墨笔的笔杆硌着腕骨。

收降书,不纳人质。

她望向泣铁新立的寨墙方向,

拆了那些防人的墙,留着砌灶的砖。三日内,各寨出二十青壮修渠引地火——

她突然顿住,目光扫过人群里缩着脖子的锻铁匠

不愿去的,自割一指。

人群中响起抽气声。

有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突然抬头,脸上还挂着泪

苏首领,地火能化冰?

能化冻了二十年的渠,能温冷了三代人的灶。

苏芽伸手接住一片落雪

也能化了...有些人心里的冰。

谷中枢堂的炭盆噼啪响着,燕迟的指尖在降册上顿住。

他翻到最后一页时,青铜算筹掉在案上——骨幡密账里的编号,竟与他藏在暗格里的《清边案失踪民户录》一一对应。三百六十七具颅骨...他抓起两本册子冲到窗边,雪光透进来,照见密账边缘的暗红批注

通敌者骨,筑旗镇边。

大人!灰旗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未褪的颤音。

他抱着半卷残幡挤进来,袖口还沾着焚骨台的黑灰

统帅...他真不知道这些骨头的来历。

燕迟将两本册子拍在案上

你且看。

灰旗使的手指刚碰到《清边案》的绢页,便像被烫到似的缩回。

这是...二十年前北境大旱时,官府说流民要投敌...

他突然捂住嘴,眼尾的泪痣抖得厉害

原来那些说染病暴毙的,都被...都被做成了幡材?

断颅的哥哥,是清边案里最后一个失踪的。

燕迟的声音沉得像压在冰下的石头

他以为自己在替战死者复仇,可他的刀,早砍在了自己人骨头上。

灰旗使突然跪下来,额头抵着青砖

求大人...别让统帅知道。他这些年...连梦里都喊着杀尽负我族者

燕迟望着窗外同鸣冢方向。

红芽草的嫩芽在雪地里连成线,像一串未写完的名字。

他早晚会知道。

他捡起算筹,在密账上画了道粗线

但不是今天。

医庐里的陶炉飘着艾草香。

苏芽解开衣襟,心口的黑血渍已经结痂,可皮下还泛着青紫——那是血视过度留下的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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