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字不写在纸上,写在肉里(2/2)

她翻开随身的接生簿,纸页边角磨得发毛,某一页密密麻麻记着

“陈三家媳妇,胎动如擂鼓,寅时需温床;李二嫂,胎气弱,每日申时火道留半柱香。”

“我记这些,不是为好看,是让她们知道——有人在记她们的命。”

苏芽指尖抚过纸页

“合契环也是记命,记这谷里每口人的热乎气儿。”

燕迟沉默良久,望着她发顶新冒的白发,忽然

“若有人毁契呢?”

苏芽冷笑,指节叩了叩合契环

“那就让他尝尝,什么叫‘共诛’——不是我杀他,是所有人,都不再认他。”

立契那日,第一缕地火顺着陶管爬进祠堂。

苏芽站在火前,身后是空置的祖牌——末世里,谁的祖宗都没熬过第一场黑雪。

“我们不拜神,只信自己定的规矩。”

她的声音撞在冰墙上,又落回众人头顶。

小环摇着铜铃先走,火狸叼着根松枝跟在她脚边。

东头老李头第一个上前,木枝“咔”地嵌进环槽;王屠户媳妇抹着泪,把木枝按了进去;陶家小子红着眼,木枝入槽时溅起一星火星。

农老九是最后一个。

他攥着“农”字木枝的手在抖,指腹蹭过木枝上的刻痕——那是他自己设计的火流纹路。

“我那火流图...”

他喉结动了动

“往后归环管?”

苏芽没说话,只是点头。

农老九突然笑了,把木枝狠狠按进去

“归就归!这环比我那破图热乎!”

合契环嗡然轻震,竟自己转了半圈。

石判的声音像敲钟

“火道公有,毁者共诛;用火轮值,老弱优先;修火记功,功满可议策!”

字痴用古音复述,抑扬顿挫像祭文,惊得梁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

苏芽蹲下身,把燕迟前日焚稿的灰烬混进泥浆。

那是他写废的《火道律》,说要“违者杖二十”“惰者减火三日”。

她用泥抹新接的陶管,抬头对燕迟笑

“你的字,成了地基的一部分。”

当夜,幽蓝的光绕着合契环转了三圈,最后停在小环的炭笔尖上。

笔尖渐渐发红,像被点燃了似的。

小环盯着那抹光,突然在陶板上画了个圈——圈里歪歪扭扭写着“守”字。

火道的陶管里传来咕嘟声,地火顺着新接的管道流进每一户。

可春桃巡夜时,听见石判蹲在祠堂外嘀

“环是圆了,可轮值时有人偷懒谁来管?明儿老李家和张屠户为火量吵起来,又该听谁的?”

她没接话,只是望着合契环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春桃摸了摸怀里的沉木枝——那是她的“春”字。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苏芽给陶阿婆擦身子时说的话

“规矩是死的,人心是活的。活的管死的,才管得长远。”

可活的人心,要怎么管活的人心?

春桃望着祠堂的方向,听见冰崖下传来地火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