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断碑立契(1/2)
第二日未到卯时,大堂西侧的冰墙已被敲得咔咔作响。
小禾举着铁钎,哈出的白气在眉梢凝成霜
“芽姐,墙皮底下是青砖,得用热水浇软了再铲。”
苏芽蹲在墙根,指尖抚过墙皮剥落处露出的暗红——那是旧年血渍,被冻在砖缝里二十年了。
她摸出怀里的产育簿,封皮上“苏记”二字被体温焐得温热
“连墙都记得疼,人更该记得。”
第一缕天光漏进檐角时,墙已清出半面。
苏芽搬来张矮凳搁在墙前,对着陆续聚拢的人群扬声道
“今日起,这叫‘活人席’。”
她指了指身后斑驳的砖墙
“凡在《罪籍录》上留过名的,都能上来说说——不是说你们犯了什么罪,是说那天,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有个裹着破羊皮袄的老农颤巍巍挤出来,腰间的草绳上还挂着半截冻硬的皮带。
他扶着矮凳站定,喉结动了三动,突然“扑通”跪下去,额头磕在青石板上
“我叫王栓子,永冬五年偷了仓里半袋米。”
他掀起裤脚,露出小腿上暗红的鞭痕
“差役抽了我三十鞭,说盗廪者斩。可他们没说……”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从怀里摸出块发黑的布片
“我孙儿小铁,那天抱着我腿哭,说爷爷我饿,我要啃皮带。皮带扎嘴,我就想,偷半袋米,煮锅稀粥,让他喝口热的。”
他举起布片,上面还沾着草屑
“这是他啃过的皮带,还带着他的牙印……”
堂外的风卷着碎雪灌进来,吹得布片簌簌作响。
苏芽看见人群里有几个妇人抹起了眼睛,连站在廊下的谢无赦都攥紧了腰间的戒尺,指节发白。
“够了!”
刀婆的吼声像劈柴的斧子。
这从前的女牢卒不知何时挤到了最前面,她腰间还别着串生了锈的钥匙,此刻正抓着枷锁柜的铜环猛晃。
那柜子是前朝留下的,锁孔里塞着冰碴子,“哗啦”一声被她拽得歪倒,几十副枷锁“当啷”砸在地上。
刀婆弯腰捡起副铁枷,指尖划过内侧的凹痕——那是犯人挣扎时磨出的血印。
“我在牢里守了二十年!”
她的嗓门震得梁上的积灰簌簌落
“见过偷半块馍被枷死的小乞儿,见过给病重丈夫煎药被笞杀的妇人!你们把活人往条文里塞,塞不进去就砍手砍脚!”
她突然从怀里摸出把断刃,反手割向自己左臂。
苏芽瞳孔骤缩,正要冲过去,却见刀婆臂上的青黑色刺青被割开道血口——那是“刑”字的最后一竖。
“这刺青是我入牢那天刻的,说我是‘刑具之手’。”
她甩着血珠笑
“今儿起,我是‘放人之人’!”
人群爆发出低呼。
苏芽望着刀婆臂上渗血的伤口,突然想起昨夜老吏说的“听见了哭声”。
她摸了摸产育簿,里面夹着张纸条——是陈三妹今早塞的,写着
“我家小子会喊稳婆奶奶了”。
“小禾,去取《火契三则》。”
她声音不大,却像块热炭掉进冰窖。
等小禾捧着木匣跑回来时,燕迟正从后堂走出来,袖中还沾着冻硬的墨迹。
他朝苏芽微微摇头,又冲谢无赦使了个眼色——苏芽知道,那是他查完税册和兵械库的结果:谢无赦守了七年律,没动过一粒私粮,没开过一副兵甲。
《火契三则》的木匣打开时,寒气裹着松脂香涌出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