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芽生处,即是春(2/2)

苏芽的声音发颤,她按住焦木

“是人心暖了。我们记得的事,大地也开始记得。”

默僧的铁莲灯砸进冻土时,雪粒突然转了方向。

那僧人没穿袈裟,只着粗布短打,掌心的灯盏沾着泥。

“不拜天火,不焚众生。”

他低头念诵,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此光自生,谓之仁。”

灯芯“噗”地燃起来,火苗是少见的青金色,连周围的红芽草都跟着轻轻摇晃。

入夜时起了风。

北谷的人缩在被窝里,听着窗外的呼啸声直犯怵——可那风刮到红芽草径上方时,突然软了。

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有人从窗户缝里窥见:银蛇般的电光擦着草尖儿掠过,竟没烧着一片叶子。

黎明来得比往早。

灯娘是第一个出门的。

她拄着拐棍爬上高台,刚掀开棉帘就愣住了——整片焦原不再是黑褐,像被谁撒了把绿粉。

红芽草退到边缘,中间漫着细绒绒的新绿,像是有人把春天揉碎了,撒在雪地上。

“我听见了。”

灯娘的眼泪砸在拐棍上,她仰起皱巴巴的脸

“春天走路的声音。”

苏芽推开医庐门时,木桌上落着层薄雪。

她打开床底的木箱,取出那把裹着蓝布的银剪刀——是祖母留下的,剪脐带用的。

剪刀刃口泛着温润的光,像浸过无数新生的血。

她把剪刀轻轻放在《北谷新编·首卷》上,墨迹未干的扉页上,刚补写的字还带着墨香

“永冬第八年,春未至,但有人心处,即是春。”

“看这个。”

燕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抱着卷地图,发梢沾着草屑

“我改了名字。”

地图展开时“北进计划”四个字被墨线重重划去,新题的《归春图》占满右上角。

红芽草径在图上蜿蜒如血,终点处画着个小小的问号,旁边用小字注着:“南岭深处”。

阿灰突然在门槛上昂首长啸。

那声音清亮得像劈开冰面的泉,震得窗纸簌簌响。

苏芽走到门口,见它爪间沾着红芽草汁,正对着南岭方向摇尾巴——那里的草径还在往深处爬,像条看不见尽头的红线,钻进了晨雾里。

风又起了。

但这次不是割脸的刀,是带着绿意的软。

苏芽伸手接住一片雪,看它在掌心里慢慢化了,渗进指缝。

她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在破庙里接过的那个孩子。

或许此刻,在某个被记起名字的村庄里,也有株红芽草,正顶着雪,往春天里钻。

(红芽草径的红线在晨雾中越伸越长,最终隐入南岭褶皱处的云里。

阿灰的啸声未落,北谷的孩子们已追着草径跑远,他们的笑声撞碎了冰棱,惊起一群灰雀——而在更深处的山坳里,某块被雪覆盖的石碑下,有什么东西正簌簌抖落积雪,露出半截刻着“归春”二字的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