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佛寺惊变,月使现踪(2/2)

流珠点头:“李相主张稳妥,张尚书附和,这在意料之中。但吏部侍郎周明德、礼部侍郎陈文远等人,也表现得过于谨慎,甚至有些……反常。”

“你观察得很仔细。”安王赞许道,“周明德的侄女嫁给了空方丈的俗家弟子,两家是姻亲。陈文远则常年去慈恩寺进香,是了空的忠实信徒。他们为慈恩寺说话,还算有情可原。”

他话锋一转:“但工部侍郎孙有才,也与慈恩寺走得很近,这就有些奇怪了。孙有才出身寒门,不信佛道,为何会对慈恩寺如此维护?”

流珠心中一动:“王叔怀疑孙有才……”

“怀疑什么,需要证据。”安王谨慎地说,“但你要知道,拜月教渗透朝廷多年,‘幽’的身份可能超出我们的想象。今日朝堂之上,那些为慈恩寺说话的人,未必都是同党,但其中很可能藏着拜月教的人。”

“臣妹明白。”流珠郑重道,“会小心甄别。”

安王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这是本王安插在各部的眼线,你收好。若有需要,可通过他们传递消息。记住,名单不可泄露,阅后即焚。”

流珠接过名单,匆匆扫了一眼,心中暗惊。名单上有二十余人,分布在六部、大理寺、甚至京畿卫中。安王这些年看似远离朝政,实则暗中布下了如此庞大的情报网。

“谢王叔。”

“不必谢我,都是为了朝廷。”安王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流珠,你很像你的母亲。她当年也是这般聪慧、勇敢,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但流珠明白他的意思。她的母亲,那位早逝的嫔妃,当年也是宫斗的牺牲品。

“王叔,我母亲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流珠忽然问。这个问题埋在她心中多年,一直不敢问,今日却脱口而出。

安王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你母亲是病逝的,这是官方的说法。但本王私下调查过,她的病来得蹊跷,去得也蹊跷。太医当时的诊断是‘心悸惊厥,神思恍惚’,与如今贤妃的症状……颇为相似。”

流珠浑身一震:“您是说……”

“本王没有证据,不敢妄言。”安王打断她,“但你要小心。这座皇宫里,藏着太多秘密。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多,危险就越大。”

他拍了拍流珠的肩膀:“去吧,做好你该做的事。你母亲若在天有灵,会为你骄傲的。”

安王转身离去,背影在长廊中渐行渐远。

流珠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份名单和玉佩,心中翻江倒海。母亲的死、贤妃的死、拜月教的阴谋……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会不会有着某种联系?

她忽然想起沈青囊说过的话——贤妃临终前的症状,与忘忧草过量使用的后遗症相似。而忘忧草,是南疆秘药。

如果母亲的死也与南疆秘药有关,那是不是意味着,拜月教在宫中活动的时间,远比她想象的更早?

这个念头让流珠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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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芷萝宫,流珠立刻召集心腹议事。

楚珩、沈青囊、含翠,以及安王名单上的几名关键人物,都秘密聚集在书房。

流珠将朝堂上的情况简要说明,然后道:“陛下已下旨查封慈恩寺,但拜月教必有应对。我们需要制定详细计划,确保万无一失。”

楚珩首先开口:“末将已调集三千精锐,今日午时就会进驻慈恩寺。王尚书那边也派了两千兵马协助。但末将担心,了空和玄苦可能已经逃了。”

“逃是肯定的。”流珠道,“但逃去哪里?带走了什么?这才是关键。沈太医,你对拜月教的祭祀了解最多,他们最可能在哪里建立新的祭坛?”

沈青囊展开一幅京城地图:“拜月教祭祀有几个必要条件:一是龙脉交汇之处,二是阴气聚集之地,三是要有足够的空间布置祭坛。观星台符合条件,慈恩寺的望月台也符合。除此之外……”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城北的‘锁龙潭’,相传是前朝龙脉被斩断之处,阴气极重。城南的‘乱葬岗’,是历朝历代处决犯人的地方,怨气冲天。城西的‘废矿坑’,深入地底,隔绝阳气。这些地方,都可能成为拜月教的选择。”

“这么多地方,我们不可能全部布防。”楚珩皱眉。

流珠思索片刻:“拜月教的目标是我,所以他们选择的祭祀地点,必须是我会去的地方。观星台在宫中,我最可能去;慈恩寺我已经去过,他们知道我可能会再去。其他几个地方,我若不去,他们抓我也无用。”

她看向沈青囊:“沈太医,拜月教祭祀有没有时间限制?必须在月圆之夜的特定时辰吗?”

“有。”沈青囊肯定地说,“典籍记载,月圆之夜,子时阴气最盛,是祭祀的最佳时辰。错过子时,就要再等一个月。”

“那就好办了。”流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月圆之夜,我会去观星台。这是他们知道的。但他们也可能会猜到这是陷阱。所以,我们要给他们另一个选择。”

“公主的意思是……”

“放出风声,说我因为慈恩寺之事受到惊吓,要在月圆之夜去‘护国寺’祈福。”流珠指着地图上城东的护国寺,“护国寺也是皇家寺院,香火鼎盛,距离皇宫较远。如果我是拜月教,可能会选择在那里动手,因为更容易得手,也更容易撤离。”

楚珩明白了:“声东击西!明面上公主去护国寺,实际上在观星台布下天罗地网。但公主您本人……”

“我会在观星台。”流珠坚定地说,“因为只有我在,他们才会来。而且,我会让他们相信,我真的在那里。”

她看向众人:“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演一场好戏。楚将军,你大张旗鼓地准备护国寺的安保,做出我要去那里的假象。沈太医,你研究克制拜月教邪术的方法,尤其是对付‘月华引’的手段。含翠,你负责芷萝宫的内务,留意宫中所有异常。”

“至于我……”流珠顿了顿,“我会称病不出,直到月圆之夜。”

众人领命而去。

流珠独自坐在书房里,开始书写密信。她要给安王写信,告知计划调整;要给萧景琰写奏折,说明称病的缘由;还要给几位可信的大臣写信,请他们在朝堂上配合。

这一写,就是两个时辰。

午时过后,含翠端来午膳,流珠才放下笔。她确实感到饿了,但刚拿起筷子,一名小太监匆匆来报:

“公主,楚将军派人送来急报!”

“呈上来。”

流珠拆开急报,脸色骤变。急报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慈恩寺已查封,了空自尽,玄苦失踪。寺中发现密道,通往地下祭坛,内有大量祭祀用品,及……九具少女尸骨。经辨认,皆近期失踪女子。”

九具尸骨……

流珠的手微微颤抖。她救出了八名少女,却还有九人已经遇害。这些花季少女,本该有美好的人生,却成了邪教祭祀的牺牲品。

“畜生……”她咬着牙,眼中闪过泪光。

含翠也看到了急报,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公主……那些姑娘……太可怜了……”

流珠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悲伤和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她要为这些无辜的生命讨回公道。

“备车,我要去慈恩寺。”

“公主,您不是说称病不出……”

“情况有变,我必须亲自去看看。”流珠起身,“去准备,要快。”

半个时辰后,流珠的车驾抵达慈恩寺。

寺外已被京畿卫层层包围,士兵们神情肃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寺门大开,可以看到里面香客已被清空,只有士兵在忙碌。

楚珩迎了出来,脸色沉重:“公主,您不该来的。这里……景象不太好。”

“带我去看。”流珠简洁地说。

楚珩只得带路。他们穿过大雄宝殿,来到后院。后院里,几名士兵正在挖掘,地上已经挖开一个大坑,露出黑黢黢的洞口——正是密道入口。

“密道通往地下,大约十丈深。”楚珩介绍道,“下面有一个巨大的洞穴,被改造成了祭坛。我们下去时,祭祀已经结束,只留下……那些尸骨。”

流珠点头,示意楚珩带路。两人沿着简陋的木梯下到洞穴。

洞穴内点着火把,光线昏暗。流珠一下来,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她强忍不适,环顾四周。

这个洞穴比想象中更大,约有五丈见方,三丈高。洞穴中央是一个石砌的圆形祭坛,祭坛上刻满了诡异的符文,与疫区发现的祭坛符文相似,但更加复杂。

祭坛周围,散落着一些祭祀用品:黑色的蜡烛、铜制的法器、还有一些破碎的瓷瓶。而在祭坛的一侧,整齐地摆放着九具白骨,每具白骨旁都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名字和生辰八字。

流珠走过去,一块块查看木牌。张小翠的名字赫然在列,但她明明还活着……流珠心中一凛,明白了——拜月教抓了不止一批少女,张小翠是最近的一批,而这些白骨,是之前遇害的。

“我们已经通知家属来认领。”楚珩低声道,“但有些女子是外地来的,无人认领。”

流珠沉默地看着这些白骨。这些女子,有的可能还在等着家人来救,有的可能已经无人记得。她们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逝在这个黑暗的洞穴里。

“玄苦是怎么逃走的?”流珠问。

楚珩指着洞穴深处:“那里还有一条密道,通往后山。我们找到时,密道已经被炸塌,无法追踪。但从痕迹来看,逃走的不止一人,至少有十几个。”

“带走什么东西了吗?”

“祭坛上的主法器不见了,还有一些典籍和药材。”楚珩道,“另外,我们在玄苦的禅房里发现了这个。”

他递上一本手札。流珠翻开,里面用南疆古文字记录着一些祭祀心得和计划。她看不懂文字,但看到了几幅插图——一幅是月圆之夜的星象图,一幅是祭祀的流程图,还有一幅……是她的画像!

画像上的她穿着朝服,站在祭坛前,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滴入一个铜鼎。画像旁边用汉文标注:“真龙之血,天门之钥。”

流珠合上手札,心中寒意更甚。拜月教对她的执念,比她想象的更深。

“公主,还有一件事。”楚珩的声音更加低沉,“我们在祭坛下面,发现了一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

楚珩带她走到祭坛后方,那里挖开了一个浅坑。坑里埋着一些物品:几件宫女的服饰、一些宫中的日常用品、还有……一块腰牌。

流珠捡起腰牌,上面刻着“尚宫局”三个字。这是宫中女官的腰牌,怎么会出现在慈恩寺的地下祭坛?

“这些宫女的东西……”流珠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末将已经查过腰牌的编号。”楚珩艰难地说,“属于一个名叫‘秋月’的宫女,她在三个月前……失踪了。”

秋月?流珠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哪个宫的?”

“原本是贤妃宫中的二等宫女,贤妃薨逝后,被调到尚宫局。”楚珩顿了顿,“她的失踪,当时报的是‘私自出宫,下落不明’。”

贤妃宫中的宫女……失踪……出现在拜月教祭坛……

流珠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楚将军,立刻派人去查,最近半年,宫中还有多少宫女太监失踪,尤其是曾经侍奉过贤妃、柳妃,或者与南疆有关的人!”

“公主怀疑……”

“我怀疑拜月教在宫中的内应,不止一个‘幽’。”流珠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可能有一个完整的情报网,由宫女太监组成。而这些失踪的人,要么是加入了拜月教,要么是……被灭口了。”

楚珩倒吸一口凉气:“若真如此,那宫中岂不是……”

“危机四伏。”流珠替他说完,“所以,我们的计划必须更加周密。月圆之夜,不仅要对付外敌,还要提防内鬼。”

她最后看了一眼洞穴中的祭坛和尸骨,转身走上木梯。

阳光有些刺眼。流珠站在洞穴口,望着慈恩寺的金顶。这座百年古刹,外表庄严神圣,内里却藏着如此血腥的罪恶。

佛门清净地,成了邪教杀戮场。这世间的真与假、善与恶,究竟该如何分辨?

“楚将军,这里的事交给你处理。”流珠道,“那些尸骨,好生安葬。她们的家人,给予抚恤。至于慈恩寺……”

她顿了顿:“查封后,暂时关闭。待事情了结,再决定如何处理。”

“末将领命。”

流珠登上马车,帘子落下时,她最后看了一眼慈恩寺。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寺庙上,本该是祥和景象,此刻却显得诡异而凄凉。

马车缓缓驶离。流珠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些少女的白骨、祭坛的符文、自己的画像……

这一次,她真正感受到了拜月教的疯狂和残忍。这不是简单的权力斗争,而是信仰与信仰、生命与生命的对决。

月圆之夜,将是一场生死较量。

而她,必须赢。

为了那些无辜死去的生命,为了还活着的人,也为了她自己。

马车驶回皇宫时,天已擦黑。流珠刚回到芷萝宫,含翠就迎了上来,神色慌张: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下午的时候,皇后娘娘又派人来了,说是一定要见您。奴婢推说您身体不适在休息,那位嬷嬷却说……却说……”

“说什么?”流珠问。

“她说,皇后娘娘得到消息,有人要对您不利,让您务必小心。”含翠压低声音,“她还说,月圆之夜,千万不要去观星台。”

流珠心中一震。皇后怎么会知道观星台的事?这是只有她和几个心腹才知道的计划!

除非……皇后就是“幽”?或者,皇后身边有拜月教的人?

“那位嬷嬷还说了什么?”

“她说,如果公主信得过皇后娘娘,就在明日晚膳时分,去坤宁宫一叙。”含翠道,“她还特别叮嘱,要公主独自前往,不要带任何人。”

独自前往?流珠冷笑。这摆明了是陷阱。但皇后为什么要设这个陷阱?她是一国之母,若与拜月教勾结,对她有什么好处?

“公主,您要去吗?”含翠担忧地问。

流珠没有立刻回答。她在权衡利弊。去,可能有危险;不去,可能错过重要线索。而且,皇后既然已经开口,她若不去,反而显得心虚。

“去。”流珠最终决定,“但要做好准备。含翠,你去告诉沈太医和楚将军,让他们暗中布置。另外……”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信:“把这封信送去安王府,务必亲自交到安王手中。”

“是。”

含翠接过信,匆匆离去。

流珠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今夜的月亮还是缺的,但已经很圆了。距离月圆之夜,只剩十二天。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而她面前的迷雾,却越来越浓。

皇后、拜月教、失踪的宫女、地下的祭坛、还有那个神秘的“幽”……

这一切,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明日晚膳,或许能揭开一部分谜底。

但更大的谜团,还在月圆之夜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