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棋局纵横,暗子落盘(1/2)
安王府送来的古籍,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流珠心中激起千层浪。《南荒纪异》中关于“锁魂引”那寥寥数语的记载,冰冷而惊悚,为贤妃的诡异行径提供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解释。
缚生魂,延残命。代价殊巨。
流珠一连数日闭门不出,以“研读古籍,增长见闻”为由,实则潜心翻阅那几部书,试图寻找更多关于“锁魂引”、南疆巫术、乃至地脉灵气运用的记载。她读得极仔细,也极谨慎,每每读到关键处,便以自创的密语摘录要点,并将可能的陷阱或误导之处也标注出来。
她发现,这些古籍内容庞杂荒诞,真假难辨,但其中关于南疆秘术的部分,往往与特定星象、地脉节点、罕见材料(如幽昙花、祭血竭)以及严苛的时机相关联。贤妃在竹幽馆子时引动地气,使用幽昙花结晶,斗篷沾染祭血竭……种种线索,似乎都能在这些光怪陆离的记载中找到模糊的对应。
而“代价殊巨”四字,更是反复出现在各种涉及逆天改命、强续生机或操纵魂魄的禁术描述之后。最常见的“代价”,提及的有施术者自身寿元、健康,有至亲血脉,有大量生魂献祭,亦有提及会引动地脉反噬、天象异变,甚至累及国运的骇人说法。
贤妃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她日益深重的病态与眉间郁色?还是其他更隐晦的东西?
柳妃又付出了什么?她看似健康,但那份对幽昙花结晶的疯狂渴求,是否也意味着她正被某种“代价”所驱使或反噬?
流珠合上最后一卷书,指尖冰凉。她感到自己正在揭开一个无比黑暗、禁忌的角落。这已不仅仅是后宫争宠,而是涉及了古老秘术、生死禁忌,甚至可能动摇宫廷根基的隐秘。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知道了这些,她更无法置身事外。她必须弄清楚,贤妃和柳妃究竟在做什么,萧景琰对此的真实态度,以及……自己如何才能在这可怕的漩涡中,保全自身,乃至影响结局。
萧景琰赋予的“核查用度”之权,是她眼下最直接的工具。
她并未立刻大张旗鼓地去查柳妃和贤妃,而是先从其他嫔妃、甚至一些无关紧要的部门开始,以“整肃宫规、厘清账目”为由,雷厉风行地处理了几桩陈年旧案,追回了些许亏空,处罚了几个中饱私囊的管事太监。此举既立了威,也显示了她的“公正”与“能力”,让那些暗中观望的人摸不清她的真实意图。
在取得一定声势后,她才“顺理成章”地将目光投向柳妃的华阳宫和贤妃的竹幽馆。
核查柳妃宫中用度时,流珠特意带上了内务府最老练、也最懂得明哲保身的几名管事太监。华阳宫上下虽然透着一股压抑的紧张,但表面功夫做得极好。账目清晰,领用记录齐全,超支部分也“恰好”控制在皇帝允许的“情有可原”范围内。冰片等特殊药材的用量,柳妃的掌事宫女揽月(她果然还活着,只是脸色苍白,气息虚弱,显然伤势未愈)解释为娘娘近日心绪不宁,调制安神香所需,并呈上了太医院开具的、字迹模糊但印章无误的“建议酌情使用”的条子。
流珠没有深究,只依例记录,申饬了内务府经办人员“核验不严”,要求日后此类特殊领用必须附详细方剂说明及太医明确批注。整个过程,柳妃并未露面,但流珠能感觉到,那道厚重的珠帘之后,有一道冰冷刺骨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核查竹幽馆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馆内依旧清寂,染秋接待时礼仪周全却疏离。贤妃的用度本就极少,除了份例,几乎没什么额外要求。那份特殊的药材种子清单,染秋的解释是娘娘静极思动,想尝试栽种些草药以怡情养性,并强调所领种子皆为太医院提供的常见无毒品种。至于那些阴寒药草,她矢口否认,称定是内务府记录有误或混淆了。
流珠没有与她争辩,只仔细查看了竹幽馆的库房和药圃。库房空空荡荡,药圃里的药草长势尚可,但品种确实普通,看不出异常。然而,当流珠看似随意地走到那几株早梅附近,运转内息仔细感知时,却能清晰地察觉到,地底深处那股阴寒中透着一丝生机的能量波动,比秋狩前更加活跃、也更加……不稳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下蠢蠢欲动。
她没有表露异样,例行公事地完成了核查,同样申饬了内务府记录不清。
两次核查,看似无功而返,但流珠并非没有收获。她确认了柳妃宫中戒备森严、气氛紧张,揽月重伤未愈,柳妃本人似乎也处于某种焦虑状态。而竹幽馆的地脉节点异常,贤妃的“尝试栽种”之说根本站不住脚,染秋的掩饰反而印证了此地确有秘密。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次公开的核查行动,她向宫中各方传递了一个信号:她这个协理宫务的公主,并非虚衔,她有权、也敢于触碰敏感之处。这既是一种震慑,也可能引来更多的关注——或敌意,或……合作。
果然,核查结束后的第二日,流珠便接到了安王府的帖子,邀请她三日后过府“赏菊品茗”,顺便“探讨古籍疑难”。
帖子是直接送到芷萝宫的,措辞客气,以晚辈请教长辈学问的姿态,让人难以拒绝。但流珠明白,这绝非简单的学术交流。安王萧景瑜,终于要正式接触她了。
她拿着帖子,沉思良久。去,必然深入安王局中;不去,则可能错过重要信息,甚至得罪这位看似闲散、实则深不可测的王爷。萧景琰默许甚至促成了此事,他的意图是什么?
最终,流珠决定赴约。避无可避,便迎难而上。但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赴约前日,沈青囊照例来请平安脉。诊脉毕,流珠屏退左右,将安王邀约之事告知。
沈青囊闻言,眉头紧锁:“安王殿下……这些年深居简出,醉心书画古籍,与朝臣交往甚少,陛下对他也是优容有加。他突然对公主示好,只怕……”
“只怕所图非小。”流珠接口,“沈太医,您久在宫中,可曾听过安王与南疆、或与先帝晚年之事,有何关联?”
沈青囊沉吟许久,才缓缓道:“安王生母早逝,他是由一位出身江南的昭仪抚养长大。那位昭仪……似乎与已故的林美人母族有些远亲关系。先帝晚年,安王殿下年纪尚轻,并未卷入夺嫡之争,故得保全。至于南疆……”他摇摇头,“微臣未曾听闻安王与南疆有直接关联。但先帝在位后期,确曾有过一阵对南疆巫术方士的推崇,宫中一度乌烟瘴气,后来陛下登基,才大力肃清。安王殿下当时居于宫外王府,是否接触过那些人,便不得而知了。”
江南昭仪……林美人母族远亲……先帝晚年对南疆巫术的推崇……流珠将这些碎片记下。安王的背景,果然也不简单。
“明日赴约,公主务必谨慎。”沈青囊郑重道,“安王府并非皇宫,但也是龙潭虎穴。言语之间,需再三斟酌。微臣……明日会在太医院当值。”他暗示,若有急需,或许能通过某些渠道传递消息。
“多谢沈太医。”流珠感激道。
赴约当日,流珠只带了含翠一人,乘着公主规制的马车,前往安王府。安王府位于京城东侧,闹中取静,府邸并不显赫,但古朴雅致,门庭洒扫得极为干净。
安王萧景瑜亲自在二门迎候。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常服,外罩竹青色氅衣,头戴玉冠,面容儒雅,笑容温煦,确实是一派风流名士的气度。
“小王见过公主。”安王拱手为礼,态度谦和又不失亲王气度。
“王爷折煞本宫了。”流珠还礼,姿态恭谨。
两人寒暄几句,安王便引着流珠入内。府中景致果然清幽,亭台楼阁掩映在古树菊丛之中,处处可见主人的雅趣。他们来到一处临水的暖阁,阁中早已备好香茶细点,窗明几净,架上陈列着不少古籍和卷轴。
分宾主落座后,安王挥退侍从,只留两个心腹小厮在远处伺候。含翠也被引至隔壁耳房用茶。
“前日送去的几部杂书,不知公主可曾翻阅?其中谬误颇多,不知是否有污清鉴?”安王亲自执壶为流珠斟茶,语气随意。
“王爷说笑了。古籍珍本,博大精深,本宫学识浅薄,正有许多不解之处,还需向王爷请教。”流珠端起茶盏,嗅了嗅茶香,是上好的顾渚紫笋,清香怡人,无毒。
“请教不敢当,互相切磋罢了。”安王笑道,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流珠脸上,“公主协理六宫,日理万机,还能静心研读这些杂学,实属难得。不知公主对书中哪部分记载,最为感兴趣?”
来了。流珠心中警惕,面上却不显:“皆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颇觉新奇。尤其是一些关于异地风物、奇花异草的记载,与宫中见闻大不相同。”
“哦?比如……幽昙花?”安王啜了口茶,状似无意地问道。
流珠心头剧震,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果然知道!而且如此直接地切入核心!
“王爷博闻强记。”流珠稳住心神,“那花形貌诡异,描述悚然,本宫印象颇深。只是不知世间是否真有此物?”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安王放下茶盏,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菊影,“南疆湿热密林之中,孕育着许多中原罕见甚至视为禁忌的物种。幽昙花便是其一。此花虽阴寒诡谲,但对于某些深谙古老传承的人来说,却是不可或缺的‘钥匙’或‘药引’。”
“钥匙?药引?”流珠顺着他的话问,“开启何锁?医治何症?”
安王转回目光,深深看了流珠一眼,那温润的眼眸深处,似有寒光一闪:“锁魂之锁,续命之症。”
暖阁内霎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的流水声。流珠感到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安王不仅知道,而且知道得非常具体!
“王爷……似乎对此颇有研究?”流珠试探。
“谈不上研究。”安王轻轻摇头,唇边泛起一丝略带苦涩的笑意,“只是早年因缘际会,接触过一些相关的残卷秘闻,又亲眼见过……有人为之痴狂,为之殒命。深知此道之凶险,非常人所能驾驭,更非后宫妇人该沾染。”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似是警告,又似是……某种痛惜?
“王爷是指……”流珠追问。
“公主冰雪聪明,心中想必已有猜测。”安王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话锋一转,“本王今日请公主过府,一是探讨古籍,二也是想提醒公主。这潭水太深,太浑。有些人,为了心中执念,早已不顾伦常,不惧代价。公主如今身处风口,协理宫务,固然是陛下信任,却也易成靶子。尤其是……当公主开始触及某些核心秘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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