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最后一个听故事的人(2/2)

“他们在找死。”谢卓颜咬着牙,声音压得很低。

“杀了他们,还会有下一批。箭能杀人,杀不了流言。”陆寒从怀里摸出一块用油布层层包裹的东西。

他解开油布,露出一块枣红色的醒木。

这块木头跟了他十年,边角都被磨得圆润如玉,那是无数次拍击案台留下的痕迹。

陆寒走过去,把醒木轻轻放在赵小满满是冻疮的手里。

“这玩意儿沉,拿稳了。”

赵小满哆嗦了一下,他认得这东西,更认得眼前这个人下巴上那道浅浅的疤。

他张了张嘴,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叔,他们说你是反贼。”

“我是什么不重要。”陆寒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掌心温热,“重要的是,这书里的每个人,都曾活生生地站在这块土地上。现在,你是说书人了。”

那一夜,废墟里重新响起了声音。

没有茶水,没有赏钱,唯一的听众是两个即将远行的过客和满地荒草。

赵小满的声音起初还在抖,像风里的干芦苇,可讲到“赵十三为了不让契丹人发现地道,含着火折子跳进井里”那一节时,那块醒木重重拍在了断砖上。

声音脆裂,穿云裂石。

少年泣不成声,却每一个字都咬得像钉钉子一样死硬。

数日后,那个总是拿着扫帚的老僧踏雪而来。

他没进庙,只在门口站了站,对陆寒道:“北边又有童谣了,这回变了词儿。说是‘有个小孩会讲古,朝廷不敢杀’。朝廷的探子确实南下了,但在那个驿站,追命把抓人的海捕文书给撕了。”

“他胆子倒大。”谢卓颜挑眉。

“他说,有些话,手铐铐不住,刀也砍不断。”扫地僧叹了口气,转身没入风雪,“施主,火种撒出去了,这草原烧不烧得起来,看天意,也看人心。”

冬雪盖住了渡口的石桥。

陆寒牵着马,站在江边回望。

小镇的灯火在夜色里明明灭灭,远处那间最破落的茶铺子里,隐约传来醒木拍桌的脆响。

那不再是一个人的声音。

那是一个孩子的声音,引着一群孩子的声音。

“话说那年雁门关外,大雪三日不停……”

陆寒拉低了斗笠,翻身上马。

谢卓颜跟在他身侧,忽然觉得袖口一震——那柄藏了三年的柳叶飞刀不知何时滑出了寸许,刀刃映着万家灯火,寒芒里透着一股温热。

风里送来一句极轻的歌声,混在江水的拍岸声里,几乎听不真切:

“哑巴也会打更,瞎子也能写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