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弃卒保帅(1/2)

昨日散播的谣言,果然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速激起了涟漪。只是这涟漪扩散的方向和力度,稍稍超出了我的预料。

第二天上午,我们正准备照常前往市舶司进行那“例行公事”的巡查,向文远却主动找上了门。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圆滑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少了几分之前的谨慎,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意味。

“沈大人,”他拱手道,“王提举有要事,请您过府一叙,说有机密事宜需与大人当面商谈。”

终于坐不住了吗?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哦?王提举相邀,本官自当前往。赵诚,陆昭,我们……”

“沈大人,”向文远却突然出声打断,脸上带着歉然却又坚定的笑容,“王提举特意交代,此事关系重大,需绝对保密,只请大人您……单独前往商议。这几位兄弟,恐怕不便同行。”

单独前往?我瞳孔微缩。王晨光这是想干什么?将我与其他手下隔开,是为了施压,还是为了……别的?赵诚和陆昭立刻看向我,眼中都带着警惕。

“既是王提举特意要求,本官自当遵从。”我略一沉吟,便应承下来。此刻若坚持带人,反而显得心虚。我倒要看看,这王晨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赵诚,你们在此等候。”

“大人……”赵诚欲言又止,显然不放心。

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随机应变,便随着向文远离开了客栈。

再次踏入市舶司衙门,气氛与昨日截然不同。向文远没有引我去值房,而是直接带我来到了王晨光处理机要事务的内书房。这里更为隐秘,守卫也更加森严。

王晨光端坐在书案之后,见我进来,并未起身,只是抬手示意我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他脸上没有了昨日的客套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人心。

“沈大人,”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带着压力,“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此次前来宁波,恐怕不单单是为了那每月一次的例巡吧?都察院……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是否另有交代?”

他果然起了疑心,而且直接点破。看来陆昭的谣言确实起到了作用,让他感到了不安,试图探我的底。

我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不悦:“王提举此言何意?本官奉命代巡,查验公务,乃是分内职责。除此之外,还能有何用意?莫非王提举认为,本官此行别有目的?”我反将一军,将问题抛了回去,继续装傻充愣。

王晨光紧紧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破绽。片刻后,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丝毫暖意:“既然沈大人坚持是例巡,那便当作是例巡吧。不过,本官这里恰好有一桩现成的功劳,与其由本官自己上报,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沈大人,也好让沈大人这趟‘例巡’,不至空手而回,对上对下,都算有个交代。”

功劳?我心中警铃大作。他会有这么好心?

“哦?不知是何功劳?”我顺着他的话问道,心中警惕到了极点。

王晨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侍立一旁的向文远使了个眼色。向文远会意,转身走出书房,不多时,便带着两名衙役,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当我看清那被押进来、面如死灰、浑身瑟瑟发抖的人时,心中不由一震——正是那个收了“萨摩怀表”和沐辰宝钞的书办,吴德禄!

“此人吴德禄,”王晨光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身为市舶司书办,不思报效朝廷,反而利用职务之便,贪赃枉法,收受商贾贿赂,败坏衙门风气!本官近日整顿吏治,严查不法,已然掌握其确凿罪证!本想自行清理门户,上报朝廷。恰逢沈大人在此巡查,此等蛀虫,由沈大人这位巡查官员亲自查处上报,更是名正言顺,功劳也更显分量。”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瘫软在地的吴德禄,瞬间明白了王晨光的毒计!他这是要“弃卒保帅”!抛出吴德禄这个小角色,一方面显示他王晨光“铁面无私”、“整顿有力”,另一方面,则是要将我的调查视线牢牢固定在“基层吏员贪腐”这个层面上,以此掩盖更深层次的问题!

然而,这还没完。王晨光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我心底寒气直冒。

“而且,”他目光如刀,再次落在我脸上,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逼迫,“据吴德禄交代,向他行贿之人,此刻就在城西‘海晏楼’附近活动。本官已派人暗中监视。只要沈大人点头,本官即刻便可派人,协助沈大人将那一干行贿不法之徒,一并擒拿归案!人赃并获,此乃大功一件!沈大人意下如何?”

海晏楼!行贿之人!他指的,分明就是沐辰安排的人!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王晨光不仅抛出了吴德禄,他居然连沐辰那边的行动都了如指掌!他这是要将计就计,逼我亲手去抓沐辰的人!如果我拒绝,就等于承认我与此事有关,甚至承认我并非单纯的巡查官员,之前的伪装将彻底被撕破。可如果我同意……那无异于自断臂膀,将沐辰和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线索完全暴露和摧毁!

好一个王晨光!好一招釜底抽薪、反客为主!他不仅化解了谣言带来的压力,反而利用这个契机,给我设下了一个进退维谷的致命陷阱!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王晨光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向文远垂手而立,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地上的吴德禄发出绝望的呜咽。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王晨光那看似慷慨、实则毒辣的建议,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抵在了我的咽喉。抓,则自断臂膀,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将沐姑娘和黔国公府拖下水;不抓,则身份暴露,王晨光立刻就能以“勾结奸商、图谋不轨”为由,将我们扣下,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电光石火之间,无数念头在我脑海中碰撞、炸裂。王晨光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掌握沐辰那边的行动?是吴德禄被捕后招供的?还是……我们内部,或者沐辰那边,从一开始就被渗透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极其恶劣。

我不能慌,更不能让他看出我内心的惊涛骇浪。

我脸上强行挤出一丝混合着惊讶与“感激”的神色,仿佛真的被这“天上掉下来的功劳”砸中,却又带着几分上官的矜持与审视:“哦?竟有此事?王提举果然御下严谨,雷厉风行!只是……”我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地上瘫软的吴德禄,又回到王晨光脸上,“这行贿之人,身份背景可曾查明?若是寻常商贾倒也罢了,若是牵扯到什么不该牵扯的人……贸然抓捕,只怕会打草惊蛇,甚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啊。”

我这是在试探,试探王晨光到底知道了多少,也是在为可能的拒绝寻找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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