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唐纪九（2/2）

突厥灭亡后，其部落有的向北依附薛延陀，有的向西逃往西域，投降唐朝的还有十万人，下诏群臣商议处置办法。朝臣多认为：“北狄自古是中原祸患，现在侥幸破亡，应全部迁到河南兖、豫之间，（胡三省注：这里的兖、豫，指禹贡九州的大致范围。）分散他们的部落，散居州县，教他们耕织，可以将胡虏化为农民，永远空出塞北之地。”中书侍郎颜师古认为：“突厥、铁勒都是上古不能臣服的，陛下既然能臣服他们，请都安置在黄河以北。分别设立酋长，统领部落，就能永无祸患。”礼部侍郎李百药认为：“突厥虽称一国，但各部落区分，各有首领。现在应趁他们离散，各自按本部立为君长，互不臣服；即使想立阿史那氏，也只可让他保留本族而已。国家分裂就弱小容易控制，势力相当就难以相互吞并，各自保全，必定不能与中原抗衡。还请在定襄设都护府，加以节制，这是安定边境的长久之计。”夏州都督窦静认为：“戎狄本性如禽兽，不能用刑法威慑，不能用仁义教化，况且他们思乡之情，难以忘记。（胡三省注：《礼记》说：狐死正首丘。）安置在中原，有损无益，恐怕一旦生变，侵犯王境。不如趁他们破亡之余，给予意外的恩惠，封以王侯称号，嫁给宗室之女，分割他们的土地，离散他们的部落，使他们权弱势分，容易控制，可让他们常为藩臣，永保边塞。”温彦博认为：“迁到兖、豫之间，会违背他们的本性，不是存养之道。请依照汉建武旧例，将投降的匈奴安置在塞下，保全他们的部落，顺应他们的习俗，以充实空虚之地，作为中原的屏障，是好计策。”魏徵认为：“突厥世代为盗寇，是百姓的仇敌；现在侥幸破亡，陛下因他们投降，不忍心全部杀死，应放他们返回故土，不可留在中原。戎狄人面兽心，弱小时就臣服，强大了就叛乱，本是常性。现在投降的将近十万人，几年后，人口成倍增长，必定成为心腹大患，后悔不及。晋初各胡人与百姓杂居中原，郭钦、江统都劝武帝驱逐塞外杜绝祸根，（胡三省注：郭钦的议论见八十一卷晋武帝太康元年。江统的议论见八十三卷惠帝永熙九年。）武帝不听。二十多年后，伊、洛之间就成了胡人的天下，这是前事的明鉴！”温彦博说：“王者对待万物，像天覆地载，无所遗漏。现在突厥走投无路来归顺我，怎能抛弃不接纳！孔子说：‘有教无类。’如果拯救他们的死亡，授予生计，教他们礼义，几年后，都会成为我的子民。选拔他们的酋长，让他们入宫侍卫，畏惧威严感念恩德，有什么后患！”太宗最终采用温彦博的计策，安置突厥投降部众，东从幽州（今北京），西到灵州（今宁夏灵武）；分割突利原来统领的地方，设顺、佑、化、长四州都督府；又分割颉利的地方为六州，左边设定襄都督府，右边设云中都督府，以统领他们的部众。（胡三省注：定襄都督府侨治宁朔，云中都督府侨治朔方境内。按宁朔县也属朔方郡。《旧书·温彦博传》说：太宗听从彦博建议，将投降的人安置在朔方之地。则二都督府侨治朔方很明显。）

五月，辛未日（初七），任命突利为顺州都督（顺州侨治营州南五柳戍，今辽宁朝阳南），让他统领部落官员。太宗告诫他说：“你的祖父启民挺身而出投奔隋朝，隋朝立他为大可汗，占有北荒，（胡三省注：事见一百七十八卷隋文帝开皇十九年。）你的父亲始毕反而成为隋朝祸患。（胡三省注：事见一百八十二卷隋炀帝大业十一年。）天道不容，所以让你今天如此败亡。我不立你为可汗，是吸取启民的教训。现在命你为都督，你应好好遵守中原法律，不要相互侵犯掠夺，不仅想让中原长久安定，也使你的宗族永远保全！”

壬申日（初八），封阿史那苏尼失为怀德郡王，阿史那思摩为怀化郡王。颉利灭亡时，各部落酋长都抛弃颉利来投降，只有思摩跟随他，最终与颉利一起被俘，太宗赞赏他的忠诚，拜为右武侯大将军，不久任北开州都督，让他统领颉利的旧部。（胡三省注：《考异》说：《旧传》说任化州都督。按化州是突利的旧地，怎能说统领颉利的部落。）

丁丑日（十三日），任命右武卫大将军史大柰为丰州都督（丰州今内蒙古五原），其余前来的酋长，都任将军、中郎将，分布在朝廷，五品以上的有一百多人，几乎占朝臣的一半，由此入居长安的有近万家。

10辛巳日（十七日），下诏：“从今以后诉讼的人，若经尚书省判决不服，允许到东宫上诉，委托太子裁决。若仍不服，再上奏。”

11丁亥日（二十三日），御史大夫萧瑀弹劾李靖攻破颉利王帐，治军无方，突厥的珍宝，都被士兵抢掠，请求交司法部门审查。太宗特意下令不弹劾。到李靖进见，太宗严厉责备，李靖磕头谢罪。过了很久，太宗才说：“隋史万岁打败达头可汗，有功不赏，反而因罪被杀。（胡三省注：事见一百七十九卷隋文帝开皇二十年。）我不这样，记录你的功劳，赦免你的罪过。”加授李靖左光禄大夫，赐绢一千匹，实际封邑连同以前的共五百户。不久，太宗对李靖说：“先前有人诽谤你，现在我已明白，你不要放在心上。”又赐绢二千匹。

12林邑（今越南中部）献火珠，（胡三省注：《唐书》记载：婆利以东有罗刹国，人很丑，红头发黑皮肤，兽牙鹰爪，与林邑人交易，夜间前来，自己遮住脸。该国出火珠，形状如水精，中午时，用珠承接日光，用艾草承接，就会生火。）有关部门因他们的表文不恭顺，请求讨伐，太宗说：“好战者灭亡，隋炀帝、颉利可汗，都是亲眼所见。小国即使战胜也不威武，何况未必能胜！言语之间，何必在意！”

13六月，丁酉日（初四），任命阿史那苏尼失为北宁州都督，中郎将史善应为北抚州都督。壬寅日（初九），任命右骁卫将军康苏为北安州都督。（胡三省注：这三州与佑、化、长、北开四州后来都被废除。史善应也是阿史那族人，史书只写他的姓。）

14乙卯日（二十二日），征发士兵修洛阳宫以备巡幸，给事中张玄素上书劝谏，认为：“洛阳还没有巡幸的计划却预先修宫室，不是现在的急事。从前汉高祖采纳娄敬的建议，从洛阳迁长安，（胡三省注：事见十一卷汉高帝五年。）难道不是洛阳的地势不如关中险要吗！汉景帝采纳晁错的建议而七国作乱，（胡三省注：事见十六卷汉景帝三年。）陛下现在将突厥安置在中原，突厥的亲近程度，怎能比得上七国？怎能不先为此担忧，而急于修宫室，轻易出动车驾呢！我见隋朝初修宫室，近处山上没有大木，都从远方运来，二千人拉一根柱子，用木做轮子，就摩擦起火，于是铸铁做轮毂，走一二里，铁轮毂就损坏，另派几百人携带铁轮毂跟随更换，一整天不过走二三十里，算下来一根柱子的费用，已用几十万个工时，其余的就可想而知了。陛下刚平定洛阳时，凡隋朝宫室中宏大奢侈的都下令毁掉，（胡三省注：见一百八十九卷高祖武德四年。）还不到十年，又加以修缮，为什么以前厌恶的现在又效仿呢！况且以现在的财力，怎能比得上隋朝！陛下役使遭受战乱的百姓，沿袭亡隋的弊端，恐怕比隋炀帝还严重！”太宗对张玄素说：“你说我不如隋炀帝，比得上桀、纣吗？”回答：“如果这项工程不停，也会同样导致动乱！”太宗感叹说：“我考虑不周全，到了这个地步！”回头对房玄龄说：“我因洛阳地处中原，朝贡道路均匀，想方便百姓，所以让修建。现在玄素的话确实有道理，应立即停工。以后若因事到洛阳，即使露宿也无妨。”仍赐张玄素彩帛二百匹。

15秋，七月，甲子朔日（初一），发生日食。

16乙丑日（初二），太宗对房玄龄、萧瑀说：“隋文帝是什么样的君主？”回答：“文帝勤于治国，每次临朝，有时到太阳西斜，五品以上官员，召来坐下谈论国事，卫士传递食物吃；（胡三省注：侍卫不能下岗，来不及坐下吃饭，所以站着传递食物吃。）虽性情不够仁厚，也是励精图治的君主。”太宗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文帝不明智却喜欢苛察；不明智就看不清事情，喜欢苛察就对事物多猜疑，凡事都自己决断，不信任群臣。天下广大，日理万机，即使劳神费力，怎能一一处理得当！群臣知道君主的心意，只等待决断接受成命，即使有错误，也不敢劝谏争辩，这就是隋朝二代而亡的原因。我却不这样。选拔天下贤才，安置在百官岗位，让他们思考天下事务，经过宰相，仔细考虑妥当后，再上奏。有功就赏，有罪就罚，谁敢不竭尽心力做好本职，还担心天下治理不好！”于是敕令各部门：“从今以后诏敕下达有不合适的，都应坚持上奏，不得迎合顺从，不充分表达自己的意见。”

17癸酉日（初十），任命前太子少保李纲为太子少师，兼御史大夫萧瑀为太子少傅。（胡三省注：唐东宫三少，都是正二品。掌管教导太子。）

李纲有脚病，太宗赐他步舆（代步的轿子），让他乘到宫门下，多次召入宫中，询问政事。每次到东宫，太子亲自下拜。太子每次处理事务，太宗让李纲与房玄龄陪坐。

此前，太宗命萧瑀与宰相参议朝政，萧瑀性情刚直而有辩才，房玄龄等人都不能抗衡，太宗多不采用他的意见。（胡三省注：《考异》说：《旧传》说：“玄龄等人明知萧瑀正确，却不采用他的意见。”按玄龄如果这样，怎能成为贤相！况且事情的取舍在于太宗，不是由玄龄决定。现在不采用。）玄龄、魏徵、温彦博曾有小过错，萧瑀弹劾，太宗最终不追究。萧瑀因此闷闷不乐，于是被罢去御史大夫，任太子少傅，不再参预朝政。

18西突厥部落散居伊吾（今新疆哈密），下诏以凉州都督李大亮为西北道安抚大使，在沙漠入口储备粮食，（胡三省注：此沙漠是伊吾以东的沙漠。）前来的人给予救济，派使者招抚，使者在路上络绎不绝。李大亮上书说：“想安抚远方必须先安定近处，中原如根本，四夷如枝叶，耗损中原供养四夷，如同拔本根来滋养枝叶。我远考秦汉，近观隋代，对外经营戎狄，都导致疲弊。现在招抚西突厥，只见劳费，不见益处。况且河西州县萧条，（胡三省注：甘、凉、瓜、沙、肃等州，都属河西。）突厥衰弱以来，才得以耕种收获；现在又供应这项劳役，百姓将不堪忍受，不如暂且停止招抚为好。伊吾之地，多是沙漠，那里的人若有人自立君长，请求称臣归附，就笼络接受，让他们住在塞外，作为中原的屏障，这是施予虚名而获得实利。”太宗听从。

19八月，丙午日（十四日），下诏：“常服没有等级差别，从今以后三品以上穿紫色，四品、五品穿绯色，六品、七品穿绿色，八品穿青色；妇人跟随丈夫的服色。”（胡三省注：自四品以下，绯、绿、青有深浅之分，九品穿浅青色。）

20甲寅日（二十二日），下诏任命兵部尚书李靖为右仆射。李靖性情沉稳宽厚，每次与当时的宰相商议，谦逊得像不会说话。

21突厥灭亡后，营州都督（营州今辽宁朝阳）薛万淑派契丹酋长贪没折游说东北各夷，奚、霫、室韦等十多部都归附。万淑是万均的哥哥。

22戊午日（二十六日），突厥欲谷设来投降。欲谷设是突利的弟弟。颉利战败，欲谷设逃到高昌，听说突利受唐朝礼遇，于是来投降。

23九月，戊辰日（初六），伊吾城主入朝。（胡三省注：隋末，伊吾归附，设伊吾郡；隋乱，臣服突厥。颉利灭亡后，献出所属七城来投降，于是以其地设西伊州。（胡三省注：贞观六年改名为伊州。）

24思结部落饥饿贫困，朔州刺史（朔州今山西朔州）新丰人（新丰今陕西临潼）张俭招集他们，不来的，仍住在沙漠以北，亲属私下往来，张俭也不禁止。到张俭调任胜州都督，州府上奏说思结将反叛，下诏张俭前往察看。张俭单骑进入思结部落劝说，将他们迁到代州（今山西代县），就任命张俭检校代州都督，思结最终没有反叛。张俭趁机劝他们耕种，当年大丰收。张俭担心突厥积蓄多了，会有二心，上奏请求以平价收购来充实边防储备。部落高兴，耕种更卖力，而边防储备充实。

25丙子日（十四日），开辟南蛮之地设费州（今贵州思南）、夷州（今贵州凤冈）。

26己卯日（十七日），太宗到陇州（今陕西陇县）。（胡三省注：后魏分泾、岐二州之地设东秦州，大统十七年，改陇州治汧源县，在长安西四百九十六里。）

27冬，十一月，壬辰日（初一），任命右卫大将军侯君集为兵部尚书、参议朝政。

28甲子日（疑为十一月甲午日，初三），太宗返回京师。

29太宗读《明堂针灸书》，书中说“人的五脏经络，都附在背部。”（胡三省注：《唐艺文志》有《黄帝明堂经》《明堂偃侧人图》《明堂人形图》《明堂孔穴图》，都是针灸的书。）戊寅日（十七日），下诏从今以后不得鞭打囚犯的背部。

30十二月，甲辰日（十三日），太宗在鹿苑（今陕西高陵）打猎；乙巳日（十四日），回宫。

31甲寅日（二十三日），高昌王麴文泰入朝。西域各国都想通过文泰派使者入朝进贡，太宗派文泰的大臣厌怛纥干前去迎接。魏徵劝谏说：“从前光武帝不允许西域送侍子，设置都护，认为不拿蛮夷劳烦中原。（胡三省注：事见四十三卷汉光武建武二十三年。）现在天下刚定，先前文泰前来，（胡三省注：指文泰进入唐境时。）耗费已经很多，现在即使有十个国家入朝进贡，随从不少于一千人。边境百姓贫困，将不堪其苦。如果允许他们的商人往来，与边境百姓交易，就可以了，若以宾客之礼对待，对中原不利。”当时厌怛纥干已经出发，太宗立即下令停止。

32各位宰相陪宴，太宗对王珪说：“你识别人才精准，又善于谈论，玄龄以下，你应一一品评，并且说说自己与他们相比如何？”王珪回答：“勤恳为国，知无不为，我不如玄龄。文武双全，出将入相，我不如李靖。奏事详尽明白，上传下达恰当，我不如温彦博。处理繁重事务，各项工作都能完成，我不如戴胄。以君主不如尧、舜为耻，以劝谏为己任，我不如魏徵。至于激浊扬清，嫉恶好善，我与他们相比，也有一点长处。”太宗非常赞同，众人也佩服他的准确评论。

33太宗刚即位时，曾与群臣谈论教化，太宗说：“现在承接大乱之后，恐怕百姓不易教化。”魏徵回答：“不对。长期安定的百姓骄逸，骄逸就难以教化；经历战乱的百姓愁苦，愁苦就容易教化。就像饥饿的人容易给他食物，口渴的人容易给他水喝。”（胡三省注：孟子的话。）太宗很赞同。封德彝反对说：“三代以来，人心逐渐浇薄奸诈，所以秦用法律，汉杂用霸道，都是想教化而不能，怎会是能教化而不想！魏徵是书生，不懂时务，若信他的空谈，必定败坏国家。”魏徵说：“五帝、三王不改变百姓而教化，从前黄帝征讨蚩尤，颛顼诛杀九黎，商汤流放夏桀，周武王讨伐商纣，都能实现天下太平，（胡三省注：神农氏衰落，蚩尤暴虐，黄帝征讨，擒杀蚩尤。少皞氏衰落，九黎乱德，颛顼诛杀他们。商汤将夏桀流放到南巢。周武王在牧野杀死商纣。）难道不都是承接大乱之后吗！如果说古人淳朴，逐渐变得浇薄奸诈，那么到今天，人都应变成鬼魅了，君主怎能治理！”太宗最终听从魏徵的话。

贞观元年，关中饥荒，米一斗值绢一匹；二年，天下蝗灾；三年，大水。太宗勤勉安抚，百姓虽东奔西走寻找食物，却没有怨言。这一年，天下大丰收，流散的人都返回乡里，米一斗不过三、四钱，全年判处死刑的才二十九人。东到大海，南到五岭，都夜不闭户，（胡三省注：孔颖达说：外户不闭，是门从外面合上；不闭，是不用关闭。重门击柝，本为防御暴徒，既然没有盗窃作乱的人，就无需关门；只是为了防止风尘进入卧室，所以设门，无需抵御，所以从外面合上。）旅行者不用携带粮食，在路上就能得到供应。太宗对长孙无忌说：“贞观初年，上书的人都说：‘君主应独掌大权，不可委托臣下。’又说：‘应炫耀武力 ，征讨四方夷族。’只有魏徵劝我‘停止武备，提倡文治，中原安定后，四夷自然会臣服。’我采纳了他的建议。现在颉利被擒，他的酋长都带刀在宫中担任侍卫，部落百姓都穿起汉服，这都是魏徵的功劳，只可惜不能让封德彝看到这一幕！”魏徵叩拜两次说：“突厥灭亡，天下安宁，都是陛下的威德所致，我没有什么功劳！”太宗说：“我能任用你，你能胜任所托，这功劳难道只在我一人吗！”

34房玄龄上奏：“检查府库的兵器铠甲，远胜过隋朝。”太宗说：“兵器装备，确实不可缺少；但隋炀帝的兵器难道不够吗！最终还是丢了天下。如果你们尽力，让百姓安定，这才是我的兵器铠甲。”

35太宗对秘书监萧璟说：“你在隋朝时多次见到皇后吗？”（胡三省注：隋炀帝的萧后是萧璟的姐妹，所以太宗问起。）萧璟回答：“连她的儿女都见不到，我是什么人，能见到她！”魏徵说：“我听说隋炀帝不信任齐王，常派使者监视，（胡三省注：隋炀帝猜忌齐王杨暕的事大致见于《隋纪》。）听说齐王宴饮，就说‘他在做什么这么高兴！’听说齐王忧愁，就说‘他有别的想法才这样。’父子之间尚且如此，何况别人呢！”太宗笑着说：“我现在对待杨政道，比隋炀帝对待齐王好太多了。”萧璟是萧瑀的哥哥。

36西突厥肆叶护可汗是前可汗的儿子，被部众依附，莫贺咄可汗的部下酋长多归顺他。肆叶护领兵攻击莫贺咄，莫贺咄兵败，逃到金山（今阿尔泰山），被泥熟设杀死，各部共同推举肆叶护为大可汗（胡三省注：大可汗是西突厥最高首领）。（胡三省注：肆叶护与莫贺咄相互攻打，事始于贞观二年。）

贞观五年（辛卯年，公元631年）

1春，正月，下诏僧人、尼姑、道士要跪拜父母。

2癸酉日（十三日），太宗在昆明池（今陕西西安西南）大规模狩猎，四夷首领都随从。甲戌日（十四日），宴请高昌王麴文泰及群臣。丙子日（十六日），回宫，亲自向大安宫献上猎获的禽兽。

3癸未日（二十三日），朝集使赵郡王李孝恭等人上表，因四夷都已臣服，请举行封禅大典；太宗亲手写诏书不允许。（胡三省注：这是元正朝集结束将要返回的官员。唐朝制度：凡天下朝集使，都在十月二十五日到京师，十一月一日，户部引见后，在尚书省与百官行礼相见，然后聚集到考堂，处理考核之事。元日，将贡物陈列在殿庭。）

4有关部门上书说皇太子应当行冠礼，选在二月吉日，请求调兵备办仪仗。太宗说：“春耕正忙，（胡三省注：东作指春耕生产。）应改在十月。”太子少傅萧瑀上奏：“根据阴阳书，不如二月好。”太宗说：“吉凶在于人。如果一举一动都依循阴阳，不顾礼义，能得到吉祥吗！遵循正道行事，自然会与吉祥相遇。农时最紧迫，不能耽误。”

5二月，甲辰日（十四日），下诏：“各州有京观（古代将敌军尸体堆成的高冢）的地方，无论新旧，都应全部铲平，加土成坟，掩盖枯骨，不要让其暴露。”

6己酉日（十九日），封皇弟李元裕为郐王，李元名为谯王，李灵夔为魏王，李元祥为许王，李元晓为密王。庚戌日（二十日），封皇子李愔为梁王，李恽为郯王，李贞为汉王，李治为晋王，李慎为申王，李嚣为江王，李简为代王。

7夏，四月，壬辰日（初三），代王李简去世。

8壬寅日（十三日），灵州的斛薛部反叛，任城王李道宗追击，打败他们。

9隋末，中原人多被突厥掳去，到突厥投降，太宗派使者用金帛赎回他们。五月，乙丑日（初七），有关部门上奏，共赎回男女八万人。

10六月，甲寅日（二十六日），太子少师新昌贞公李纲去世。起初，北周齐王宇文宪的女儿，守寡无子女，李纲供养抚恤她很优厚。李纲去世，她以对待父亲的礼节为他服丧。（胡三省注：李纲先前任齐王宇文宪的参军，事见一百七十三卷陈宣帝太建十年。）

11秋，八月，甲辰日（十七日），派使者到高丽（今朝鲜半岛），收殓隋朝战亡者的尸骨，安葬祭祀。

12河内人（河内今河南沁阳）李好德患心病，胡言乱语，下诏审查。大理丞张蕴古上奏：“好德患病有证据，（胡三省注：证指明显的症状。）按法不应治罪。”治书侍御史权万纪弹劾：“蕴古的籍贯在相州（今河南安阳），好德的哥哥厚德任相州刺史，他偏袒纵容，审理不实。”太宗发怒，下令在集市将张蕴古斩首，不久又后悔，于是下诏：“从今以后有死罪，即使下令立即处决，仍要三次复奏才行刑。”

权万纪与侍御史李仁发，都因告发别人受太宗宠信，因此各位大臣多次被谴责。魏徵劝谏说：“万纪等人是小人，不识大体，以告发为正直，以进谗为忠诚。陛下不是不知道他们无能，大概是取他们无所避忌，想用来警戒群臣。而万纪等人仗着恩宠权势，施展奸谋，凡是弹劾的，都不是有罪的。陛下即使不能推举好人来匡正风俗，怎能亲近奸人来损害自己呢！”太宗沉默，赐绢五百匹。过了很久，万纪等人的奸行暴露，都获罪。（胡三省注：为后来太宗疏远权万纪埋下伏笔。）

13九月，太宗修缮仁寿宫，改名为九成宫（今陕西麟游）。又准备修洛阳宫，民部尚书戴胄上表劝谏，认为“战乱刚结束，百姓困苦，国库空虚，若不停地营造，公私耗费，恐怕难以承受！”太宗赞赏说：“戴胄与我非亲非故，却以忠直治国，知无不言，所以用官爵酬谢他。”过了很久，最终命将作大匠窦璡修洛阳宫，窦璡挖池筑山，装饰华丽。太宗发怒，立即下令毁掉，罢免窦璡官职。

14冬，十月，丙午日（二十日），太宗在后苑（今陕西西安城北）追兔，左领军将军执失思力劝谏说：“天命陛下为华夏和四夷的父母，怎能轻视自己！”太宗又要追鹿，思力摘下帽子解下腰带，跪地坚决劝谏，太宗因此停止。

15起初，太宗让群臣商议分封诸侯，魏徵认为：“若分封诸侯，卿大夫都依赖俸禄，必定导致繁重征收。另外，京畿的赋税不多，依赖京畿之外，若全用来封给诸侯国，经费就会立即短缺。还有，燕、秦、赵、代都与外族接壤，若有紧急情况，从内地调兵，难以奔赴。”礼部侍郎李百药认为：“国运长短，由天命决定，尧、舜是大圣人，守天下却不能长久；汉、魏虽弱，想拒天命却不行。现在让勋戚子孙都有百姓和封地，几代之后，将骄奢放纵，相互攻战残杀，危害百姓更严重，不如由地方官交替任职。”中书侍郎颜师古认为：“不如分封诸王，不要让封地过大，间杂州县，交错居住，相互牵制，让他们各守疆界，协力同心，足以辅助朝廷；为他们设置官属，都由尚书省选拔任用，（胡三省注：省司指尚书省主管官员。）法令之外，不得擅自施行刑罚，朝贡礼仪，都制定条例。确定这一制度，可万无一失。”十一月，丙辰日（初一），下诏：“皇家宗室及功勋贤能之臣，应让他们镇守藩部，传给子孙，除非有大过错，不得罢免，有关部门明确制定条例，确定等级上报。”

16丁巳日（初二），林邑（今越南中部）献五色鹦鹉，（胡三省注：鹦鹉是能模仿人说话的鸟。万震《南州志》说：鹦鹉有三种：一种白色，一种青色，一种五色。交州以南各国都有。白色和五色的，特别聪慧。陆佃《埤雅》说：鹦鹉有像人一样的舌头能说话，青羽红嘴，青色的是普通品种。旧说，众鸟的脚趾都是前三后一，下眼睑眨动；只有鹦鹉四趾分开，上下眼睑都动，像人眼。）丁卯日（十二日），新罗（今朝鲜半岛东南部）献美女二人；魏徵认为不应接受。太宗高兴地说：“林邑的鹦鹉还能自己说苦寒，想回到本国，何况这两位女子远离亲人呢！”连同鹦鹉，各交给使者送回。

17倭国（今日本）派使者入朝进贡，太宗派新州刺史（新州今广东新兴）高表仁持节前往安抚；高表仁与倭王争礼，未传达诏令就返回。

18丙子日（二十一日），太宗祭祀圜丘（祭天的高台）。

19十二月，太仆寺丞李世南开党项（古代西北少数民族）之地，设十六州、四十七县。

20太宗对侍臣说：“我因死刑最重，所以下令三次复奏，是想考虑周全。而有关部门片刻之间，三次复奏就完毕。另外，古代处决犯人，君主为此撤乐减膳。我宫中没有常设的乐队，但常因此不饮酒吃肉，只是没有明文规定。还有，各部门断案，只依据律文，即使情有可原，也不敢违法，这中间怎能全无冤案！”丁亥日（初二），规定：“处决死囚，两天内五次复奏，下到各州的三次复奏；行刑当天，尚食局不进酒肉，（胡三省注：唐尚食局属殿中监，有奉御、直长，掌管皇帝膳食。）内教坊及太常寺不奏乐。（胡三省注：武德年间，在宫中设内教坊，有内教博士。太常寺有太乐署、鼓吹署。）都让门下省复查。有依法当死而情有可原的，记录情况上报。”因此保全了很多人命。五次复奏，是在处决前一两天，到处决当天又三次复奏；只有犯恶逆罪（胡三省注：隋立十恶之科，四为恶逆，指殴打或谋杀祖父母、父母，杀伯叔父母、姑、兄、子、外祖父母、夫、夫的祖父母、父母的人；唐沿用。）的一次复奏即可。

21己亥日（十四日），朝集使利州都督武士彠等人又上表请封禅，太宗不允许。

22壬寅日（十七日），太宗到骊山温泉（今陕西临潼）；戊申日（二十三日），回宫。

23太宗对执政大臣说：“我常怕因喜怒胡乱行赏罚，所以希望你们极力劝谏。你们也应接受别人的劝谏，不能因自己的意愿，厌恶别人违背。如果自己不能接受劝谏，怎能劝谏别人。”

24康国（今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请求归附。（胡三省注：康国即汉康居国，又称萨末鞬、飒末鞬，元魏称悉万斤。国王姓温，本是月氏人，起初住在祁连山北的昭武城，被突厥打败，稍南移到葱岭，占据该地，以昭武为姓，表示不忘本。）太宗说：“前代帝王，喜欢招徕偏远地区，以求征服远方的名声，对实用无益而耗费百姓。现在康国归附，若有急难，按道义不能不救。军队行军万里，难道不疲劳！劳累百姓获取虚名，我不做。”于是不接受。

太宗对侍臣说：“治国如治病，病虽愈，仍应调养，若立即放纵，病再发作，就无法救治了。现在中原有幸安定，四夷都已臣服，确实是自古少有，但我一天比一天谨慎，只怕不能善终，所以希望常听到你们的劝谏。”魏徵说：“内外安定，我不觉得高兴，只高兴陛下居安思危。”

25太宗曾与侍臣讨论刑狱，魏徵说：“隋炀帝时曾有盗贼案发，炀帝命于士澄追捕，（胡三省注：于为姓氏，出自何承天《姓苑》。）稍有嫌疑，都拷打逼供，共二千多人，炀帝下令全部斩首。大理丞张元济奇怪人数太多，试着查究案情，其中五人曾为盗，其余都是平民；最终不敢上奏，全部杀掉。”太宗说：“这难道只是隋炀帝无道，他的大臣也不尽忠。君臣如此，怎能不灭亡！你们应引以为戒！”

26这一年，高州总管（高州今广东阳江）冯盎入朝。不久，罗窦各洞獠人反叛，太宗令冯盎率领二万部落兵，为各军前锋。獠人几万人，占据险要，各军不能前进。冯盎持弩对左右说：“用尽我的箭，就可知胜负了。”连发七箭，射中七人。獠人都逃散，于是发兵追击，斩首一千多级。太宗赞赏他的功劳，前后赏赐无数。冯盎的领地纵横二千里，奴婢一万多人，珍宝充足；但治理勤勉清明，部下爱戴他。

27新罗王真平去世，无子嗣，国人立他的女儿善德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