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隋纪一（1/2）

起屠维作噩（己酉年，公元589年），尽重光大渊献（辛亥年，公元591年），共三年。

隋，即春秋时的随国，被楚国灭亡后成为县。秦、汉时属南阳郡，晋时属义阳郡，后来分设随郡；梁时称随州，后来归入西魏。杨忠跟随周太祖，因功封随国公；儿子杨坚袭爵，接受北周禅让，于是以随为国号。又因周、齐战乱不停，去掉“辵”旁作“隋”，因为“辵”有“走”的意思。

高祖文皇帝上之上（名杨坚，姓杨氏。《隋书》说：是弘农郡华阴人，汉太尉杨震八世孙杨铉，生子杨元寿，后魏时为武川镇司马，子孙因此安家。杨元寿玄孙杨忠，跟随周太祖在关西起义，生下文帝。从陈宣帝太建十三年到开皇九年，隋占据西北已有八年。《通鉴》记事从这一年开始以开皇纪年，所以称上之上）

开皇九年（己酉年，公元589年）（文帝在陈宣帝太建十三年接受北周禅让，到这一年平定陈，统一全国。《通鉴》记事从此以开皇纪年）

1 春季，正月，乙丑朔日，陈后主朝会群臣，大雾弥漫，进入口鼻，都有辛酸味，陈后主昏睡，到申时才醒（胡三省注：日加申为晡时）。

当天，贺若弼从广陵领兵渡江。此前，贺若弼用老马多买陈朝船只藏起来，买五六十艘破旧船只放在水渠里（胡三省注：《尔雅》说水流注入浍水叫渎）。陈人侦察后，以为中原没有船。贺若弼又请求沿江防守的士兵每次交接时，必定聚集在广陵，于是大张旗鼓，营幕遍野，陈人以为隋军大举到来，急忙发兵防备，后来知道是守军交接，部队又散去；后来习以为常，不再防备。又派兵沿江时常打猎，人马喧哗。所以贺若弼渡江时，陈人没有察觉。韩擒虎率领五百人从横江连夜渡过采石（胡三省注：横江浦在和州境内，采石矶在今太平州北三十里对岸渡口处），守军都醉了，于是攻克采石。晋王杨广率大军驻扎在六合镇桃叶山（胡三省注：《隋志》记载江都郡六合县，旧称尉氏，设秦郡，后齐设秦州。后周改州为方州，改郡为六合。开皇初年，郡废；四年，改尉氏为六合。张舜民说桃叶山即今天的瓜步镇之地）。

丙寅日，采石守将徐子建派人快马报告变故；丁卯日，陈后主召集公卿商议军事。戊辰日，陈后主下诏说：“犬羊般的蛮夷横行，侵犯京郊，黄蜂蝎子有毒，应当及时扫平。朕将亲自统率六军，肃清天下，内外都要戒严。”任命骠骑将军萧摩诃、护军将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同为都督，司空司马消难、湘州刺史施文庆同为大监军，派南豫州刺史樊猛率领水军从白下出发（胡三省注：陈朝南豫州治所先在宣城，当时迁到姑孰，白下城即白石垒，唐武德年间将江宁县迁到这里，改名白下县），散骑常侍皋文奏领兵镇守南豫州。重设赏格，连僧、尼、道士都被下令服役。

庚午日，贺若弼攻克京口，擒获南徐州刺史黄恪。贺若弼军纪严明，秋毫无犯，有士兵在民间买酒，贺若弼立即将其斩首。俘获的六千多人，贺若弼全部释放，供给粮食慰劳后遣返，还交给他们敕书，让他们分路宣传。于是所到之处望风而降。

樊猛在健康，他的儿子樊巡代理南豫州事务。辛未日，韩擒虎进攻姑孰（今安徽当涂），半天就攻克，擒获樊巡及其家人。皋文奏兵败逃回。江南百姓向来听说韩擒虎的威信，来军营拜见的人日夜不断。

鲁广达的儿子鲁世真在新蔡（胡三省注：侯景之乱时，鲁悉达聚集乡人保卫新蔡，鲁氏便世代在此侍奉陈朝。新蔡注释见一百六十四卷梁元帝承圣元年），和弟弟鲁世雄及部下向韩擒虎投降，派人送信招降鲁广达。鲁广达当时驻守建康，自我弹劾，到廷尉请罪；陈后主打慰他，加赐黄金，让他返回军营。樊猛和左卫将军蒋元逊率领八十艘青龙船在白下巡逻，防御六合的隋军；陈后主因樊猛的妻儿在隋军手中，怕他有二心，想让镇东大将军任忠代替他，让萧摩诃慢慢告知樊猛，樊猛不高兴，陈后主顾忌他的情绪而作罢。

于是贺若弼从北路，韩擒虎从南路同时进军（胡三省注：京口相对于建康在北，姑孰相对于建康在南）。沿江各戍守点，望风逃散；贺若弼分兵阻断曲阿（今江苏丹阳）的要道后进入。陈后主命司徒豫章王陈叔英驻守朝堂，萧摩诃驻守乐游苑，樊毅驻守耆阇寺，鲁广达驻守白土冈，忠武将军孔范驻守宝田寺。己卯日，任忠从吴兴入援，仍驻守朱雀门（胡三省注：晋孝武帝建朱雀门，上面有两只铜雀，正对着大航，称为朱雀航）。

辛未日，贺若弼进占钟山（今江苏南京紫金山），驻扎在白土冈以东。晋王杨广派总管杜彦和韩擒虎合兵，二万步骑兵驻扎在新林（今江苏南京雨花台区西南）。蕲州总管王世积率领水军从九江出发，在蕲口（今湖北蕲春西南）击败陈将纪瑱，陈人十分惊恐，投降的人接连不断。晋王杨广上奏战况，文帝非常高兴，设宴赏赐群臣。

当时建康还有十多万披甲士兵，陈后主向来怯懦，不懂军事，只日夜哭泣，台城内的调度，全委托给施文庆。施文庆知道将领们怨恨自己，怕他们立功，便上奏说：“这些人心怀不满，向来不服从朝廷，迫于战事，怎能完全信任！”因此将领们凡是有请示，大多不被批准。

贺若弼攻打京口时，萧摩诃请求领兵迎击，陈后主不允许。到贺若弼到钟山，萧摩诃又说：“贺若弼孤军深入，营垒壕沟未稳固，出兵袭击，必能取胜。”又不被允许。陈后主召萧摩诃、任忠到内殿商议军事，任忠说：“兵法说：客军贵在速战，主军贵在持重。现在国家兵足粮足，应固守台城，沿淮河设立栅栏，北军虽来，不要交战；分兵阻断长江水路，不让他们互通消息。给我一万精兵，三百艘金翅船，顺江而下直捣六合；他们的大军必定以为渡江的将士已被俘获，自然士气受挫。淮南当地人多与我相识，现在听说我去，必定纷纷响应。我再扬言要去徐州，阻断他们的退路，那么各路隋军会不战自退。待春水上涨，上游的周罗睺等各路军队必沿流来援。这是良策。”陈后主不听。第二天，突然说：“战事久拖不决，让人心烦，可叫萧郎出兵一战。”任忠叩头苦苦请求不要出战。孔范又上奏：“请决一死战，我将为陛下像窦宪那样在燕然山刻石记功。”陈后主听从，对萧摩诃说：“公可为我决一胜负！”萧摩诃说：“向来作战，是为国家也是为自己；今天的事，还为妻儿。”陈后主拿出大量金帛分给各军作为奖赏。甲申日，派鲁广达在白土冈列阵，位于各军以南，任忠在中间，樊毅、孔范在后面，萧摩诃的军队在最北面。各军南北绵延二十里，首尾进退互不知晓。

贺若弼率领轻骑兵登山，望见陈军，便驰马下山，和部下七总管杨牙、员明等率领八千甲士，列阵等待。陈后主与萧摩诃的妻子私通，所以萧摩诃起初没有战意；只有鲁广达率部奋力作战，与贺若弼军势相当。隋军几次后退，贺若弼部下死了二百七十三人，贺若弼放烟掩护，才得以重整旗鼓。陈兵拿到人头，都跑去献给陈后主求赏，贺若弼知道他们骄傲懈怠，又领兵攻向孔范；孔范的军队刚交战就逃跑，陈军其他部队看到后，骑兵溃散，无法阻止，死了五千人。员明擒获萧摩诃，献给贺若弼，贺若弼命人拉去斩首，萧摩诃神色自若，贺若弼便释放并礼遇他。

任忠驰入台城，见陈后主报告战败情况，说：“陛下好自为之，臣无能为力了！”陈后主给了他两捆金子，让他招募人出战，任忠说：“陛下只应准备船桨，去上游投奔各路军队，臣愿拼死护卫。”陈后主相信了，命任忠出去部署，让宫女收拾行装等待，却奇怪他很久不回。当时韩擒虎从新林进军，任忠已率领几名骑兵在石子冈（今江苏南京雨花台区）投降。领军蔡徵镇守朱雀航，听说韩擒虎将到，部众恐惧溃散。任忠引导韩擒虎军直入朱雀门，陈人想抵抗，任忠挥手说：“老夫都投降了，你们还抵抗什么！”众人都四散逃走。于是城内文武百官都逃跑，只有尚书仆射袁宪在殿中，尚书令江总等几人在尚书省。陈后主对袁宪说：“我向来对待你不如其他人，今天真后悔。不仅是朕无德，也是江东士大夫的气节丧尽了。”

陈后主惊慌失措，想躲藏，袁宪严肃地说：“北军进城，必定不侵犯陛下。事情到这地步，陛下想去哪里！臣希望陛下整理衣冠，坐在正殿，仿照梁武帝见侯景的旧例（胡三省注：事见一百六十二卷梁武帝太清三年）。”陈后主不听，下床逃跑，说：“刀刃之下，不能抵挡，我自有办法！”带着十多个宫人从后堂景阳殿跑出，想投井，袁宪苦苦劝谏不听；后阁舍人夏侯公韵用身体挡住井口，陈后主和他争执很久，才得以跳入。不久士兵窥视井口，呼喊不应，想扔石头，才听到叫声；用绳子拉上来，惊讶分量太重，拉出后，见陈后主和张贵妃、孔贵嫔捆在一起被拉上来（胡三省注：祝穆说景阳井在法宝寺。有人说在白莲阁下有小池，宽一丈多。也说在保宁寺览辉亭侧。旧传说井栏有石脉，用布擦拭会出现胭脂痕，又名胭脂井、辱井）。沈皇后住处如常。太子陈深十五岁，闭门而坐，舍人孔伯鱼在旁侍奉，士兵推门而入，陈深安坐不动，慰劳说：“军队在路上，没劳累吧！”士兵都致敬。当时陈朝宗室王侯在健康的有一百多人，陈后主怕他们生变，都召入宫中，让豫章王陈叔英统领，又暗中防备，到台城失守，都相继出降。

贺若弼乘胜到乐游苑，鲁广达还率领残兵苦战不止，杀死俘获几百隋兵，到日暮，才解甲，面向台城拜了两拜痛哭，对部下说：“我不能救国，罪该万死！”士兵都流泪抽泣，于是被俘。各城门守卫都逃了，贺若弼夜里焚烧北掖门入城，听说韩擒虎已俘获陈叔宝，叫来看，陈叔宝惊慌恐惧，流汗发抖，向贺若弼叩拜。贺若弼对他说：“小国君主见大国公卿，拜是礼节。入朝不会失为归命侯（胡三省注：孙皓降晋，封归命侯），不必害怕。”不久贺若弼因功在韩擒虎之后而羞耻，和韩擒虎争吵，拔刀而出；想让蔡徵为陈叔宝写降书，命他乘骡车归自己，事情没成。贺若弼把陈叔宝安置在德教殿，派兵守卫。

高熲先进入建康，高熲的儿子高德弘是晋王杨广的记室，杨广派高德弘驰马到高熲处，命留下张丽华，高熲说：“从前姜太公蒙面斩妲己（胡三省注：妲己是有苏氏的美女，商纣宠爱她，武王灭商，杀纣并诛妲己），今天怎能留张丽华！”便在青溪（今江苏南京玄武区东北）斩了她。高德弘回报，杨广变色说：“古人说‘无德不报’，我必有所回报高公！”从此怨恨高熲。

丙戌日，晋王杨广进入建康，因施文庆受委托却不忠，曲意逢迎蒙蔽君主，沈客卿加重赋税盘剥来取悦上级，和太市令阳慧朗、刑法监徐析、尚书都令史暨慧都是百姓的祸害，在石阙下斩首，以告慰三吴百姓。派高熲和元帅府记室裴矩收集图籍，封存府库，财物丝毫不取，天下都称赞杨广，认为他贤德。裴矩是裴让之弟弟的儿子（胡三省注：裴让之见一百五十八卷梁武帝大同四年）。

杨广因贺若弼提前决战，违反军令，收捕交官吏处理。文帝派驿使召贺若弼，下诏给杨广说：“平定江南，是贺若弼和韩擒虎的功劳。”赐物一万段；又赐给贺若弼和韩擒虎诏书，赞美他们的功劳。

开府仪同三司王颁是王僧辩的儿子，夜里挖开陈高祖的陵墓，焚骨取灰，投进水里喝下（胡三省注：报父仇，陈高祖杀王僧辩事见一百六十六卷梁敬帝绍泰元年）。随后自缚，向晋王杨广请罪；杨广上报，文帝下令赦免。下诏陈高祖、世祖、高宗的陵墓，总共派五户分别守护。

文帝派使者把陈朝灭亡的消息告诉许善心（胡三省注：去年陈朝派许善心出使，被留在客馆未遣返，事见上卷），许善心穿着丧服在西阶下哭，坐在草上向东三天（胡三省注：西阶是宾客之阶。穿丧服、坐草上，是丧礼）。文帝下敕书慰问。第二天，下诏到客馆，拜授通直散骑常侍，赐衣一套。许善心哭尽哀痛，入房换衣，再出来，向北站立，流泪叩拜接受诏书，次日才入朝，伏在殿下哭泣，悲痛得起不来。文帝对左右说：“我平定陈国，只得到这个人。既能怀念旧君，就是我的忠臣。”敕令以本官在门下省值班。

陈朝水军都督周罗睺和郢州刺史荀法尚驻守江夏（胡三省注：陈朝郢州治所在江夏），秦王杨俊统领三十总管、十多万水陆军队驻扎在汉口，不能前进，相持一个多月。陈朝荆州刺史陈慧纪派南康内史吕忠肃驻守岐亭（胡三省注：据《杨素传》，吕忠肃驻守岐亭，正占据江峡，所以岐亭在西陵峡口。《考异》说《隋书》作“吕仲肃”，《南史》作“吕肃”，现从《陈书》），占据巫峡（胡三省注：按《水经》，长江出巫峡过秭归、夷陵，流经头狼尾滩，再东经西陵峡。去年冬，杨素击败戚昕，其水军已过狼尾滩向东，吕忠肃所据的应是西陵峡，应从《杨素传》作“江峡”），在北岸凿岩，系三条铁锁（胡三省注：《考异》说《南史》作“五条”，现从《隋书》），横截上游阻挡隋船，吕忠肃拿出全部私产充作军用。杨素、刘仁恩奋力进攻，四十多战，吕忠肃据险力战，隋兵死五千多人，陈人割下死者的鼻子邀功。后来隋军屡胜，俘获陈兵，三次释放。吕忠肃弃栅逃走，杨素慢慢去掉铁锁；吕忠肃又占据荆门的延洲，杨素派一千巴蜑（胡三省注：蜑也是蛮人，住在巴中的叫巴蜑，这里是熟悉水性的水蜑），乘五艘五牙舰，用拍竿击碎十多艘陈舰，于是大败敌军，俘获甲士二千多人，吕忠肃仅自身逃脱。陈朝信州刺史顾觉驻守安蜀城，弃城逃走。陈慧纪驻守公安，焚烧全部积蓄，领兵东下，于是巴陵以东没有守城的人了。陈慧纪率领三万将士、一千多艘楼船，沿江而下，想入援建康，被秦王杨俊阻挡，不能前进。当时，陈朝晋熙王陈叔文卸任湘州，返回时到巴州，陈慧纪推陈叔文为盟主。而陈叔文已率领巴州刺史毕宝等写信向杨俊请降，杨俊派使者迎接慰问。恰逢建康平定，晋王杨广命陈叔宝亲手写信招降上游各将，派樊毅到周罗睺处，陈慧纪的儿子陈正业到陈慧纪处传达旨意。当时各城都已解甲，周罗睺便和将领们大哭三天，遣散士兵，然后到杨俊处投降，陈慧纪也投降，上游全部平定。杨素顺流到汉口，与杨俊会合。王世积在蕲口，听说陈朝灭亡，送信晓谕江南各郡，于是江州司马黄偲弃城逃走，豫章各郡太守都到王世积处投降。

癸巳日，文帝下诏派使者安抚陈朝各州郡。二月，乙未日，撤销淮南行台省（胡三省注：晋王杨广此时将凯旋）。

2 苏威上奏请求五百家设乡正，管理百姓，处理诉讼。李德林认为：“原本废除乡官判案，是因为他们与乡里亲近认识，判断不公，现在让乡正专管五百家，恐怕危害更大。况且偏远小县，有不到五百家的，难道能让两县共管一乡！”文帝不听。丙申日，规定：“五百家为乡，设乡正一人；一百家为里，设里长一人。”

3 陈朝吴州刺史萧瓛能得民心，陈朝灭亡后，吴人推举萧瓛为主，右卫大将军武川人宇文述率领行军总管元契、张默言等讨伐。落丛公燕荣率水军从东海赶到（胡三省注：《隋书》记载宇文述是代郡武川人。《地理志》载马邑郡善阳县，大丛设代郡。顺政郡鸣水县，西魏设落丛县及落丛郡。顺政是西魏的兴州。东海郡即海州。燕荣的船队从海路入湖，可到陈朝的吴州，陈朝在吴郡设吴州）。陈朝永新侯陈君范从晋陵投奔萧瓛，合兵抵抗宇文述。宇文述军将到，萧瓛在晋陵城东立栅，留兵抗敌，派部将王褒守吴州，自己从义兴进入太湖，想袭击宇文述后方。宇文述攻破栅栏，回兵攻击萧瓛，大败敌军；又派兵从别道袭击吴州，王褒穿道士服弃城逃走。萧瓛率残部守包山（胡三省注：包山在太湖中，西北距吴县一百二十里，又名洞庭山，四面环水，占地三乡，周长四十里，盛产橘柚），燕荣击败他们。萧瓛带几名亲信藏在百姓家，被人抓获。宇文述进至奉公埭，陈朝东扬州刺史萧岩以会稽投降，与萧瓛都被送往长安斩首（胡三省注：因萧岩等裹挟江陵士民降陈，事见上卷陈长城公祯明元年）。

杨素攻下荆门时，派部将庞晖领兵攻城略地，南到湘州，城中将士无心固守（胡三省注：按陈朝湘州刺史陈叔文已离镇，施文庆实际阻止他赴任，湘州必有守将，但不知陈叔慎何时被任命）。刺史岳阳王陈叔慎，十八岁，设酒宴会见文武官吏。酒酣时，陈叔慎叹息：“君臣之义，到此为止了吗！”长史谢基伏在地上流泪。湘州助防遂兴侯陈正理在座，起身说：“主辱臣死。诸位难道不是陈国的臣子吗！现在天下危难，正是献身之时；即使不成，仍显臣节，青门外（胡三省注：召平是秦时东陵侯，秦亡为民，在青门外种瓜），死也不能苟活！今日机会，不可犹豫，后响应的斩首！”众人都答应。于是杀牲结盟，又派人假装向庞晖献降书。庞晖相信，约定入城日期，陈叔慎埋伏甲士等待，庞晖到后，被擒示众，部下都被斩杀。陈叔慎坐在射堂，招集士众，几天内得五千人。衡阳太守樊通、武州刺史邬居业都请求举兵相助（胡三省注：《隋志》载长沙郡衡山县旧设衡阳郡。武陵郡旧设武州。邬姓，先祖在晋任邬大夫，子孙以官职为姓）。隋所任命的湘州刺史薛胄领兵刚到，与行军总管刘仁恩共同攻击；陈叔慎派部将陈正理与樊通抵抗，兵败。薛胄乘胜入城，擒获陈叔慎，刘仁恩在横桥击败邬居业，也将其擒获，都送往秦王杨俊处，在汉口斩首。

岭南未归附，几郡共同奉高凉郡太夫人冼氏为主（胡三省注：高凉县设高凉郡），称圣母，保卫边境抵抗。文帝下诏派柱国韦洸等安抚岭南，陈朝豫章太守徐璒占据南康抵抗（胡三省注：徐璒从豫章退保南康，南康郡治赣县），韦洸等不能前进。晋王杨广派陈叔宝给冼夫人写信，告知国亡，让她归隋。冼夫人召集首领几千人，痛哭一整天，派孙子冯魂领兵迎接韦洸。韦洸击杀徐璒，进入广州，劝谕岭南各州都平定（胡三省注：《考异》说《隋帝纪》载“十年八月壬申，派韦洸等安抚岭南，百越都归附”，按陈朝在九年正月灭亡，到次年八月，加上闰月共二十一个月，冼夫人不可能不知，《冼氏传》又说晋王派陈后主给冼夫人写信，事情应在九年三月前，《帝纪》所说是百越归附后奏报到朝廷的日期）。上表奏请冯魂为仪同三司，册封冼夫人为宋康郡夫人（胡三省注：宋文帝元嘉九年，分高凉设宋康郡。《隋志》载高凉郡杜原县旧有永宁、宋康二郡）。韦洸是韦敻的儿子（胡三省注：韦敻见一百六十七卷陈高祖永定三年）。

衡州司马任瓌劝都督王勇占据岭南，寻找陈氏子孙立为皇帝；王勇不用，率部投降，任瓌弃官而去。任瓌是任忠弟弟的儿子。

于是陈国全部平定（胡三省注：陈高祖受梁禅让，在丁丑年，到这时灭亡，共五主，三十三年），得三十州，一百郡，四百县（胡三省注：按《隋志》，陈朝当时有扬、东扬、南徐、吴、闽、丰、湘、巴、武、江、郢、广、东衡、衡、高、罗、新、泷、建、成、桂、东宁、静、南定、越、南合、崖、安、交、爱，共三十州）。下诏将建康的城邑宫殿全部拆平耕种，在石头城设蒋州（胡三省注：以蒋山名州）。

晋王杨广班师，留王韶镇守石头城，委托后事，三月，己巳日，陈叔宝和王公百官从建康出发，前往长安，路上队伍连绵五百里。文帝命暂时分给长安士民住宅等待，内外整理，派使者迎接慰劳；陈人到后如归故乡。夏季，四月，辛亥日，文帝到骊山，亲自慰劳凯旋的军队。乙巳日（胡三省注：“巳”似应为“卯”），各军凯旋入城，在太庙献俘，陈叔宝及太子、诸王二十八人，司空司马消难以下到尚书郎共二百多人，文帝派纳言宣诏慰劳；接着派内史令宣诏，责备他们君臣不能互相辅助，导致灭亡。陈叔宝及群臣都羞愧恐惧伏在地上，屏息不能回应。随后赦免他们。

起初，武元帝（胡三省注：文帝的父亲杨忠，谥号武元帝）迎接司马消难（胡三省注：事见一百六十七卷陈高祖永定二年），与司马消难结为兄弟，交情深厚，文帝常以叔父之礼对待他。到平定陈朝，司马消难到长安，特免死罪，发配为乐户，二十天后赦免，仍因旧恩召见；不久在家去世。

庚戌日，文帝御临广阳门（胡三省注：广阳门是大兴宫城正南门。《唐六典》说：隋称广阳门，开皇二年建造，仁寿元年改昭阳门，唐武德元年改顺天门，神龙元年改承天门），宴请将士，从门外到南城沿街堆积布帛，按等级赏赐，共用三百多万段。陈朝旧境，免除十年赋税徭役，其余各州免除当年租赋。

乐安公元谐进言：“陛下威德远播，臣之前请求以突厥可汗为候正，陈叔宝为令史，现在可以用臣的建议了。”文帝说：“朕平定陈国，本为除逆，不是想夸耀。公的奏请，不合朕意。突厥不懂山川，怎能警戒；叔宝昏醉，怎能驱使！”元谐默然退下。

辛酉日，进杨素爵位为越公（胡三省注：按《隋书》，杨素从清河郡公进封郢国公。杨素说：“逆人王谊之前封在郢，不愿与之同封。”改封越公），任命他的儿子杨玄感为仪同三司，杨玄奖为清河郡公；赐物一万段，粟一万石。命贺若弼登上御座，赐物八千段，加位上柱国，进爵宋公。又各加赐金宝及陈叔宝的妹妹为妾。

贺若弼、韩擒虎在文帝面前争功。贺若弼说：“臣在蒋山死战，攻破精锐，擒获骁将，扬威制胜，才平定陈国；韩擒虎几乎不交战，怎能和臣相比！”韩擒虎说：“本奉圣旨，令臣与贺若弼同时合兵取伪都，贺若弼却敢提前行动，遇敌就战，导致将士死伤众多。臣率五百轻骑，兵不血刃，直取金陵，降服任蛮奴（胡三省注：任忠小字蛮奴），擒获陈叔宝，占据府库，捣毁巢穴。贺若弼到傍晚才叩北掖门，臣开门接纳，他赎罪都来不及，怎能和臣相比！”文帝说：“二将都是上等功勋。”于是进韩擒虎位上柱国，赐物八千段。官吏弹劾韩擒虎放纵士兵，淫污陈宫；因此不加爵邑。

加高熲上柱国，进爵齐公（胡三省注：高熲从勃海郡公进爵齐国公），赐物九千段。文帝慰劳他说：“公伐陈后，有人说公谋反，朕已斩了那人。君臣相得，不是谗言能离间的。”文帝从容让高熲和贺若弼议论平陈之事，高熲说：“贺若弼先献十策，后在蒋山苦战破敌。臣是文吏，怎敢与大将论功！”文帝大笑，赞赏他谦让。

文帝伐陈时，让高熲向高仪同三司李德林询问策略，传授给晋王杨广；到这时，文帝赏其功，授柱国，封郡公，赏物三千段。已宣敕完毕，有人劝高熲说：“现在归功于李德林，将领们必怨恨，且后世看公像无功似的。”高熲入宫进言，才作罢。

任命秦王杨俊为扬州总管四十四州诸军事，镇守广陵。晋王杨广返回并州。

晋王杨广处死陈朝五个奸佞（胡三省注：五佞指施文庆、沈客卿、阳慧朗、徐析、暨慧景），不知都官尚书孔范、散骑常侍王瑳、王仪、御史中丞沈瓘的罪行，所以得免；到长安后，罪行暴露，乙未日，文帝揭露他们的罪恶，流放到边疆，以告慰吴越百姓。王瑳刻薄贪婪，忌害才能；王仪逢迎谄媚，献二女求宠；沈瓘阴险残酷，言语邪佞，所以同罪。

文帝给陈叔宝的赏赐很丰厚，多次召见，班次同三品；每次赴宴，怕他伤心，不奏吴地音乐。后来监守者上奏：“叔宝说‘没有官职，每次朝会，希望得一官号’。”文帝说：“叔宝全无心肝！”监守者又说：“叔宝常醉，很少清醒。”文帝问：“喝多少？”回答：“和子弟每天喝一石。”文帝大惊，让人节制他的酒，不久说：“随他性子；不然，怎么度日！”文帝因陈氏子弟多，怕他们在京城生事，便分散安置在边州，给田产谋生，每年赐衣服安抚。

下诏任命陈朝尚书令江总为上开府仪同三司，仆射袁宪、骠骑将军萧摩诃、领军任忠都为开府仪同三司，吏部尚书吴兴人姚察为秘书丞。文帝赞赏袁宪的高尚节操，下诏称他是江南第一，授昌州刺史（胡三省注：《隋志》载舂陵郡，后魏设南荆州，西魏改昌州）。听说陈朝散骑常侍袁元友多次对陈叔宝直言，提拔为主爵侍郎（胡三省注：《隋志》载主爵侍郎属吏部尚书）。对群臣说：“平陈之初，我后悔不杀任蛮奴。受国家俸禄，身负重任，不能战死报国，却说无能为力，与弘演纳肝相比差太远了（胡三省注：卫懿公与狄人战于荧泽，被杀，弘演纳肝殉葬）！”

文帝见周罗睺，慰问劝谕，许诺富贵。周罗睺垂泪回答：“臣受陈氏厚待，国家灭亡，无节可表。得免一死，是陛下恩赐，怎敢望富贵！”贺若弼对周罗睺说：“听说公在郢、汉领兵，就知扬州可得。王师渡江，果然如所料。”周罗睺说：“若能与公周旋，胜负未可知。”不久，拜授上仪同三司。此前，陈将羊翔来降，伐陈时，让他当向导，位至上开府仪同三司，班次在周罗睺之上。韩擒虎在朝堂戏笑他说：“不知变通，竟在羊翔之下，能不惭愧吗！”周罗睺说：“从前在江南，久闻公名，以为是天下节士，今天的话，太让人失望。”韩擒虎有愧色。

文帝责备陈朝君臣时，陈叔文独自得意。随后又上表自称：“从前在巴州，已先归降，希望陛下知此情，给予特殊待遇！”文帝虽嫌他不忠，但想安抚江南，便授陈叔文开府仪同三司，拜宜州刺史（胡三省注：宜州设在京兆华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