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齐纪四（1/2）

昭阳作噩（癸酉年，493年），共一年。

世祖武皇帝下

永明十一年（癸酉年，493年）

1. 春季，正月，任命骠骑大将军王敬则为司空，镇军大将军陈显达为江州刺史。陈显达自认为出身寒门却身居高位（胡三省注：陈显达是南彭城人，从士兵做起。），每次升官，常常有惭愧恐惧的神色，告诫他的儿子不要以富贵欺压别人；但他的儿子们大多行事豪华奢侈，陈显达听说后，很不高兴。他的儿子陈休尚担任郢府主簿，路过九江。陈显达说：“麈尾、蝇拂（胡三省注：麈是鹿的一种；它的尾巴能扇风，驱赶苍蝇蚊子。陆佃《埤雅》说：麈像鹿但体型大，它的尾巴能防尘，把它放在旧丝绸中，能让丝绸多年不褪色；又能用它拂拭毛毡，让毛毡不生虫。《名苑》说：麈，一群鹿跟随它，都看麈所去的方向，麈尾所指为准则。从文字结构看，“主”加“鹿”为“麈 ；古人谈论时挥动它，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是王、谢家族（指东晋南朝的世家大族）使用的东西，你不需要拿着这些！”当即把这些东西拿过来在面前烧掉了。

2. 起初，齐武帝在石头城（今江苏南京城西）制造了三千辆露车（没有车厢顶盖的车），想从陆路夺取彭城（今江苏徐州），北魏人得知了这个消息。刘昶（原南朝宋宗室，因宋被齐取代而投奔北魏）多次向北魏君主哭泣诉说，请求驻守边境要塞，招集流亡的宋室遗民，以洗刷自己的耻辱（胡三省注：因为萧氏篡夺了宋的政权，还诛灭了刘氏宗室。）。北魏君主在经武殿（胡三省注：北魏太和十二年建造经武殿。）大规模召集公卿大臣，商议南伐事宜，在淮河、泗水之间大量囤积喂马的草料。齐武帝听说后，任命右卫将军崔慧景为豫州刺史来防备北魏（胡三省注：为下文北魏入侵埋下伏笔。）。

3. 北魏派遣员外散骑侍郎邢峦等人来访。邢峦是邢颖的孙子（胡三省注：邢颖的事迹见一百二十二卷宋文帝元嘉八年。）。

4. 丙子日，文惠太子萧长懋去世。太子风度温和，齐武帝晚年喜欢游乐宴饮，尚书省的事务分送给太子处理，因此太子的威望遍及朝廷内外。

太子生性奢侈，修建堂殿、园囿比皇帝的宫殿还要华丽，花费数以千万计。他怕齐武帝看见，就在宫殿旁边的门口种上修长的竹子遮挡；凡是各种服饰玩物，大多僭越等级，还请求在东田（胡三省注：当时太子在东宫以东修建东田，范围广阔，极其壮丽。另据《齐纪》记载：太子在钟山下修建楼馆，称为东田。）建造小苑，让东宫的将士官吏轮流修筑，营造的城池包围了街巷，连绵不断，华丽而辽远（胡三省注：说它极其华丽，而且范围又很辽远。）。齐武帝性情虽然严厉，布下很多耳目，但太子的所作所为，没人敢告诉他。齐武帝曾经路过太子的东田，看到那里的壮丽景象，非常生气，要逮捕负责建造的主监和主帅；太子把他们都藏了起来，因此受到严厉的斥责。

太子还让宠臣徐文景制造皇帝专用的辇车和各种御用物品；齐武帝曾经亲临东宫，徐文景匆忙之间来不及把辇车藏起来，就把佛像放进辇车里，所以齐武帝没有怀疑。徐文景的父亲徐陶仁对徐文景说：“我正该打扫好墓地等待办丧事了！”随即搬家躲避。后来徐文景最终被赐死，徐陶仁竟然没有哭。

等到太子去世，齐武帝巡视东宫，看到太子的服饰玩物，勃然大怒，命令有关部门逐项销毁。因为竟陵王萧子良和太子关系好，却没有向他报告太子的奢侈行为，就一并责备了萧子良。

太子一向讨厌西昌侯萧鸾，曾经对萧子良说：“我心里特别不喜欢这个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概是因为他福薄吧。”萧子良为萧鸾辩解。等到萧鸾掌握政权后，太子的子孙没有一个存活下来（胡三省注：西昌侯萧鸾诛灭太子子孙的事情见后文。按萧鸾铲除齐高帝、齐武帝的各皇子以及太子的子孙来完成篡位，即使文惠太子不厌恶他，太子的子孙也不能幸免。从隆昌、建武年间的事情来看，君子认为文惠太子还是有识人之明的。）。

5. 二月，北魏君主开始在平城（今山西大同）城南举行亲耕藉田的仪式（胡三省注：北魏兴起于北方荒野，从未讲求古代天子亲耕的礼仪，现在孝文帝开始实行。）。

6. 雍州刺史王奂讨厌宁蛮长史刘兴祖（胡三省注：萧子显《齐书·州郡志》记载，宁蛮府隶属于雍州，另外统领西新安、义宁、南襄等多个蛮郡。），把他逮捕关在监狱里，诬陷他煽动山蛮，想要作乱。朝廷敕令把刘兴祖押送到建康（胡三省注：从襄阳顺流东下到建康，所以说“下”。）；王奂却在狱中杀死了刘兴祖，谎称他是上吊自杀。齐武帝大怒，派遣中书舍人吕文显、直阁将军曹道刚率领五百名斋仗（胡三省注：斋仗，指斋库中的精良兵器，用来配备给禁卫中的勇士。）去逮捕王奂，敕令镇西司马曹虎从江陵（今湖北荆州）出发，取道襄阳（今湖北襄阳）与吕文显等人会合。

王奂的儿子王彪，一向凶狠险诈，王奂管不住他。长史殷叡，是王奂的女婿，对王奂说：“曹道刚、吕文显他们来，既然没有看到真正的敕令，恐怕有奸诈变故，正好应该把他们抓起来，派人骑马奏报朝廷。”王奂采纳了他的建议（胡三省注：《考异》说：《南史》记载：“王奂的儿子王彪提议闭门抵抗。殷叡劝谏说：‘现在开门穿着白色衣服迎接朝廷使者，最多不过是罢官免爵而已。’王彪坚决不同意。殷叡又请求派典签从小路送奏疏给朝廷，王奂同意了。典签出城后，被吕文显抓住。殷叡说：‘忠诚不背叛国家，勇敢不逃避死亡。’劝王奂服毒自杀。殷叡和王彪一同被诛杀。”现在依从《齐书》的记载。）。王彪擅自调发州里的一千多名士兵，打开仓库分发铠甲兵器，出到南堂，摆开军队，关闭城门据守。王奂的门生郑羽叩头劝王奂，请求出城迎接朝廷使者，王奂说：“我没有做叛乱的事，想先派人奏报朝廷为自己申诉；只是担心曹道刚、吕文显这些小人会欺凌我（胡三省注：陵，是欺侮对方而凌驾其上；藉，是踩踏对方而使其处于下位。），所以暂且闭门自守罢了。”王彪于是出城，和曹虎的军队交战，战败，逃了回来。三月乙亥日，司马黄瑶起、宁蛮长史河东人裴叔业在城内起兵，攻打王奂，把他杀了（胡三省注：为后来王奂的儿子王肃吃黄瑶起的肉埋下伏笔。），逮捕了王彪以及他的弟弟王爽、王弼、殷叡，都处死了。王彪的哥哥王融、王琛在健康被处死，王琛的弟弟秘书丞王肃独自逃脱，投奔了北魏（胡三省注：为后来王肃多次带领北魏军队入侵埋下伏笔。）。

7. 夏季，四月甲午日，立南郡王萧昭业为皇太孙，东宫的文武官员全部改为太孙的官属，任命太子妃琅邪人王氏为皇太孙太妃，南郡王妃何氏为皇太孙妃。何妃是何戢的女儿（胡三省注：何戢的事迹见一百三十五卷齐高帝建元二年。）。

8. 北魏太尉拓跋丕等人请求立皇后，戊戌日，立皇后冯氏。冯皇后是冯熙的女儿（胡三省注：为后来冯皇后因进谗言被废埋下伏笔。）。北魏君主根据《白虎通》中“王者不把妻子的父母当作臣子”的说法，下诏让太师上书时不称臣，入朝时不用行拜礼，冯熙坚决推辞。

9. 光城蛮（胡三省注：沈约说：光城郡，大概是宋大明年间从弋阳郡分出来设立的。《五代史志》说：光州光山县，过去设置光城郡。）首领征虏将军田益宗率领部落四千多户反叛，投降了北魏。

10. 五月壬戌日，北魏君主在宣文堂（胡三省注：太和十二年建造宣文堂、经武殿。）宴请四庙（胡三省注：四庙指世祖、恭宗、高宗、显祖的宗庙。）的子孙，亲自和他们按年龄排次序，用家人的礼节相待（胡三省注：用家人礼节，是省略君臣之间的恭敬而按长幼辈分排序。）。

11. 甲子日，北魏君主亲临朝堂，召来公卿以下官员决断疑难政务，审察记录囚徒的罪状。北魏君主对司空穆亮说：“从今以后朝廷的政事，中午以前，你们先自行商议；中午以后，我和你们一起决断。”

12. 丙子日，任命宜都王萧铿为南豫州刺史。此前庐陵王萧子卿担任南豫州刺史，到任所去的时候，在路上把部众假装成水军嬉戏，齐武帝听说后，大怒，杀了他的典签；派萧铿代替他。萧子卿回到自己的府第，齐武帝终身没有再见他。

13. 襄阳蛮首领雷婆思等人率领一千多户请求迁移到北魏境内，北魏人把他们安置在沔水（今汉江）北岸（胡三省注：当时沔水北岸地区仍然是齐的领土。雷婆思等人大概居住在沔水南岸，迁移到沔水北岸，就离北魏边境稍近了。）。

14. 北魏君主因为平城气候寒冷，六月还会下雪（胡三省注：极其阴冷的地方，盛夏也会下雪。），常常起风沙，打算迁都洛阳；又怕大臣们不服从，就商议大规模讨伐齐，想借此胁迫众人。他在明堂左个（胡三省注：郑玄说：明堂左个，是大寝南堂东边的偏室。）斋戒，让太常卿王谌占卜，得到《革》卦，北魏君主说：“‘商汤、周武王革命，顺应天命又顺从人心。’（胡三省注：这是《革卦》的《彖辞》。）还有比这更吉利的吗！”大臣们没人敢说话。尚书任城王拓跋澄说：“陛下世代光明昌盛，在中原称帝；现在出兵征讨没有臣服的地方，却得到商汤、周武王革命的卦象，这不全是吉利的。”北魏君主厉声说：“爻辞说‘大人虎变’，怎么能说不吉利！”（胡三省注：“大人虎变”，是《革卦》九五的爻辞。九五是君主的位置，所以引用这句话来反驳拓跋澄。）拓跋澄说：“陛下兴起已经很久了，怎么能现在才‘虎变’呢！”北魏君主脸色一变说：“国家是我的国家，任城王想阻止大家吗！”拓跋澄说：“国家虽然是陛下所有，但我是国家的大臣，怎么能明知危险却不说呢！”北魏君主过了很久才缓和下来，说：“各人说自己的想法，又有什么妨碍呢！”

回到宫中后（胡三省注：从明堂左个回到宫中。），召拓跋澄进来见他，迎上前对他说：“刚才关于《革卦》的事，现在要再和你讨论一下。在明堂时我发怒，是怕大家竞相发言，阻止我的大计，所以用严厉的声色吓唬文武百官罢了。你要理解我的意思。”于是屏退随从对拓跋澄说：“今天的举动，确实不容易。但国家从北方兴起，迁都平城；这里是适合打仗的地方，不适合治理文政。现在要改变风俗习惯，这确实困难，我想趁这个机会把都城迁到中原，你认为怎么样？”（胡三省注：北魏君主开始和任城王拓跋澄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拓跋澄说：“陛下想在中原选择都城来治理天下，这是周朝、汉朝兴盛的原因（胡三省注：把这比作周成王、周康王，汉光武帝、汉明帝时期。）。”北魏君主说：“北方人习惯旧俗，一定会惊慌扰乱，怎么办？”（胡三省注：后来穆泰等人的阴谋，最终如北魏君主所担心的那样。）拓跋澄说：“不寻常的事，本来就不是寻常人能赶上的。陛下圣心决断，他们又能做什么呢！”北魏君主说：“任城王，你真是我的张子房啊！”（胡三省注：张良辅佐汉高祖刘邦迁都长安，所以用他来比喻拓跋澄。）

六月丙戌日，命令修建黄河大桥，想用来运送军队。秘书监卢渊上奏，认为：“前代太平时期的君主，从未亲自统领军队，在战场上决胜负；难道不是因为胜利了不足以显示武力，失败了却会损害威望吗！从前魏武帝用一万疲惫的士兵打败袁绍（胡三省注：事情见六十二卷汉献帝建安五年。），谢玄用三千步兵摧毁苻秦（胡三省注：事情见一百五卷晋孝武帝太元八年。），胜负的变化，在片刻之间决定，不在于人数多少。”诏书回复说：“太平时期的君主，之所以不亲自参与军事，有的是因为天下统一没有敌人，有的是因为懦弱卑劣苟且偷安。现在说天下统一还不是这样（胡三省注：天下统一，就会车同轨，书同文。），把自己比作懦弱卑劣的人就很可耻，如果君主不应该亲自参与军事，那先王制作革辂（胡三省注：周朝制度有五种车，革辂，用龙纹装饰马笼头，缨带五匝，树立大白旗用于军事。郑玄注释说：革辂，用皮革包裹并涂上漆，没有其他装饰。），又有什么用呢？魏武帝的胜利，大概是因为顺应天意；苻氏的失败，也是因为政治失当；难道人少就一定能战胜人多，弱小就一定能制服强大吗！”丁未日，北魏君主讲论武事，命令尚书李冲掌管武官的选拔（胡三省注：当时想要用兵，命令李冲掌管武官选拔，选拔有才能和勇气的人。）。

15. 建康的僧人法智和徐州百姓周盘龙等人作乱（胡三省注：这又是一个周盘龙，不是周奉叔的父亲。），夜里攻打徐州城（胡三省注：徐州城就是钟离城，今安徽凤阳东北。），攻了进去；刺史王玄邈讨伐并诛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