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齐纪三（1/2）

起上章敦牂（庚午年，490年），尽玄黓涒滩（壬申年，492年），共三年。

世祖武皇帝中

永明八年（庚午年，490年）

1. 春季，正月，下诏释放隔城（今河南桐柏附近）的两千多名俘虏，让他们返回北魏。（胡三省注：攻占隔城的事，见上卷去年的记载。）

2. 乙丑日，北魏君主前往方山（今山西大同北）；二月辛未日，前往灵泉池；壬申日，回宫。

3. 地豆干（胡三省注：《北史》记载：地豆干国在室韦以西一千多里。）多次侵犯北魏边境，夏季四月甲戌日，北魏征西大将军阳平王拓跋颐击退了他们。拓跋颐是拓跋新成的儿子（胡三省注：“新城”应作“新成”，事迹见一百二十八卷宋孝武帝大明元年。《考异》说：阳平王拓跋颐，《魏帝纪》作“熙”，又作“赜”，现在依从《本传》。）。

4. 甲午日，北魏派遣兼员外散骑常侍邢产等人来访问。

5. 五月己酉日，库莫奚（胡三省注：《隋书》记载：库莫奚是东部胡人的种族，被慕容氏打败后，残余的人逃窜到松漠之间。他们的习俗很不洁净，但擅长射箭打猎，喜好抢劫掠夺。后来简称奚。北魏高宗皇兴二年，设置安州，治所在方城，统领密云、广阳、安乐等郡。）侵犯北魏边境，安州都将楼龙儿击退了他们。

6. 秋季七月辛丑日，任命会稽太守安陆侯萧缅为雍州刺史（治所今陕西西安）。萧缅是萧鸾的弟弟。萧缅关注诉讼案件，抓到抢劫犯，都赦免释放，允许他们改过自新，再次犯罪才加以诛杀；百姓既敬畏又爱戴他。

7. 癸卯日，大赦天下。

8. 丙午日，北魏君主前往方山；丙辰日，前往灵泉池；八月丙寅朔日，回宫。

9. 河南王慕容度易侯去世；乙酉日，任命他的世子慕容伏连筹为秦、河二州刺史（胡三省注：《考异》说：《齐书》作“世子休留成”，现在依从《魏书》。），派遣振武将军丘冠先前往册封，并吊唁。慕容伏连筹逼迫丘冠先向他下拜，丘冠先不从，慕容伏连筹把丘冠先推下悬崖致死。齐帝厚赏丘冠先的儿子丘雄；敕令因为丧事发生在偏远地区，无法寻找遗体，不妨碍他的仕途。

10. 荆州刺史巴东王萧子响，勇猛有力，擅长骑马射箭，喜好军事，自己挑选了六十名带兵器的侍从，都很有胆识才干；到镇所后，多次在府内用牛肉美酒犒劳他们。又私自制作锦袍、绛色袄子，想用来馈赠蛮人，换取武器。长史高平人刘寅、司马安定人席恭穆联名秘密上奏。齐帝敕令仔细核查。萧子响听说朝廷使者到了，却没见到敕令，召见刘寅、席恭穆及谘议参军江悆、典签吴修之、魏景渊等人追问，刘寅等人保密不说；吴修之说：“既然已经有敕令，就应该设法应付搪塞。”魏景渊说：“应该先核查。”萧子响大怒，在后堂逮捕刘寅等八人，杀了他们，详细上奏报告情况。齐帝想赦免江悆，听说都已被杀，发怒，壬辰日，任命随王萧子隆为荆州刺史。

齐帝想派遣淮南太守戴僧静带兵讨伐萧子响，戴僧静当面启奏说：“巴东王年轻，长史逼迫太急，他是愤怒之下没考虑后果罢了。天子的儿子过失杀人，有什么大罪！突然派遣军队西进，人心惶惶，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不敢接受诏令。”齐帝没回应但心里赞同他的话。于是派遣卫尉胡谐之、游击将军尹略、中书舍人茹法亮率领几百名斋仗（胡三省注：斋仗是天子斋内的精锐护卫。）前往江陵，搜捕相关人员，敕令他们说：“萧子响如果束手归顺，可以保全他的性命。”任命平南内史张欣泰为胡谐之的副将（胡三省注：根据《齐书·张欣泰传》，当时他是南平内史，应当作“南平”。）。张欣泰对胡谐之说：“这次行动，取胜没有正当名义，失败就会留下奇耻大辱。那些凶顽狡诈的人聚集在一起，之所以为他效力，有的是贪图奖赏，有的是被威势逼迫，不会自行溃散。如果在夏口（今湖北武汉）驻军，宣示祸福，可以不战而擒。”胡谐之不听。张欣泰是张兴世的儿子（胡三省注：张兴世事迹见一百三十一卷宋明帝泰始二年。）。

胡谐之等人到江津（今湖北江陵南），在燕尾洲（胡三省注：燕尾洲在江津戍西边，江水在这里向北汇合灵溪水。）筑城。萧子响穿着白色衣服登城，多次派使者沟通，说：“天下哪有儿子反叛父亲的！我没有做贼，只是粗心大意。现在就乘单船回朝廷，接受杀人罪的处罚，为什么要筑城抓我呢？”只有尹略回应说：“谁跟你这反叛父亲的人说话！”萧子响只能流泪；于是杀牛备酒，犒劳朝廷军队，尹略却把这些扔进江里。萧子响叫茹法亮；茹法亮疑虑畏惧，不肯前往。又请求见传诏官；茹法亮也不派遣，还逮捕了他的使者。萧子响发怒，派遣自己豢养的勇士召集州、府士兵两千人，从灵溪向西渡过长江；萧子响自己和一百多人手持万钧弩，驻守在江堤上。第二天，府州兵与朝廷军队交战，萧子响在堤上发弩射击，朝廷军队大败；尹略战死，胡谐之等人乘小船逃走。

齐帝又派遣丹阳尹萧顺之带兵随后赶到，萧子响当天带领三十名穿白色衣服的侍从，乘小船顺流前往建康。太子萧长懋一向忌恨萧子响，萧顺之从建康出发时，太子秘密告知萧顺之，让他早点处理萧子响，不要让他回来。萧子响见到萧顺之，想自己申诉；萧顺之不允许，在射堂将他缢杀（胡三省注：《考异》说：《齐书》记载：“萧子响部下恐惧，各自逃散。萧子响于是穿白色衣服投降，诏令赐死。”大概萧子显为萧顺之避讳，现在依从《南史》。按萧顺之是梁武帝的父亲。萧子显在梁朝做官而撰写《齐书》，所以《通鉴》说他为萧顺之避讳。）。

萧子临死前，上奏齐帝说：“我的罪过超过山海，甘愿受死。敕令派遣胡谐之等人到来，竟然没有宣读圣旨，就树起旗帜进入江津，在城南岸筑城防守。我多次送信叫茹法亮，请求穿白色衣服见面；茹法亮始终不肯。手下人害怕，才导致交战，这是我的罪过。我这个月二十五日，束身投靠军队，希望回到朝廷。在府第停留一个月，我自请处死，可让齐代没有杀子的讥讽，我也免去叛逆父亲的诽谤。既然不能如愿，现在就毙命。上奏时哽咽难言，知道还能说什么！”

有关部门上奏请求剥夺萧子响的宗属户籍，削去爵位封地，改姓蛸氏；所有牵连的人，另外下令审查定罪。

过了很久，齐帝游览华林园，看见一只猿猴跳跃悲鸣，问左右的人；（胡三省注：句子未完，补充完整。）回答说：“猿猴的孩子前些天坠崖死了。”齐帝思念萧子响，于是呜咽流泪。茹法亮因此被齐帝严厉责备，萧顺之惭愧恐惧，发病而死。豫章王萧嶷上表请求收葬萧子响；不允许（胡三省注：萧子响曾过继给萧嶷，所以萧嶷以旧情请求收葬。），将萧子响贬为鱼复侯（鱼复县当时属巴东郡，今重庆奉节。）。

萧子响叛乱时，地方长官都上奏说萧子响叛逆，兖州刺史垣荣祖说：“这不应该说。正应该说：‘刘寅等人辜负恩宠，逼迫巴东王，才到这种地步。’”齐帝看了，认为垣荣祖说得对。

朝廷军队焚烧江陵府舍，官府文书档案，一时间全部烧毁。齐帝因为大司马记室南阳人乐蔼多次担任本州僚佐，召见他，询问西边的事情。乐蔼回答详细敏捷，齐帝很高兴，任用他为荆州治中，敕令他负责修复府州事务。乐蔼修缮了几百处官舍，很快完成，而且没役使百姓，荆州地区的人都称赞他。

11. 九月癸丑日，北魏太皇太后冯氏去世；北魏高祖五天没喝一口水，哀伤过度超出礼制。中部曹华阴人杨椿劝谏说：“陛下肩负祖宗的基业，治理万国的重任，怎能像平民一样拘守小节，以至于病倒！大臣们惶恐不安，不知该说什么。况且圣人的礼制，哀伤不损害性命（胡三省注：《孝经》说：三天后进食，教导百姓不要因为死者伤害生者，哀伤不损害性命，这是圣人的为政之道。）；即使陛下想在万代面前显示自己的贤德，对宗庙又怎么办呢？”北魏君主被他的话感动，才喝了一口粥。

于是诸王公卿都到朝廷上表，“请求及时确定陵墓地址，依照汉、魏旧例，连同太皇太后的临终遗命，安葬后，就因公除服（胡三省注：公除是因为国家大事而除去丧服。）。”下诏说：“自从遭遇灾祸，恍惚如在昨天，侍奉灵柩，还希望能依稀见到太后。陵墓迁移安葬，实在不忍心听说。”冬季十月，王公再次上表坚决请求。下诏说：“陵墓可以依照典章；丧服的事宜，感情上实在不忍心。”北魏君主想亲自到陵墓所在地，戊辰日，下诏：“平时随从的物品，都可以停办；武卫官员，要依法防卫。”（胡三省注：不撤去武卫，是防备意外。）癸酉日，将文明太皇太后安葬在永固陵（陵墓在方山，不跟随金陵的陵墓群。）。甲戌日，北魏君主拜谒陵墓，王公坚决请求因公除服。下诏说：“不久会另外表达心里的想法。”己卯日，又拜谒陵墓。

庚辰日，北魏君主走出思贤门（胡三省注：根据《魏纪》，太和元年建造朱明思贤门，大概是平城宫的南门。）右侧，与大臣们相互慰问。太尉拓跋丕等人进言说：“我们以老朽的年纪，侍奉过几代君主，国家的旧事，大多知道。回想远祖去世的时候，只有侍奉灵柩的人身穿丧服，左右的人都穿吉服；四祖三宗（胡三省注：四祖是高祖昭成帝，太祖道武帝，世祖太武帝，显祖献文帝；三宗是太宗明元帝，恭宗景穆帝，高宗文成帝。），沿袭不变。陛下以极孝的本性，哀伤过度，听说您每天吃的不到半溢米（胡三省注：《礼记·丧大记》说：君主的丧事，儿子喝稀粥，早上一溢米，晚上一溢米，没有固定的数量。注释说：三十两为一溢，按粟米的标准，是一升二十四分之一升。孔颖达说：按《律历志》：黄钟的律，其实是一龠。《律历志》：合龠为合，二十四铢合重一两；十合为一升，一升重十两；二十两就是二升米。与此不同的原因是，古代的秤有两种标准：解释《左传》，一百二十斤为一石，那么一斗十二斤，折合成两就是一百九十二两，一升就是十九两多。现在一两为二十四铢，二十两就是四百八十铢，按十九两多为一升计算，总共有四百六十铢八絫才到四百八十铢，只有十九铢二絫，这就是米一升二十四分之一升。这是大概的说法。），日夜不脱丧带（胡三省注：丧服中，麻在头上和腰间都叫絰，首絰像缁布冠，腰絰像大带。絰的意思是“实”，衰的意思是“摧”；衰絰表明内心确实悲痛。）。我们捶胸断肠，坐立不安。希望您稍微抑制哀慕之情，奉行先朝旧典。”北魏君主说：“哀伤是常事，哪里值得说！早晚喝粥，大致能支撑，各位不必担忧！祖宗专注于武功，没修习文教；我现在仰承圣训，希望学习古道，论说时事比较往事，又和前代不同。太尉等国老，是政务的寄托，对典章旧制或许不熟悉（胡三省注：典记指经典、传记。），姑且知道我的大致意思。其余古今丧礼，我将把自己的想法另外询问尚书游明根、高闾等人，你们可以听着。”

北魏君主于是对游明根等人说：“圣人制定卒哭的礼仪，丧服的变化，都是逐渐克制感情（胡三省注：《礼记》规定，父母刚去世，随时哭泣，指早晚哭之外，哀痛时就哭。安葬后举行虞祭，虞祭后举行卒哭礼，从此早晚之间，哀痛时也不哭，只早晚哭。三年的丧期，穿斩衰；一周年举行小祥祭，小祥后改穿练服；两周年举行大祥祭，大祥后举行禫祭；又过三个月除去丧服。）。现在才十天，就说到除服，太伤情理了。”回答说：“我们查考金册遗旨，大概文明太后的遗旨写在金册上。说一个月后安葬，安葬后就除服；所以在安葬之初，上奏除服的事。”北魏君主说：“我想中代不实行三年丧礼，是因为君主去世，继位的君主刚登基，君德还没传播，臣义还没融洽，所以身穿衮冕，举行即位仪式。我确实没有德行，在位超过一纪（胡三省注：宋明帝泰始七年，北魏孝文帝继位，到这时十九年。这里说在位超过一纪，大概因为宋苍梧王元徽四年显祖刚去世，过了一年改元太和，到这时十四年，所以说超过一纪。十二年为一纪。），足以让百姓知道有君主了。在这时不满足哀慕之心，使感情和礼制都缺失，实在令人痛恨！”高闾说：“杜预是晋朝的大学者，论说自古天子没有实行三年丧礼的，认为汉文帝的制度，暗中与古制相合，虽然是末世的做法，事情可以沿袭。因此我们诚恳请求。”北魏君主说：“查考金册旨意，之所以要克制臣子的心意，让他们早除服，是担心荒废政务。大家的请求，用意也是这样。我现在仰奉册令，俯顺众心，不敢沉默而荒废政务；只希望穿衰麻丧服，废除吉礼，每月初一、十五尽哀，情理上可以允许，所以想这样做。像杜预的议论，对思慕父母的君主、居丧的君主，大概是污蔑。”秘书丞李彪说：“汉明德马后抚养章帝，母子之道，无可挑剔；马后去世后，安葬不到十天，章帝就已除服。汉章帝不受指责，明德马后不损名声。希望陛下遵循金册遗令，克制哀伤听从议论。”北魏君主说：“我之所以留恋丧服，不听从建议，实在是感情上不能忍受，难道只是为了避免嗤笑吗！安葬时的节俭，已经遵奉遗册；但痛慕之心，是我自己的事，希望圣灵不剥夺我的最大愿望。”高闾说：“陛下在上不除服，我们在下单独除服，就是做臣子的道义不够。又您亲自穿丧服，还处理朝政，吉凶事务混杂，我们私下有疑虑。”北魏君主说：“太后安抚关怀大家，你们哀慕，还不忍心除服，怎么让我对至亲独自忍心呢！现在我受遗册逼迫，只希望到一周年；虽然不能尽礼，郁结的感情稍能表达。大臣们各按亲疏、贵贱、远近区分除服的等级，或许稍接近古代，容易在现在实行。”高闾说：“从前杨王孙裸葬，皇甫谧不用棺木，他们的儿子都听从不违背（胡三省注：汉武帝时，杨王孙家产千金，生活优厚，生前无所不有。病重临终时，嘱咐儿子说：“我想裸葬，回归本真，千万不要改变我的心意。就用布囊装尸体，入土七尺，放下后，从脚下抽出布囊，让身体接触土地。”他的儿子不忍心，去问友人祁侯。祁侯与他反复辩论，而杨王孙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祁侯说：“好！”于是裸葬。晋人皇甫谧，字士安，着论说：“生前不能没有七尺身躯，死后为什么要隔开一棺土！那么衣被是用来弄脏身体的，棺椁是用来隔绝本真的。我断气后，就穿当时的衣服、戴幅巾，用籧篨裹尸，选不毛之地，挖坑埋尸，籧篨之外，就接触土地。如果不这样，就会遗憾终身。”他的儿子听从了。）。现在亲自奉行遗令却有不遵从的，我们所以多次上奏。”李彪说：“三年不改变父亲的做法，可称为大孝（胡三省注：引用《论语》孔子的话。）。现在不遵奉册令，恐怕有改变做法的嫌疑。”北魏君主说：“杨王孙、皇甫谧都教诲儿子节俭，他们的儿子遵从，和今天有什么不同！改变父亲的做法，大概和这个不同。即使有嫌疑，甘愿受后代的指责，不忍心接受今天的请求。”大臣们又说：“春秋祭祀，不能废除。”（胡三省注：《礼记》说：三年丧期不祭祀。说北魏君主如果实行三年丧礼，宗庙祭祀将被废除。）北魏君主说：“从前以来，常由有关部门办理；我承蒙教诲，常亲自致敬。现在上天降罚，人神失去依靠（胡三省注：《诗经》说：没有母亲依靠什么。），想来宗庙神灵，也会停止享用祭祀。如果停止祭祀，恐怕违背神灵旨意。”大臣们又说：“古代安葬后就除服，不必守满丧期，这是汉、魏治理国家、处理政务的原因。”北魏君主说：“安葬后就除服，是末世多乱，权宜救世罢了。汉、魏的兴盛，难道是因为简化丧礼、遗忘仁孝吗！平时，公卿常说现在天下安定，礼乐日新，可以和唐、虞相比，比得上夏、商。到今天，就想勉强改变我的心意，让我不超过魏、晋。这样的想法，不知道原因。”李彪说：“现在虽然治理清明安定，但江南有未归顺的吴，漠北有不臣服的虏，因此我们还怀有不测的忧虑。”北魏君主说：“鲁公带丧服从军（胡三省注：根据《史记》，武王去世，成王年幼，管叔、蔡叔反叛，淮夷、徐戎也一起起兵。鲁公伯禽征讨，当时有武王的丧事，所以带丧服从军。），晋侯穿黑色丧服打败敌人（胡三省注：春秋时，晋文公去世，还没安葬，襄公穿黑色丧服在殽山打败秦军。），本是圣贤所允许的。如有不测，即使在丧期也无妨（胡三省注：郑玄说：越，是跨越。绋是牵引灵车的绳索。孔颖达说：安葬前，将绋系在灵车上，防备火灾。现在既然祭祀天地、社稷，需要跨越这绋去祭祀，所以说越绋。），何况穿丧服呢！怎能在安定的时候预先考虑军事，而废除丧礼呢！古人也有说君主除丧后仍在居丧的，如果不允许我穿丧服，就会除丧后沉默，把政务交给冢宰。两件事之中，任由公卿选择。”游明根说：“沉默不言，就会荒废政务；顺从圣心，请穿丧服。”太尉拓跋丕说：“我和尉元侍奉过五位君主（胡三省注：明元、太武、文成、献文，加上孝文共五位。），魏家旧例，大丧后三个月，必定到西边迎神，到北边驱邪，举行吉礼（胡三省注：这是北魏初期使用的夷礼。）。从皇始以来，从未改变。”北魏君主说：“如果能以道事神，不迎接也会到来；如果失去仁义，即使迎接也不来。这是平时不该做的（胡三省注：说不该用夷礼。），何况居丧期间呢！我在不言的时期（胡三省注：指居丧三年不言。），不该多言；但你们坚持改变我的心意，导致反复辩论，更增添悲伤。”于是号啕大哭，大臣们也哭着退出。

起初，太后忌恨北魏君主英明敏锐，担心对自己不利，想废黜他，严寒时，把他关在空房间里，三天不给食物；召来咸阳王拓跋禧，准备立他为君。太尉东阳王拓跋丕、尚书右仆射穆泰、尚书李冲坚决劝谏，才作罢，北魏君主始终没有怨恨，只深深感激拓跋丕等人。穆泰是穆崇的玄孙。

又有宦官在太后面前诬陷北魏君主，太后用杖打了他几十下；北魏君主默默承受，不自我辩解；到太后去世，也不追问诬陷的人。

甲申日，北魏君主拜谒永固陵。辛卯日，下诏：“大臣们因为政务繁重，多次请求我处理政事。但哀慕之情缠绵，不能亲自处理。身边先掌机要的，都是寄托谋略的人，暂且可以委托他们；如有疑难，随时和他们讨论决定。”

12. 交州刺史清河人房法乘，专心读书，常称病不处理事务，因此长史伏登之得以专权，更换将领官吏，不让房法乘知道。录事房季文告诉他，房法乘大怒，把伏登之关在监狱里十多天。伏登之重重贿赂房法乘的妹夫崔景叔，得以出狱，于是率领部曲袭击州府，抓住房法乘，对他说：“使君既然有病，不宜劳累。”把他囚禁在别的房间。房法乘没事，又向伏登之要书读，伏登之说：“使君安静休养，还怕惊动病情，怎么可以看书！”最终不给。于是上奏说房法乘心脏病发作，不能处理事务。十一月乙卯日，任命伏登之为交州刺史。房法乘返回，到岭南去世（胡三省注：岭指大庾岭。史书说只读书而不懂政务的人，不能担任地方长官。）。

13. 十二月己卯日，立皇子萧子建为湘东王。

14. 起初，齐太祖因为南方钱少，想铸钱。建元末年，奉朝请孔顗上奏（胡三省注：《考异》说：《齐纪》作“孔觊”，现在依从《齐书》、《南史》。），认为：“食货相通，是自然趋势。李悝说：‘粮价太贵伤害百姓，太贱伤害农民；’贵贱都有伤害（胡三省注：李悝是魏文侯的老师。韦昭说：百姓指士、工、商。）。三吴是国家的关键地区，近年常遭水灾而粮价不贵，是天下钱少，不是谷贱，这不能不考察。铸钱的弊端，在于轻重多次变化。重钱的弊端是难用，而难用的弊端比轻钱小；轻钱的弊端是盗铸，而盗铸的祸患更深。百姓之所以盗铸，严刑峻法不能禁止，是因为朝廷铸钱吝惜铜、节省工。吝惜铜、节省工的人，认为钱是无用的器物，用来流通交易，总想让钱质轻量多，使节省工力容易铸造，不考虑它的祸患。百姓趋利，如水往低处流（胡三省注：用汉晁错的话。）。现在打开利端，再用重刑，是引导他们犯错而陷他们于死地，难道是为政之道！汉朝兴起，铸轻钱，百姓弄虚作假的多。到元狩年间，才惩治弊端，铸五铢钱，在钱的正反面加周郭，使不能磨取铜屑（胡三省注：汉初通行半两钱和荚钱，一面有文字，一面无文。百姓盗磨无文的一面，取铜屑重新铸钱。元狩年间铸五铢钱，文字和无文的一面都加周郭，使不能磨取铜屑。），而百姓计算费用不能补偿，私铸更少。这是不吝惜铜、不节省工的效果。君主不怕缺铜少工，只要让百姓不能竞争，盗铸就会绝迹。宋文帝铸四铢钱，到景和年间，钱更轻，虽然有周郭，但冶炼不精，于是盗铸纷纷兴起，不能再禁止。这是吝惜铜、节省工的证明。凡铸钱，与其不合适，宁肯重不要轻。自汉铸五铢到宋文帝，五百多年，制度历代有废兴，而不改变五铢，表明它的轻重合适、便于交易。按现在的钱文大多是五铢，偶尔有其他钱。自文帝铸四铢，又不禁止百姓剪凿，祸患很大，弊端积累到现在，难道不可悲吗！晋朝不铸钱，后来经过战乱水火，损耗熔化，每年损失很多，就像磨刀石，看不见损耗，到一定时候就会用尽（胡三省注：引用汉枚乘的话。），天下的钱怎能不竭尽！钱竭尽则士、农、工、商都失业，百姓怎么生存！我认为应该如旧制，大量铸造，钱重五铢，全按汉法。如果官铸的钱已在民间流通，就严禁剪凿，轻小破缺无周郭的，都不能流通。官钱细小的，称量铢两，熔铸成大的，便利贫穷善良的百姓，堵塞奸巧之路。钱货均匀，远近一样，百姓安居乐业，市场没有争执，衣食就会富足。”齐太祖同意，让各州郡大量收购铜炭；恰逢太祖去世，事情搁置。

这一年，益州行事刘悛上奏：“蒙山下有严道铜山（胡三省注：蒙山在今雅州严道县南十里，这是汉邓通铸钱的旧地。），是过去铸钱的地方，可以开发。”齐帝同意，派遣使者入蜀铸钱。不久，因为耗费多而停止。

15. 从齐太祖整治黄籍，到齐帝时，贬谪弄虚作假的人到淮河边戍边各十年，百姓怨恨。于是下诏：“自宋昇明以前的，都允许重新登记户籍；那些贬谪到边疆服役的，各允许返回原籍；此后有犯罪的，严厉整治。”

16. 长沙威王萧晃去世（胡三省注：《谥法》：勇以果毅曰威。）。

17. 吏部尚书王晏称病辞职，齐帝想用西昌侯萧鸾代替王晏兼任选拔官员的职务，手书询问王晏，王晏启奏说：“萧鸾清廉干练有余；但不熟悉百家氏族（胡三省注：自魏、晋以来，常用门第用人。），恐怕不能担任这个职务。”齐帝于是作罢。

18. 任命百济王牟大为镇东大将军、百济王。

19. 高车阿伏至罗和穷奇派遣使者到北魏，请求为天子讨伐柔然，北魏君主赏赐他们绣袴褶和各种彩色丝织品一百匹。

九年（辛未年，491年）

1. 春季正月辛丑日，齐帝到南郊祭祀。

2. 丁卯日，北魏君主开始在皇信东室处理政务（胡三省注：自从为冯太后守丧，到这时才处理政务。皇信东室是皇信堂的东室。）。

3. 下诏太庙四季祭祀：进献宣皇帝的祭品，是起面饼、鸭肉羹；（胡三省注：起面饼，现在北方人能做。这种饼松软，可以卷肉吃，也叫卷饼。程大昌说：起面饼是在面中加入酵母，让它蓬松。）孝皇后的祭品，是笋、鸭蛋；高皇帝的祭品，是肉脍、葅羹；昭皇后的祭品，是茶、粣、烤鱼：（胡三省注：茗是茶。《本草》说：茗是苦茶。郭瑹说：早采的叫茶，晚采的叫茗。《南史》记载，虞悰做肩米粣。大概就是现在的饊子，可以配茶。）都是他们生前喜欢的。齐帝梦见齐太祖对自己说：“宋氏各帝常在太庙跟着我求食，可另为我祭祀。”于是命令豫章王妃庾氏四季在清溪旧宅祭祀二帝、二后（胡三省注：杜佑说：萧齐时有清溪宫，后改为华林园。根据《卞彬传》，清溪在台城，东宫又在清溪以东。《建康志》说：吴大帝开凿城北壕沟排泄玄武湖水，发源于钟山，连接秦淮，叫清溪。）。祭品、服饰，都用家人的礼仪。

史臣司马光说：从前屈到喜欢菱角，屈建去掉它，认为不能以私欲干扰国家的典章（胡三省注：屈建是屈到的儿子。《国语》记载：屈到喜欢菱角。生病时，召来宗老嘱咐说：“祭祀我一定要用菱角。”到祭祥时，宗老准备进献菱角。屈建命令去掉，说：“祭典有规定：‘国君用牛祭祀，大夫用羊，士用猪狗，庶人用鱼和烤肉；笾豆里的脯醢，上下共用。’不进献珍异，不陈列奢侈物品，先父不可以用他的私欲干扰国家的典章。”最终不用。）。何况儿子是天子，却用庶人的礼仪祭祀父亲，太违背礼了！卫成公想祭祀相，甯武子还反对（胡三省注：《左传》僖公三十一年，狄人围攻卫国，卫国迁到帝丘。卫成公梦见康叔对自己说：“相夺走了我的祭品。”成公命令祭祀相。甯武子不同意，说：“鬼神不享受非本族的祭祀。杞、鄫两国为什么要祭祀相，相不被祭祀已经很久了，不是卫国的罪过。不能因这事违背成王、周公的命令而祭祀。请改变祭祀的命令。”）；何况降低祖考的祭祀到私宅，让庶子的妻子主持呢（胡三省注：豫章王萧嶷与齐帝同母，齐帝是嫡子，所以《通鉴》称萧嶷的王妃为庶妇。尸是主持的意思。）！

4. 起初，北魏君主召吐谷浑王伏连筹入朝，伏连筹称病不到，还修筑洮阳、泥和二城，设置戍兵。（胡三省注：后周武帝驱逐吐谷浑，设置洮阳郡；唐洮州及临潭县的治所，就是洮阳城。泥和就是《水经注》所说的迷和城，洮水流经城南，又在洮阳城以东。宋白说：洮州临洮郡，郡城本名洮阳，在洮水以北，是吐谷浑所筑，南临洮水，极其险峻，即现在的洪和城。）二月乙亥日，北魏枹罕镇将长孙百年请求攻打这两个戍所（胡三省注：北魏枹罕镇将兼领河州刺史。），北魏君主同意。

5. 散骑常侍裴昭明、散骑侍郎谢竣到北魏吊唁，想穿朝服行事，北魏主客说：“吊唁有固定礼仪，怎能穿红衣进入凶庭！”裴昭明等人说：“受本朝命令，不敢擅自改变。”往返多次，裴昭明等人坚决不换。北魏君主命令尚书李冲挑选有学识的人与他们辩论，李冲奏请派遣着作郎上谷人成淹。裴昭明等人说：“魏朝不让使者穿朝服，出自什么典章礼仪？”成淹说：“吉凶不相容。羔裘玄冠不用于吊唁（胡三省注：《论语》记载孔子的言行，有这话。），这是孩童都知道的。从前季孙到晋国，请求遭遇丧事的礼仪才出发（胡三省注：《左传》文公六年，季文子将到晋国聘问，派人请求遭遇丧事的礼仪才出发，那人说：“将用它做什么？”文子说：“防备意外，是古代的好教诲。需要时没有才困难，多做准备有什么害处！”）。现在你们从江南远道来吊唁北魏，还问出自什么典章；使者的得失，差距太大了！”裴昭明说：“两国的礼仪，应该相互参照。齐高皇帝的丧事，魏派遣李彪来吊唁，起初不穿素服，齐朝也不怀疑；为什么到今天唯独被逼迫！”成淹说：“齐不能实行居丧的礼仪，过一个月就除服。李彪出使时，齐的君臣，玉佩满庭，貂璫耀眼（胡三省注：汉制侍中、常侍的帽子，加黄金璫、貂尾装饰。晋、宋以后，王公都戴貂蝉冠。）。李彪没得到主人的命令，敢独自穿素服置身其中吗！皇帝仁孝，比得上虞舜，为亲人守丧，住在草庐喝稀粥，怎能用齐来相比！”裴昭明说：“三王礼仪不同，谁能知道得失！”成淹说：“难道虞舜、高宗都错了吗？”裴昭明、谢竣相视苦笑说：“《孝经》说‘不孝顺的人没有亲人’，这话真让人担当不起！”于是说：“使者来时，只带了袴褶（胡三省注：《晋志》说：袴褶的制度，不清楚起源，近代凡车驾亲征，中外戒严时穿，颜色不固定。），这是军服，不能用于吊唁，只能请主人安排吊服！但违背本朝命令，回去必定获罪。”成淹说：“如果对方有君子，你们奉命得当，会有厚赏。如果没有君子，你们出使而为国争光，获罪又有什么关系！自然会有良史记载。”于是把衣、幍给裴昭明等人（胡三省注：幍是一种帽子。），让他们穿上完成使命。己丑日，带裴昭明等人入见，文武官员都痛哭尽哀。北魏君主赞赏成淹的敏捷，升他为侍郎（胡三省注：《考异》说：杨松玠《谈薮》作“朱淹”，又说：从着作郎迁着佐郎。现在依从《魏书》。），赏赐绢一百匹。裴昭明是裴駰的儿子（胡三省注：裴駰是裴松之的儿子，注释的《史记》流传于世。）。

6. 始兴简王萧鉴去世。

7. 三月甲辰日，北魏君主拜谒永固陵。夏季四月癸亥朔日，在太和殿（胡三省注：“太和庙”根据《北史》作“太和殿”。《水经注》记载：太和殿在太极殿东堂以东。《魏书·帝纪》记载：太和元年，建造太和、安昌二殿。）陈设祭品。北魏君主开始吃素食，追思哀伤哭泣，整天不吃饭；侍中冯诞等劝谏，过了一夜才吃饭。甲子日，停止早晚哭（胡三省注：大概也不能坚持到规定时间。）。乙丑日，又拜谒永固陵。

北魏从正月到癸酉日没下雨，有关部门请求祈祷众神，北魏君主说：“成汤遭遇旱灾，以诚心求雨（胡三省注：说商汤以六件事自责。），根本不在于曲折地祈祷山川。现在天下失去依靠（胡三省注：丧是失去的意思。），人神同哀，怎能四季还没结束（胡三省注：指一周年四季才结束。），就匆忙举行祭祀！只应自责等待上天谴责。”

8. 甲戌日，北魏员外散骑常侍李彪等人来访问，齐帝为他们设宴奏乐。李彪推辞音乐，说：“主上孝思无尽，振兴废弃的礼仪，纠正错误（胡三省注：指实行丧礼，振兴历代废弃的典章并纠正错误。）。到三月底，大臣才除丧服，还穿素服处理事务，因此使臣不敢接受奏乐的赏赐。”朝廷同意。李彪共六次出使（胡三省注：根据《魏纪》：齐帝即位初年到三年，李彪共四次来访问，这一年两次，加上之前共六次。），齐帝很看重他。将要返回时，齐帝亲自送到琅邪城，命大臣们赋诗以示宠爱（胡三省注：《左传》记载：晋赵武从宋国返回路过郑国，郑伯在垂陇设宴招待，七穆都随从。赵孟说：“七位跟随君主，是宠爱我，请都赋诗以完成君主的恩赐。”）。

9. 己卯日，北魏建造明堂，改建太庙。

10. 五月己亥日，北魏君主在东明观（胡三省注：北魏君主太和四年建造东明观。）修改律令，亲自判决疑难案件；命令李冲议定刑罚轻重，润色文辞，北魏君主亲自执笔书写。李冲忠诚勤勉、明断，加上谨慎周密，被北魏君主信任，情义无间；旧臣贵戚，无不心服，朝廷内外推崇他。

11. 乙卯日，北魏长孙百年攻打洮阳、泥和二戍，攻克，俘虏三千多人。

12. 丙辰日，北魏首次制造五辂（胡三省注：五辂是玉辂、金辂、象辂、革辂、木辂。）。

13. 六月甲戌日，任命尚书左仆射王奂为雍州刺史（胡三省注：为后来诛杀王奂埋下伏笔。）。

14. 秋季闰七月乙丑日，北魏君主拜谒永固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