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晋纪十六（2/2）

四年（己丑，329年）

1春季，正月，光禄大夫陆晔和弟弟尚书左仆射陆玩劝说匡术，献苑城归附西军；百官都前往，推举陆晔都督宫城军事。陶侃命令毛宝守南城，邓岳守西城（胡三省注：苑城的南城、西城。）。

右卫将军刘超、侍中钟雅与建康令管斾等谋划侍奉成帝出奔西军；事情泄露，苏逸派他的部将平原人任让率兵入宫逮捕刘超、钟雅。成帝抱着他们悲哭说：“还我侍中、右卫！”任让夺过他们杀了。当初，任让年少时品行不端，太常华恒是本州的大中正（胡三省注：华恒是平原高唐人。），贬黜他的品级。到任让做苏峻的部将，乘势杀了很多人，见到华恒却很恭敬，不敢放纵施暴。到钟雅、刘超死时，苏逸想一并杀华恒，任让全力救护，华恒才得以幸免。

2冠军将军赵胤派部将甘苗在历阳攻打祖约，戊辰（二十五日），祖约夜里率领左右数百人逃奔后赵（胡三省注：为后来石勒杀祖约埋下伏笔。），他的部将牵腾率领部众投降。

3苏逸、苏硕、韩晃合力攻打台城，焚烧太极东堂（皇宫建筑）及秘阁（藏书处），毛宝登城，射杀数十人。韩晃对毛宝说：“你以勇猛果敢闻名，何不出来交战？”毛宝说：“你以勇将闻名，何不进来交战？”韩晃笑着退走。

4前赵太子刘熙听说前赵主刘曜被擒，非常害怕，和南阳王刘胤谋划西守秦州（今甘肃天水）。尚书胡勋说：“现在虽然失去君主，国土还完整，将士没有叛离，应当合力抵抗；力不能敌，再逃不晚。”刘胤发怒，认为是涣散人心，杀了他，于是率领百官逃奔上邽（今甘肃天水），各军政长官也都放弃辖地跟随，关中大乱。将军蒋英、辛恕拥有数十万部众据守长安，派使者投降后赵，后赵派石生率领洛阳的部众赶赴。

5二月，丙戌（十三日），各军攻打石头城。建威长史滕含攻击苏逸，大败他。苏硕率领数百名骁勇，渡过秦淮河交战，温峤攻击斩杀他。韩晃等害怕，率领部众到曲阿投奔张健，城门狭窄不能出去，互相踩踏，死了数万人。西军擒获苏逸，杀了他。滕含的部将曹据抱着成帝投奔温峤的船，群臣见成帝，叩头痛哭请罪。杀西阳王司马羕，连同他的两个儿子司马播、司马充、孙子司马崧及彭城王司马雄（胡三省注：司马羕依附苏峻见上咸和三年，司马雄投奔苏峻见上卷二年。）。陶侃与任让有旧交，为他请求活命。成帝说：“这是杀我侍中、右卫的人，不可赦免。”于是杀了他。司徒王导进入石头城，让人取来自己原来的符节（胡三省注：王导自讨伐王敦时被授符节；他从石头城出奔时，丢弃了。）。陶侃笑着说：“苏武的符节好像不是这样。”王导有惭愧之色（胡三省注：王导被陶侃讥讽，为自己失节而惭愧。）。丁亥（十四日），大赦天下。

张健怀疑弘徽等对自己有二心，都杀了他们；率领水军从延陵（今江苏丹阳南）将要进入吴兴（今浙江湖州，胡三省注：毗陵县，前汉属会稽郡，后汉分属吴郡，晋分属毗陵郡。师古说：毗陵，旧延陵，汉改名。晋分毗陵、延陵为两县，毗陵就是今常州晋陵县之地，延陵就是今润州丹徒、金坛之地。宋白说：延陵县本是汉曲阿县地，晋太康二年，分曲阿的延陵乡设置。），乙未（二十二日），扬烈将军王允之与他交战，大败他，俘获男女一万多人。张健又与韩晃、马雄等向西赶赴故鄣（今浙江安吉北，胡三省注：故鄣县汉属丹阳郡；吴分吴郡丹阳设置吴兴郡，故鄣属吴兴。其地本是秦鄣郡治所，所以叫故鄣。今湖州安吉县是故鄣的南乡；今广德军是汉故鄣县之地。杜佑说：湖州长城县西八十里鄣郡故城，就是秦鄣郡县城。），郗鉴派参军李闳追击，在平陵山（今江苏溧阳附近，胡三省注：根据《帝纪》，平陵山应当在溧阳境内。沈约说：吴分溧阳为永平县，晋武帝改名永世。董览《吴地志》说：晋分永世为平陵县，宋文帝元嘉九年，并入永世、溧阳二县。）追上，都杀了他们。

当时宫阙化为灰烬，以建平园（皇家园林）为宫殿。温峤想迁都豫章（今江西南昌），三吴的豪强请求迁都会稽，两种议论纷纷不决。司徒王导说：“孙权、刘备都说‘建康是王者的居所’（胡三省注：见六十六卷汉献帝建安十七年。）。古代的帝王，不必因贫富迁都；如果致力于根本，节约用度，何必担心衰败！如果不重视农业，那么乐土也会变成废墟。况且北寇像游魂一样，窥伺我们的空隙，一旦示弱，逃到蛮越之地，从声望和实际来看，恐怕不是好计策（胡三省注：望是外在的表现；实是内在的根基。）。现在只应以静制动，人心自然安定。”于是不再迁都。任命褚翜为丹阳尹。当时经过兵火之后，民物凋残，褚翜收集散亡的人，京城才安定下来。

6壬寅（二十九日），将湘州（今湖南）并入荆州（今湖北）。（胡三省注：分湘州见八十六卷怀帝永嘉元年。）

7三月，壬子（初十），论平定苏峻的功劳，任命陶侃为侍中、太尉，封长沙郡公，加授都督交、广、宁州诸军事（胡三省注：陶侃先前督荆、襄、雍、梁四州，现在加督三州。）；郗鉴为侍中、司空、南昌县公；温峤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授散骑常侍、始安郡公；陆晔进爵为江陵公；其余赐爵侯、伯、子、男的很多。卞壸及两个儿子卞眕、卞盱、桓彝、刘超、钟雅、羊曼、陶瞻，都加赠谥号。路永、匡术、贾宁，都是苏峻的党羽；苏峻未败时，路永等离开苏峻归顺朝廷；王导想赏给他们官爵。温峤说：“路永等都是苏峻的心腹，首先制造祸乱，罪行极大。后来虽然悔改，不足以赎回前罪；能保全性命，已经很幸运了，怎能再褒奖宠爱他们！”王导才停止。

陶侃因江陵（今湖北江陵）偏远，移镇巴陵（今湖南岳阳）。

朝廷商议想留温峤辅政，温峤因王导是先帝任命的，坚决推辞回藩镇；又因京城荒凉残破，物资不足，于是留下物资储备和器具，然后返回武昌（今湖北鄂州）。

成帝从石头城出来时，庾亮见成帝，叩首哽咽，诏令庾亮和大臣一同登上御座。第二天，庾亮又磕头谢罪，请求退休，想全家逃到山海之地。成帝派尚书、侍中拿手写诏书安慰说：“这是国家的危难，不是舅舅的过错。”庾亮上疏自责：“祖约、苏峻放纵凶逆，罪过由我引发（胡三省注：事情见上卷元年。），即使被寸斩屠戮，也不足以告谢七庙的神灵，塞住天下的指责。朝廷又有什么理由把我列入朝臣，我又有什么脸面自列于人臣之位！希望陛下虽施宽宥，保全我的性命；还应抛弃我，任我自生自灭，那么天下人就能大致知道劝善戒恶的纲纪了。”优诏不允许。庾亮又想逃到山海，从暨阳（今江苏江阴，胡三省注：武帝太康二年，分毗陵、无锡设立暨阳县，属毗陵郡，其地在今平江府常熟县界。杜佑说：江阴，晋叫暨阳。按：暨阳是今江阴军地，秦、汉为暨阳乡，晋设暨阳县城；还有暨阳湖。）东出，诏令有关部门扣下他的船只。庾亮于是请求外镇效力，出任都督豫州、扬州的江西、宣城诸军事、豫州刺史，领宣城内史，镇守芜湖（今安徽芜湖）。

陶侃、温峤讨伐苏峻时，移送檄文给各军政长官，让他们各自率兵入援。湘州刺史益阳侯卞敦拥兵不赴，又不给军粮，只派督护率数百人跟随大军而已，朝廷内外无不惊讶叹息（胡三省注：没料到他会这样却竟然这样，所以惊讶；又想到他平时的为人而现在却这样，所以叹息。）。到苏峻被平定，陶侃上奏卞敦阻挠军事，观望不赴国难，请求用槛车押解到廷尉治罪（胡三省注：勤王的军队，陶侃是盟主；湘州又受陶侃都督，所以陶侃上奏收捕卞敦。）。王导因丧乱之后，应加以宽恕，改任卞敦为安南将军、广州刺史；因病不赴任，征召为光禄大夫、领少府。卞敦忧愁惭愧而死，追赠本官，加授散骑常侍，谥号敬（胡三省注：《谥法》：夙夜警戒曰敬；合善典法曰敬。卞敦怎么能当得起！）。

史臣司马光曰：庾亮以外戚身份辅政，首先引发祸端，国家破败，君主危难，自己却苟且逃脱；卞敦位列方镇，兵粮充足，朝廷颠覆，却坐观胜负；人臣的罪过，没有比这更大的！既不能依法严惩，又用宠禄回报，晋室没有政令，由此可知。承担这一责任的，难道不是王导吗！

8改封高密王司马紘为彭城王。司马紘是司马雄的弟弟。

9夏季，四月，乙未（二十三日），始安忠武公温峤去世，安葬在豫章。朝廷想为他在元、明二帝陵北建造大墓，太尉陶侃上表说：“温峤的忠诚显于圣世，功勋道义感动人神，假使他死后有知，难道会喜欢今天劳民费财的事！希望陛下施恩，停止移葬。”诏令同意。

任命平南军司刘胤为江州刺史。陶侃、郗鉴都说刘胤没有担任一方长官的才能，司徒王导不听。有人对王导的儿子王悦说：“现在大难之后，纲纪松弛，从江陵到建康三千多里，流民数以万计，分布在江州。江州是国家的南部屏障，要害之地，而刘胤以奢侈的本性，沉溺其中，即使没有外变，也必有内患。”王悦说：“这是温平南（温峤）的意思。”

10秋季，八月，前赵南阳王刘胤率领数万部众从上邽赶赴长安，陇东（今甘肃平凉东，胡三省注：魏收《地形志》有陇东郡，领泾阳、祖厉、抚夷三县，大概后赵分安定设置。）、武都（今甘肃成县）、安定（今甘肃泾川）、新平（今陕西彬县）、北地（今陕西富平）、扶风（今陕西兴平）、始平（今陕西咸阳西北）各郡的戎人、汉人都起兵响应。刘胤驻军仲桥（今陕西泾阳西北，胡三省注：郑国渠经过仲山，渠上有桥，称为仲桥，在九嵕山以东。宋白说：雍州醴泉县城就是仲桥城。）；石生环城固守，后赵中山公石虎率领二万骑兵救援。九月，石虎在义渠（今甘肃宁县西北）大败前赵军队，刘胤逃奔上邽。石虎乘胜追击，尸体连绵千里。上邽溃败，石虎擒获前赵太子刘熙、南阳王刘胤及他们的部将王公卿校以下三千多人，都杀了（胡三省注：《载记》说：从刘渊到刘曜，三代二十七年而灭亡。），把前赵的台省文武官员、关东流民、秦、雍二州的大族九千多人迁徙到襄国；又在洛阳活埋五郡的屠各（匈奴部落，胡三省注：屠各是匈奴种族，前赵的同族；五郡屠各就是匈奴五部的部众。）五千多人。进军到河西攻打集木且羌（胡三省注：集木且是羌族部落的名称。），攻克，俘获数万人，秦、陇地区全部平定。氐王蒲洪、羌人首领姚弋仲都投降石虎，石虎上表推荐蒲洪监六夷军事，姚弋仲为六夷左都督。迁徙氐、羌十五万部落到司州（今河南洛阳）、冀州（今河北高邑）。

11当初，陇西鲜卑乞伏述延居住在苑川（今甘肃榆中东北，胡三省注：乞伏是鲜卑部落的名称，后来作为姓氏。苑川水发源于天水勇士县的子城南山，向东流经子城川，又向北流经牧师苑，是从前汉的牧苑之地，有东、西苑城，相距七里，西城就是乞伏的都城。杜佑说：苑川在兰州五泉县界。），侵吞邻近部落，士马强盛。到前赵灭亡，乞伏述延畏惧，迁到麦田（今甘肃靖远东北，胡三省注：《水经注》：麦田山在安定北界；山的东北有麦田城，又北有麦田泉。）。乞伏述延去世，儿子乞伏傉大寒继位；乞伏傉大寒去世，儿子乞伏司繁继位。

12江州刺史刘胤骄傲豪奢日益严重，专门从事商业贩卖，聚财百万，纵酒逸乐，不处理政事。冬季，十二月，诏令征召后将军郭默为右军将军（胡三省注：郭默大概从平定苏峻后，回到寻阳而被征召。《晋志》：魏明帝时有左军，那么左军是魏官；武帝时又设置前军、右军，泰始八年又设置后军，这就是四军，都是宿卫兵。）。郭默喜欢做边将，不愿在京城宿卫，向刘胤表达心意。刘胤说：“这不是你能明白的。”郭默将要赴召，向刘胤求财物，刘胤不给，郭默因此怨恨刘胤。刘胤的长史张满等一向轻视郭默，有时赤身露体见他，郭默常常切齿痛恨。腊日（农历十二月初八），刘胤送给郭默猪肉和酒，郭默对着使者把东西扔到水中。恰逢有关部门上奏：“现在朝廷空虚，百官没有俸禄，只依靠江州的漕运；而刘胤的商旅不绝，因私废公，请罢免刘胤的官职。”诏书下达，刘胤不立即认罪，还在自我申辩。侨人盖肫抢人女子为妻（胡三省注：寄寓的人称为侨人。），张满让他送回女子家，盖肫不听，却对郭默说：“刘江州不接受罢免，暗中有阴谋，和张满等日夜商议，只忌惮郭侯一人，想先除掉你。”郭默信以为真，率领部下等到天亮城门打开时袭击刘胤。刘胤的将吏想抵抗郭默，郭默呵斥道：“我受诏讨伐，敢动的人诛三族！”于是进入内室，把刘胤拉下床，杀了他；出来后，抓来刘胤的僚属张满等，诬陷他们谋反，都杀了。把刘胤的首级传送到京城，伪造诏书，向内外宣布。抢掠刘胤的女儿和妾（胡三省注：孔颖达说：妾的意思是接，听说对方有礼，前去得以被君子接见。）及金银财宝回到船上，声称要下都（建康），不久停在刘胤的旧府。招引谯国内史桓宣，桓宣坚守不从（胡三省注：桓宣自去年归附温峤，屯驻武昌。）。

13这一年，贺兰部及各部落首领共同立拓跋翳槐为代王（胡三省注：贺兰部拥护拓跋翳槐，见上卷咸和二年。），代王拓跋纥那逃奔宇文部（胡三省注：《后周书》说宇文的祖先出自炎帝，炎帝被黄帝消灭，他的子孙逃到朔野。后来有首领普回，因打猎得到玉玺，上面写着“皇帝玺”，普回认为是上天所授。他们的风俗称天子为“宇文”，所以国号宇文，因此作为姓氏。我认为这大概是宇文氏在关西兴起后，他的臣子为他附会的。李延寿说：宇文部出自辽东塞外，是南单于的远亲，世代为东部首领。这说法更符合实际。）。拓跋翳槐派他的弟弟拓跋什翼犍到后赵做人质请求和好。

14河南王吐延，勇猛多猜忌，羌族首领姜聪刺杀他；吐延不拔剑，召来部将纥扦埿，让他辅佐自己的儿子叶延，保卫白兰山（今青海黄河源附近，胡三省注：白兰山在吐谷浑西南，地势险要偏远，是羌族别种居住的地方；西北接利摸徒，南邻郍鄂；风俗物产与宕昌大致相同。），然后拔剑而死。叶延孝顺好学，认为：“《礼记》说，公孙的儿子可以用祖父的字作为姓氏，”于是自号国家为吐谷浑。（胡三省注：《左传》，鲁众仲说：“天子建立诸侯，根据出生赐姓，分封土地并赐氏：诸侯以字为氏。”杜预《注》说：诸侯的儿子称公子，公子的儿子称公孙，公孙的儿子以祖父的字为氏。）

五年（庚寅，330年）

1春季，正月，刘胤的首级送到建康。司徒王导因郭默骁勇难以控制，己亥（二十五日），大赦天下，把刘胤的首级悬挂在大航（朱雀桥）示众，任命郭默为江州刺史。太尉陶侃听说后，拂袖而起说：“这必定是假的。”立即率兵讨伐。郭默派使者送妓妾和绢给陶侃，并抄写中诏呈给陶侃。参佐多劝谏说：“郭默没有诏书，怎敢这样做！如果要进军，应等待诏书回复。”陶侃声色严厉地说：“国家年幼，诏令不出于君主之口。刘胤被朝廷礼遇，虽然担任地方长官不称职，怎会随便处以极刑！郭默依仗勇猛，所到之处贪婪残暴；因大难刚平，法禁宽松，想趁机横行霸道罢了！”派使者上表说明情况，又给王导写信说：“郭默杀地方长官就任用他为地方长官，害宰相就任用他为宰相吗？”王导于是收起刘胤的首级，给陶侃回信说：“郭默占据上游地势，加上有现成的船舰，所以暂时容忍，让他占据那里，朝廷得以暗中戒备；等你的军队到达，迅速赴援，难道不是暂避锋芒以定大事吗！”陶侃笑着说：“这是暂避贼寇锋芒！”

豫州刺史庾亮也请求讨伐郭默。诏令加授庾亮征讨都督，率领二万步兵骑兵前往与陶侃会合。

西阳太守邓岳、武昌太守刘诩都怀疑桓宣与郭默同谋。豫州西曹王随说：“桓宣尚且不依附祖约（胡三省注：事情见上卷咸和二年。），怎会和郭默同谋！”邓岳、刘诩派王随到桓宣那里观察，王随劝说桓宣：“明府虽然内心不是这样，（胡三省注：不尔，犹言不是这样。）但无法自证，只有把贤子交给我。”桓宣于是派儿子桓戎和王随一同迎接陶侃。陶侃征召桓戎为掾吏，上表推荐桓宣为武昌太守。

2二月，后赵群臣请求后赵王石勒称帝；石勒于是称大赵天王，行皇帝事（胡三省注：石勒字世龙，初名?，是上党武乡羯人。他的祖先是匈奴别部羌渠的后代，祖父耶奕千，父亲周曷朱，又名乞翼加，都是部落小帅。）。立妃刘氏为王后，世子石弘为太子。任命儿子石宏为骠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单于，封秦王；石斌为左卫将军，封太原王；石恢为辅国将军，封南阳王。任命中山公石虎为太尉、尚书令，进爵为王；石虎的儿子石邃为冀州刺史，封齐王；石宣为左将军；石挺为侍中，封梁王。又封石生为河东王，石堪为彭城王。任命左长史郭敖为尚书左仆射，右长史程遐为右仆射、领吏部尚书，左司马夔安、右司马郭殷、从事中郎李凤、前郎中令裴宪，都为尚书，参军事徐光为中书令、领秘书监。其余文武官员，封官拜爵各有等差。

中山王石虎发怒，私下对齐王石邃说：“主上自从定都襄国以来，无所事事，坐享其成，让我身挡箭石，二十多年，南擒刘岳（胡三省注：见上卷明帝太宁三年。），北逐索头（胡三省注：见上卷咸和二年。），东平齐、鲁（胡三省注：指消灭徐龛、曹嶷，见九十二卷元帝永昌元年、明帝太宁元年。），西定秦、雍（胡三省注：指消灭刘氏，降服苻、姚。），攻克十三州。成就大赵基业的是我；大单于之位应当授给我，现在却给了黄口小儿，想想就让人窒息，不能寝食！等主上驾崩后，不必留下他们的后代。”

程遐对石勒说：“天下大致平定，应当显明逆顺，所以汉高祖赦免季布，斩杀丁公（胡三省注：事情见十一卷高祖五年。）。大王自从起兵以来，见到忠于君主的人就褒奖，背叛不臣的人就诛杀，这是天下人归顺盛德的原因。现在祖约还活着，我私下感到疑惑。”安西将军姚弋仲也这样说。石勒于是收捕祖约，连同他的亲属内外一百多人全部诛杀，妻妾、儿女分赐给各胡人。

当初，祖逖有个胡奴叫王安，祖逖很喜爱他。在雍丘（今河南杞县）时，对王安说：“石勒是你的同族，我也不在乎你一个人。”厚赠他让他离开。王安因勇猛能干，在赵做官任左卫将军。到祖约被诛杀，王安叹息说：“怎能让祖士稚（祖逖，字士稚）没有后代呢？”于是到刑场观看。祖逖的庶子祖道重，才十岁，王安偷偷抱走他带回家，藏起来，让他换衣服做和尚。到石氏灭亡，祖道重才回到江南。

3郭默想向南占据豫章（今江西南昌），恰逢太尉陶侃的军队到达，郭默出战不利，入城固守，聚米做堡垒，以示粮食充足。陶侃筑土山逼近他。三月，庾亮的军队到湓口（今江西九江），各军大集。夏季，五月，乙卯（十九日），郭默的部将宋侯捆绑郭默父子出城投降。陶侃在军门斩杀郭默，传首级到建康，同党死了四十人。诏令任命陶侃都督江州，兼刺史；（胡三省注：到这时陶侃都督八州。）任命邓岳督交、广诸军事，领广州刺史。陶侃返回巴陵（今湖南岳阳），接着移镇武昌（今湖北鄂州）。庾亮返回芜湖（今安徽芜湖），辞谢爵赏不接受。

4赵将刘徵率领数千部众，渡海劫掠东南各县，杀南沙都尉许儒（胡三省注：沈约《志》：晋陵太守有南沙令，本是吴县司盐都尉署；吴时名沙中，吴平定后，设立暨阳，划归它管辖；晋成帝咸康七年，撤销盐署，设立南沙县。今平江府常熟县地。）。

5张骏趁前赵灭亡，又收复黄河以南地区，直至狄道（今甘肃临洮），设置五屯护军（胡三省注：五屯护军是武街、石门、侯和、漒川、甘松。），与赵划分边界。六月，赵派鸿胪孟毅授予张骏征西大将军、凉州牧，加九锡。张骏以做赵的臣子为耻，不接受，留下孟毅不放。

6当初，丁零翟斌世代居住在康居（古代西域国名），后来迁到中原，到这时向后赵朝见；后赵任命翟斌为句町王（胡三省注：句町是古代西南夷国名，后赵借用其名封翟斌。）。

7后赵群臣坚决请求石勒正式称皇帝尊号，秋季，九月，后赵王石勒称帝（胡三省注：《考异》说：《载记》说“从襄国定都临漳”，就是邺。按建平二年四月，石勒到邺，商议营建新宫；三年，石勒到邺，亲临石虎的宅第；石勒生病，石虎诈称召石宏回襄国，到石虎建武元年九月，才迁都邺。可见石勒未曾定都邺。）。大赦天下，改元建平。文武官员封官进爵各有等差。立妻子刘氏为皇后，太子石弘为皇太子。

石弘喜欢写文章，亲近敬重儒士。石勒对徐光说：“大雅（石弘，字大雅）性情温和，一点不像将门之子。”徐光说：“汉高祖在马上夺取天下，汉文帝以清静无为守住天下。圣人的后代，必定有能使残暴之人不再作恶、废除刑罚杀戮的人，这是天道。”（胡三省注：《论语》：孔子说：善人治理国家百年，也可以使残暴之人不再作恶、废除刑罚杀戮了。王氏《注》说：胜残是能使残暴之人不再作恶；去杀是废除刑罚杀戮。）石勒很高兴。徐光趁机劝说：“皇太子仁孝温恭，中山王石虎雄暴多诈，陛下一旦去世，我担心社稷不是太子所能拥有的。应当逐渐剥夺中山王的权力，让太子早日参与朝政。”石勒心里同意，却没能照做。

8后赵荆州监军郭敬侵犯襄阳（今湖北襄阳）。南中郎将周抚监沔北军事，屯驻襄阳。后赵主石勒用驿书命令郭敬退守樊城（今湖北襄阳樊城），让他隐蔽旗帜，寂静得像没有人。说：“他们如果派人观察，就告诉他们：‘你们应自爱坚守，过七八天，大军将到，（胡三省注：相策指互相策应，杜佑《通典》作“相禁”。一说“相策”属下句，策是计，犹言算你不能再逃跑了。）你就不能逃跑了。’”郭敬派人在渡口洗马，周而复始，日夜不停。侦察兵回去告诉周抚，周抚以为后赵大军到达，害怕，逃奔武昌（今湖北鄂州）。郭敬进入襄阳，中州流民全部投降后赵；魏该的弟弟魏遐率领部众从石城（今湖北钟祥）投降郭敬。郭敬毁坏襄阳城，把百姓迁到沔北，修筑樊城戍守。后赵任命郭敬为荆州刺史。周抚因罪被免官。

9休屠王石羌反叛后赵（胡三省注：休屠王石羌是石武的部落。），后赵河东王石生打败他，石羌逃奔凉州。西平公张骏畏惧，送回孟毅，派长史马诜向后赵称臣进贡。

10重新建造新宫（胡三省注：苏峻之乱时，宫阙被焚毁，所以重新建造。）。

11甲辰（十四日），改封乐成王司马钦为河间王（胡三省注：河间王司马颙死后，诏令以彭城王司马植的儿子司马融为司马颙的后嗣，改封乐成县王，去世后没有儿子，元帝又以彭城王司马释的儿子司马钦为司马融的后嗣；现在恢复他的河间旧封。），封彭城王司马紘的儿子司马俊为高密王（胡三省注：当初，元帝以司马紘继高密王司马据的后嗣，到彭城王司马雄因依附苏峻被诛杀，司马紘回去继本宗，以司马俊侍奉高密王的后嗣。）。

12冬季，十月，成汉大将军李寿督率征南将军费黑等攻打巴东（今重庆奉节）、建平（今重庆巫山），攻克。巴东太守杨谦、监军毋丘奥退守宜都（今湖北宜都）。

六年（辛卯，331年）

1春季，正月，后赵刘徵又侵犯娄县（今江苏昆山，胡三省注：娄县前汉属会稽郡，后汉、晋属吴郡。吴孙权嘉禾三年，改丹徒为武进；晋武帝太康三年，又改回丹徒，仍分丹徒、曲阿设立武进县，属毗陵郡；晋改毗陵为晋陵。），劫掠武进（今江苏常州），郗鉴击退他。

2三月，壬戌朔（初一），发生日食。

3夏季，后赵主石勒到邺（今河北临漳西南），将要营建新宫；廷尉上党人续咸苦苦劝谏，石勒发怒，想杀他。中书令徐光说：“续咸的话即使不可采用，也应当容忍，怎能因直言斩杀列卿呢！”石勒叹息说：“做人君，不能这样自作主张吗！平民家资产满百匹，还想买房宅，何况富有四海呢！这宫殿终究要营建，暂且下令停工，来成全我的直臣的正气。”于是赏赐续咸一百匹绢，一百斛稻。又诏令公卿以下每年推举贤良方正，还让被推举的人可以互相荐引，来拓宽求贤之路。在襄国城西建造明堂、辟雍、灵台（胡三省注：史书记载石勒能改变他粗犷强悍的习性而修治文教。）。

4秋季，七月，成汉大将军李寿攻打阴平（今甘肃文县）、武都（今甘肃成县），杨难敌投降。

5九月，后赵主石勒又营建邺宫；以洛阳为南都，设置行台。

6冬季，蒸祭（冬祭）太庙，诏令把祭肉送给司徒王导，且命他不用下拜（胡三省注：晋用周礼遇齐桓公的礼节礼遇王导。）；王导称病不敢接受。当初，成帝即位年幼，每次见王导必定下拜；给王导的手诏就说“惶恐言”，中书写的诏书就说“敬问”。有关部门商议：“元旦朝会时，皇帝应尊敬王导吗？”博士郭熙、杜援议论，认为：“礼没有拜臣的条文，应该免除敬意。”侍中冯怀议论，认为：“天子到辟雍，拜见三老，何况是先帝的师傅；应该表达敬意。”侍中荀奕议论，认为：“元旦是三朝之首（胡三省注：元旦为三朝，指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应明确君臣之礼，不应致敬；如果他日小会，自然可以尽礼。”诏令听从荀奕的意见。荀奕是荀组的儿子。

7慕容廆派使者给太尉陶侃送信，劝他兴兵北伐，共同平定中原。僚属宋该等共同商议，认为“慕容廆在一方立功，位卑任重，等级不分，不足以镇服华、夷，应当上表请求晋升慕容廆的官爵。”参军韩恒反驳说：“立功的人怕的是信义不显着，不怕名位不高。齐桓公、晋文公有匡复之功，不先求礼遇命令来号令诸侯。应当整治军备，消灭群凶，功成之后，九锡自然会到来。比起求君长宠信，不是更光荣吗！”慕容廆不高兴，贬韩恒为新昌令（胡三省注：新昌县属辽东郡。）。于是东夷校尉封抽等上疏到陶侃的幕府，请求封慕容廆为燕王，行大将军事。陶侃回信说：“功成进爵，是古代的成制。车骑将军（慕容廆加授车骑将军）虽然没能为朝廷摧毁石勒，（胡三省注：官指天子；勒指石勒。）但忠诚义气相竭；现在把书信呈上，同意与否、快慢，当由朝廷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