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晋纪四（1/2）

从己酉年（公元289年）到戊午年（公元308年），共十年。

** 太康十年（己酉，公元289年）**

1. 夏季，四月，太庙建成；乙巳日，举行祫祭（胡三省注：祫，是大合祭。《公羊传》说：大祫是什么？就是合祭。合祭是怎么回事呢？把毁庙的神主陈列在太祖神主的前面，没有毁庙的神主都升上去，在太祖神主前一起受祭。），大赦天下。

2. 慕容廆（音wěi）派使者来请求归降；五月，晋武帝下诏封慕容廆为鲜卑都督。慕容廆去拜见何龛（音kān）时，穿着士大夫的服饰，戴着头巾，穿着单衣来到何龛家门口（胡三省注：魏晋时期，士大夫拜见尊贵的人，以戴着头巾、穿着单衣为礼。）。何龛却全副武装地接见他，慕容廆见状，就换了一身军装进去。有人问他为什么这样做，慕容廆说：“主人不以礼相待，客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何龛听说后，感到非常惭愧，从此对慕容廆格外敬重。当时鲜卑族的宇文氏、段氏正处于强盛时期（胡三省注：段氏，是东部鲜卑。杜佑说：宇文莫槐出自辽东塞外，世代担任鲜卑东部大人。徒河段疾六眷出自辽西，因战乱被卖到渔阳乌桓大人库傉家做奴隶。库傉因为他强壮，让他带领众人到辽西寻找食物，他于是招纳逃亡叛乱的人，势力逐渐强大。我根据《晋书·王浚传》的记载：段疾六眷是务勿尘的世子。段氏从务勿尘以来，已经强盛很久了，段疾六眷因战乱被掳掠，或许有可能；但务勿尘既然能成为部落首领，恐怕不是等到他儿子招纳人才后才强大起来的 ），多次侵犯掠夺慕容廆，慕容廆总是用谦卑的言辞和丰厚的礼物来侍奉他们。段国单于段阶把女儿嫁给慕容廆，生下了慕容皝、慕容仁、慕容昭。慕容氏和段氏从此结为姻亲。慕容廆觉得辽东太过偏远，就把部落迁到了徒河的青山（徒河县，西汉时属于辽西郡，东汉时属于辽东属国，魏晋时被撤销，并入昌黎郡境内。后来慕容氏又重新设置徒河县，拓跋魏太武帝真君八年，将徒河并入昌黎郡广兴县。杜佑说：徒河青山，在营州郡城东一百九十里 ）。

3. 冬季，十月，恢复明堂和南郊五帝的牌位（胡三省注：明堂、南郊撤销五帝的牌位，这件事见《资治通鉴》第七十九卷泰始二年的记载 ）。

4. 十一月丙辰日，尚书令、济北成侯荀勖去世。荀勖很有才华和智谋，善于揣摩皇帝的心思，因此能长久地得到皇帝的宠信。他长期在中书省任职，专门负责机要事务。等到被调任尚书时，心里非常失落。有人向他祝贺，荀勖却说道：“他们夺走了我的中书省要职，各位有什么可祝贺的呢！”（胡三省注：凤凰池，指中书省，在魏晋时期，中书省掌管机要，接近皇帝，非常重要 ）

5. 晋武帝纵情于声色，最终因此患病。杨骏忌惮汝南王司马亮，想把他排挤出去。甲申日，晋武帝任命司马亮为侍中、大司马、假黄钺、大都督，督豫州诸军事，镇守许昌；把南阳王司马柬改封为秦王，都督关中诸军事；始平王司马玮改封为楚王，都督荆州诸军事；濮阳王司马允改封为淮南王，都督扬、江二州诸军事（胡三省注：按惠帝元康元年，有关部门上奏说，荆、扬二州疆土辽阔，治理起来非常困难，于是分割扬州的豫章、鄱阳、庐陵、临川、南康、建安、晋安，荆州的桂阳、安成、武昌，共十个郡，设置江州。那么此时还没有江州，怀疑“江二”二字是衍文，有待进一步考证 。“濮”，音pu），并且都给他们假节的权力（胡三省注：晋朝制度规定，都督诸军事有使持节、持节、假节三种；使持节可以斩杀二千石以下的官员；持节可以斩杀没有官位的人，如果是军事行动，权力和使持节相同；假节只有在军事行动中才能斩杀违反军令的人 ）。晋武帝还封皇子司马乂为长沙王，司马颖为成都王，司马晏为吴王，司马炽为豫章王，司马演为代王；封皇孙司马遹为广陵王。又封淮南王的儿子司马迪为汉王，楚王的儿子司马仪为毗陵王，把扶风王司马畅改封为顺阳王，司马畅的弟弟司马歆封为新野公（司马畅是杨骏的儿子。司马畅继承了杨骏的爵位，但没有担任关中的职务，所以被改封 ）。琅邪王司马觐的弟弟司马澹被封为东武公，司马繇被封为东安公（司马觐是司马伷的儿子。晋朝制度规定，宗室被封为郡公的，制度和小国王相同。）。

当初，晋武帝把才人谢玖（胡三省注：才人，地位在美人之下。李延寿说：晋武帝采用汉、魏的制度，三夫人、九嫔之下，有美人、才人、中才人，爵位相当于千石以下的官员 。）赐给太子，谢玖生下了皇孙司马遹。有一次宫中夜里失火，晋武帝登上楼查看，当时司马遹年仅五岁，他拉着晋武帝的衣角，把他拉到暗处说：“夜里情况紧急，应该防备意外，不能让火光照到陛下。”晋武帝因此觉得他与众不同。晋武帝曾经在大臣们面前称赞司马遹像宣帝司马懿，所以天下人都很敬仰司马遹。晋武帝知道太子才能平庸，但因为司马遹聪明伶俐，所以没有废除太子的想法。晋武帝又采用了王佑的计谋（胡三省注：王佑是王济的堂兄，和羊祜等人一起侍奉晋文帝，深受晋武帝的宠信 ），让太子的同母弟弟司马柬、司马玮、司马允分别镇守要害之地（胡三省注：要害之地，指雍州、荆州、扬州这些地方 ）。晋武帝又担心杨氏家族的势力过于强大，对自己构成威胁，就任命王佑为北军中候，掌管禁兵。晋武帝为皇孙司马遹精心挑选属官，因为散骑常侍刘寔志向高洁，品行清正，就任命他为广陵王傅（胡三省注：从曹魏以来，王国设置师、友，晋朝为了避景帝的讳，把师改为傅 。）。

刘寔看到当时的社会风气喜欢追逐名利，缺少廉洁谦让的品德，他曾想让那些刚刚被授予官职的人，在呈递谢章时，必须推举贤能的人，并且表示谦让，这样的谢章才能被通过。每当有一个官职空缺，就选择那些被众人谦让最多的人来担任。刘寔认为：“人之常情是，在竞争的时候就想诋毁自己比不上的人，而在谦让的时候就会竞相推举比自己优秀的人。所以在竞争激烈的时候，优劣很难区分；而在提倡谦让的时候，贤能和智慧的人就会脱颖而出。在这个时候，如果能够退身修养自己，那么谦让他的人就会很多；即使他想安于贫贱，也做不到了。如果一心追逐名利，却又希望别人谦让自己，这就好比是倒退着走路却还想向前一样。”

淮南相刘颂（胡三省注：王国设置相，这是汉朝的制度；晋朝后来改为内史 ）上疏说：“陛下因为法律禁令宽松，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不能一下子就用严厉的手段来治理下面的人，这确实是根据当时的情况做出的决策。然而，为了矫正社会风气，挽救弊端，自然应该逐渐使社会变得清正严明；这就好比行船，虽然不能直接横着穿越湍急的河流，但应该顺着水流的方向慢慢前行，逐渐靠近目标，这样才能到达对岸。（胡三省注：这里用渡河来打比方。渡过大河的人，虽然说要横渡大河，但必须顺着水势慢慢前进，让船朝着登陆的方向行驶，这样才能到达对岸，否则就会被水势冲走，无法控制船的方向，也就到不了岸 ）

从泰始元年到现在，将近三十年了（晋武帝接受禅让，改元泰始，到这一年是二十五年 ），但各项事业并没有比以往更加兴盛。以陛下的圣明，却还没有扭转衰世的弊端，恢复到建国初期的兴盛局面，这传给后世，难道不令人担忧吗？如果将来国家的大业出现不稳定的情况，那么责任还是在陛下身上。

我听说，为国家考虑，没有什么比分封皇室宗亲、任用贤能之人更好的办法了。然而，应该仔细衡量形势，让诸侯们能够遵循道义行事，他们的力量足以拱卫京城；如果有人心怀不轨，他们的势力也不足以独自成事。要做到这一点非常困难，陛下应该和那些通晓古今的有识之士，深入地共同谋划。（胡三省注：晋武帝让诸侯王分别镇守各地，但又无法在内部协调好各方关系，这就是刘颂深感忧虑的原因 ）周朝的诸侯，有罪的会被诛杀或流放，但他们的国家仍然存在；比如周王烹杀齐哀公，然后立他的弟弟静为王，周宣王诛杀鲁侯伯御，然后立孝公为君等等。汉朝的诸侯，有罪或者没有子嗣的，他们的封国就会随之灭亡（相关事迹见《前汉纪》《后汉纪》 ）。现在应该纠正汉朝的弊端，遵循周朝的旧制，这样才能使国家根基稳固，君主地位安稳。（胡三省注：我认为晋朝对待诸侯王的方式，问题并不在于此 ）

天下如此之大，事务如此繁多，而君主只有一人，就如同上天和太阳一样。所以圣明的君主治理天下，是抓住关键，把具体事务交给下面的人处理，这并不是因为厌恶辛劳而喜欢安逸，实在是因为政治体制应该如此。在事情开始的时候，辨别一个人的才能高低是非常困难的；但根据事情的成败来区分功劳和罪过，就很容易识别了。现在陛下常常在事情开始的时候精心谋划，却在事情结束的时候忽略了考核，这就是政治功绩不够完美的原因。君主如果真的能够在事情成功或失败之后，根据结果来考核功罪，那么下面的人就无法逃避奖惩了。

古代六卿分别掌管不同的事务，冢宰是六卿之首（胡三省注：《周礼》中记载，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这就是六卿，由冢宰统领 ）。秦汉以来，九卿负责具体事务，丞相总揽全局。这是西汉以前的制度。现在尚书负责裁决事务，九卿只能奉命执行（胡三省注：从汉光武帝以来，把处理政务的责任交给尚书，事务都归尚书台管理，九卿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和古代的制度相比，尚书的权力太重了。可以把各种事务交给外寺（胡三省注：外寺，指九卿的官署 ），让他们能够独立处理；尚书统领大纲，就像丞相那样，到了年终考核功绩，根据簿册进行赏罚，这样就可以了。现在凡事都要听从上面的命令，上面如果有失误，下面的人也不能因此受到责备，到了年终，如果事情没有办成，也不知道该责备谁。

人都会犯一些小过错，这是人之常情，如果都按照法律来追究，那么朝廷和民间就没有能立足的人了。近代以来，担任监察职务的官员（胡三省注：御史台官员以及各州刺史，都是监察官员 。），大多是不抓大事，却对一些小过错揪住不放。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害怕得罪豪强，又担心自己的职责没有履行好，于是就制定细密的法网，来搜罗别人的小罪名，使得弹劾的奏章接连不断，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很公正，实际上却在破坏法律。所以圣明的君主不喜欢处理琐碎细密的案件，一定会要求官员弹劾那些凶恶狡猾的人，这样危害政治的奸邪之人自然就会被擒获了。创业的功勋，在于确立教化，制定制度，让遗留下来的良好风气深入人心，让先辈的功业能够匡正和帮助年幼弱小的人，这样后世的人依靠这些，即使君主昏庸，国家也能像有明智的君主治理一样；即使君主愚昧，也能像有智慧的君主一样处理政务，这才是值得推崇的。（胡三省注：这句话大概是指太子不能继承先帝的事业，而晋武帝又没有为子孙制定明确的典章制度 ）然而，如果没有合适的人来执行，再好的治国之道也无法施行，就像刘禅平庸无能，但有诸葛亮辅佐，那么刘备虽然去世了，却好像还活着一样。诸葛亮去世后，他治理蜀国的制度虽然还在，但刘禅却无法坚守。

至于修建官署，以及各种工程劳役，常常做得太过头了，这些事情不用担心做不成，以后自然有人会去做，并不需要陛下您现在如此劳心。现在您在这些不必要的事情上花费精力，却损害了国家赖以生存的根本，我私下认为这是不对的。”晋武帝对这些建议都没有采纳。

6. 晋武帝下诏任命刘渊为匈奴北部都尉。当时把匈奴五部的统帅改为五部都尉。刘渊轻视钱财，乐善好施，待人真诚，匈奴五部的豪杰以及幽州、冀州的知名儒士，大多都去归附他。（胡三省注：这为刘渊日后获得众人支持，进而改变晋朝命运埋下了伏笔 ）

7. 奚轲族男女共十万人前来归降。（胡三省注：奚轲，也是一个少数民族部落 ）

**孝惠皇帝上之上** （孝惠帝名衷，字正度，是晋武帝的第二个儿子。《谥法》说：柔质慈民曰惠 ）

**永熙元年（庚戌，公元290年）**

1. 春季，正月辛酉朔日，改元太熙（胡三省注：太熙，是晋武帝改的年号。到四月己酉日，太子即位，又改元永熙。还没到一年就改元，这是不符合礼制的，哪有先帝刚刚去世，太子即位当天就改元的道理呢！ ）。

2. 己巳日，晋武帝任命王浑为司徒。

3. 司空、侍中、尚书令卫瓘的儿子卫宣，娶了繁昌公主。卫宣喜欢喝酒，经常犯错，杨骏厌恶卫瓘，想把他赶走，就和黄门宦官合谋诋毁卫宣，劝说晋武帝让公主和卫宣离婚。卫瓘又惭愧又害怕，就以年老为由请求退休。晋武帝下诏晋升卫瓘为太保，让他以公爵的身份回家（卫瓘被封为菑阳公 ）。

4. 剧阳康子魏舒去世。

5. 三月甲子日，晋武帝任命右光禄大夫石鉴为司空。（胡三省注：《晋志》记载，左、右光禄大夫如果被授予金章紫绶，以及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的，品秩为第二 ）

6. 晋武帝病情严重，却还没有留下遗诏。那些有功勋的旧臣大多已经去世，只有侍中、车骑将军杨骏在皇宫中侍奉晋武帝，大臣们都不能在武帝身边。杨骏趁机擅自按照自己的心意更换了皇帝身边重要的近臣，安插自己的心腹。恰好晋武帝病情稍有好转（胡三省注：“间”，读如字，指病情稍有好转 ），看到新任用的人，脸色严肃地对杨骏说：“怎么能这样做！”当时汝南王司马亮还没有出发（去年，晋武帝派遣司马亮去都督豫州 ），晋武帝就命令中书省起草诏书，让司马亮和杨骏共同辅政，还想挑选几位在朝中有名望的大臣辅佐他们。杨骏向中书省借诏书来看，拿到后就藏了起来，中书监华廙（音yi ）非常害怕，亲自去索要，杨骏始终不肯归还。这时晋武帝病情又加重，神志不清，皇后上奏请求让杨骏辅政，晋武帝点头同意。夏季，四月辛丑日，皇后召来华廙和中书令何劭，口传晋武帝的旨意起草诏书，任命杨骏为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事。诏书起草好后，皇后当着华廙、何劭的面呈给晋武帝，晋武帝看了之后没有说话。华廙是华歆的孙子；何劭是何曾的儿子（胡三省注：华歆在汉、魏时期为官，何曾在魏、晋时期为官，两人都做到了三公的高位，他们的个人声名也很相似 ）。之后，皇后催促汝南王司马亮赶赴镇守之地。晋武帝不久后病情又稍有好转，问身边的人：“汝南王来了吗？”身边的人回答说还没有到，晋武帝随后病情就加重了。己酉日，晋武帝在含章殿驾崩（胡三省注：《坤》卦的六三爻辞说：“含章可贞”。坤卦以包容、宏大为美德，象征着皇后之道。含章殿在皇后宫中。《春秋》记载“公薨于小寝”，表示君主是在自己平常居住的地方去世的，比较安宁 ），享年五十五岁。

太子继承皇位，大赦天下，改元（把太熙改为永熙 ）。尊皇后为皇太后，立太子妃贾氏为皇后。

杨骏住进太极殿（胡三省注：太极殿是前殿 ）。晋武帝的灵柩即将出殡，六宫之人都出来告别，而杨骏却不下殿（当时晋武帝的灵柩大概是从含章殿移到太极殿停放 ），还让一百名虎贲卫士保护自己（“贲”，音bēn ）。

晋惠帝下诏让石鉴和中护军张劭负责修建陵墓。

汝南王司马亮害怕杨骏，不敢进宫吊丧，只能在大司马门外哭泣（司马亮从大司马的职位出去镇守地方，还没有出发，仍住在大司马府中，不敢进宫吊丧，只能在大司马府门外哭泣。君主和父亲去世，在门外哭泣，这是不符合礼仪的 ）。之后他离开京城，在城外安营，上表请求等晋武帝下葬后再出发。有人告诉杨骏，说司马亮想要起兵讨伐他，杨骏非常害怕，就告诉太后，让晋惠帝写了一道手诏给石鉴、张劭，让他们率领修建陵墓的士兵去讨伐司马亮。张劭是杨骏的外甥，他立刻率领自己的部队，催促石鉴赶紧出发；石鉴认为这样做不对，就按兵不动（胡三省注：石鉴保护司马亮，不让他起兵，同时也扣住讨伐司马亮的军队，不发兵 ）。司马亮向廷尉何勖询问对策，何勖说：“现在朝廷内外的人都心向您，您不去讨伐别人，反而害怕别人讨伐您吗！”司马亮还是不敢行动，在夜里骑马赶往许昌，这才逃过一劫。杨骏的弟弟杨济和外甥河南尹李斌都劝杨骏把司马亮留下来，杨骏没有听从。杨济对尚书左丞傅咸说：“我哥哥如果征召大司马司马亮回来，自己再主动退让，我们杨家或许还能保全。”傅咸说：“宗室和外戚，应该相互依靠才能平安。只要把大司马召回来，共同秉持公正来辅政，没必要退让。”杨济又让侍中石崇去劝说杨骏，杨骏还是不听。

五月辛未日，晋武帝被安葬在峻阳陵。

杨骏知道自己向来没有好名声，就想仿照魏明帝即位时的旧例，普遍给大臣们加官进爵，以此来讨好众人。左军将军傅祗（胡三省注：《晋志》说：考察魏明帝时期设有左军，那么左军是魏国的官职 ）给杨骏写信说：“从来没有帝王刚刚驾崩，大臣们就开始论功行赏的。”杨骏没有听从。傅祗是傅嘏的儿子（傅嘏在魏朝嘉平、正元年间很有名望 ）。丙子日，晋惠帝下诏，朝廷内外的大臣都晋升一级官位，参与办理晋武帝丧事的人晋升两级，二千石以上的官员都被封为关中侯（胡三省注：汉献帝建安二十年，魏武王设置关中侯。根据《晋书·帝纪》的记载，关中侯的地位在关内侯之下 ），免除百姓一年的田租和户调。散骑常侍石崇、前书中记载为“侍中石崇”，这里写作“散骑常侍”，必定有一处错误，大概是因为沿用旧史原文的缘故。散骑侍郎何攀一起上奏，认为：“皇帝在东宫做太子二十多年，现在继承皇位，而这次行赏封爵，比泰始年间晋朝建立之初以及各位将领平定吴国时的赏赐还要优厚，轻重实在不恰当。而且大晋的国运是无穷无尽的，现在制定的制度，应该流传后世，如果有爵位就一定晋升，那么几代之后，恐怕人人都是公侯了。”晋惠帝没有听从他们的建议。

晋惠帝下诏任命太尉杨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总领朝政，百官都要听从他的指挥。傅咸对杨骏说：“帝王居丧期间不理政事的制度，已经很久没有实行了（从汉文帝缩短守丧期限的诏令颁布后，继位的君主就穿着吉服处理政务，守丧三年的制度，已经很久没有实行了。）。现在皇上谦虚，把政事委托给您，但天下人却并不认为这是好事，我担心您很难担当此任。周公是大圣人，尚且会招来流言蜚语（周成王年幼，周公摄政，引起了四国的流言蜚语 ），何况现在皇上的年纪可比不上成王当年（晋武帝泰始二年，晋惠帝被立为太子，当时他九岁，到现在已经三十二岁了 ）！我私下认为，等晋武帝的陵墓修建完毕，您应该仔细考虑自己的进退，如果能够表明您的忠诚，又何必说那么多话呢！”杨骏没有听从。傅咸多次劝谏，杨骏渐渐感到不满，想把傅咸调出京城，去做郡守。李斌说：“赶走正直的人，会失去人心。”杨骏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杨济给傅咸写信说：“俗话说：‘生个儿子笨点，才能把官事办好。’这官事可不容易办好啊。我担心你因为直言而招来灾祸，所以特意写信提醒你。”傅咸回信说：“卫公说过：‘酒色杀人，比直言进谏更厉害。’因为酒色而死，人们不会感到后悔，却害怕因为直言而招来灾祸，这是因为内心不正直，想把苟且偷安当作明智的做法罢了。《诗经》说：‘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说的是世人不能直言，只是把苟且偷安当作保全自身的计策。自古以来，因为直言而招来灾祸的人，往往是因为矫正错误过头了，或者不够忠诚笃实，想要用激烈的言辞来博取名声，所以才会招来怨恨。哪有忠诚恳切却反而被人怨恨的呢！”

杨骏因为贾后阴险强悍，又很有谋略，对她非常忌惮，所以让自己的外甥段广担任散骑常侍，负责掌管机密事务；让张劭担任中护军，掌管禁兵。凡是有诏书命令，晋惠帝看过之后，都要呈给太后，然后才能执行。

杨骏处理政事严厉琐碎，又独断专行，朝廷内外的人大多都厌恶他。冯翊太守孙楚对杨骏说：“您凭借外戚的身份，担任着伊尹、霍光那样重要的职位，应该以公正、诚信、谦虚、和顺的态度来处理政务。现在宗室势力强大，而您却不和他们共同参与国家大事，内心充满猜忌，在外又安插自己的亲信，这样下去，灾祸很快就要降临了！”杨骏没有听从。孙楚是孙资的孙子（孙资在魏朝侍奉三代君主，掌管机密事务 ）。

弘训少府蒯钦（胡三省注：景皇后住在弘训宫，设置了少府这一官职 ），是杨骏姑姑的儿子，多次直言冒犯杨骏，其他人都为他感到害怕，蒯钦却说：“杨文长（杨骏，字文长 ）虽然昏庸，但他还知道不能随便杀人，最多也就是疏远我，我被疏远了，反而可以免除灾祸；否则，我就要和他一起被灭族了。”

杨骏征召匈奴东部人王彰为司马（胡三省注：匈奴东部就是匈奴左部，居住在太原兹氏县 ），王彰却逃避征召，不肯接受。他的朋友新兴人张宣子感到很奇怪，就问他原因（汉献帝建安二十年，撤销云中、定襄、五原、朔方郡，每个郡设置一个县，统领百姓，合并为新兴郡，属于并州 ），王彰说：“自古以来，一个姓氏出了两位皇后，没有不失败的。何况杨太傅亲近小人，疏远君子，独揽大权，肆意妄为，他的失败指日可待。我就算远渡大海、逃出塞外去躲避，都还害怕灾祸降临，怎么能接受他的征召呢！而且晋武帝不考虑国家的长远大计，继位的太子又不能担当重任，接受遗命辅政的人也不称职，天下大乱，马上就要来了。”（胡三省注：杨骏的失败，很多人都能预见，只有杨骏自己不知道。恶人把凶险当作吉祥，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

7. 秋季，八月壬午日，晋惠帝立广陵王司马遹为皇太子。任命中书监何劭为太子太师，卫尉裴楷为太子少师，吏部尚书王戎为太子太傅，前太常张华 为太子少傅，卫将军杨济为太子太保，尚书和峤为太子少保（胡三省注：晋朝东宫的六位师傅，只有在这个时候全部到任 ）。晋惠帝封太子的母亲谢氏为淑媛（《晋志》记载：淑妃、淑媛、淑仪、修华、修容、修仪、婕妤、容华、充华，这就是九嫔，她们佩戴银印，系着青绶 ）。贾后常常把谢氏安置在别的房间，不让她和太子见面。当初，和峤曾经从容地对晋武帝说：“皇太子有淳朴古朴的气质，但末世人心大多虚伪，我担心他不能处理好陛下的家事。”晋武帝听后沉默不语。后来和峤和荀勖等人一起侍奉晋武帝，晋武帝说：“太子最近入朝，好像有点进步，你们可以一起去看看他，大致和他谈论一些世事。”回来之后，荀勖等人都称赞太子见识高明，风度优雅，确实如陛下所说。和峤却说：“太子的资质还是和以前一样。”晋武帝听后不高兴地站起身来。等到晋惠帝即位，和峤跟随太子司马遹入朝，贾后让晋惠帝问和峤：“你以前说我不能处理好家事，现在你看怎么样？”和峤回答说：“我以前侍奉先帝时，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我说的话没有应验，那是国家的福气啊。”

8. 冬季，十月辛酉日，晋惠帝任命石鉴为太尉，陇西王司马泰为司空。

9. 晋惠帝任命刘渊为建威将军、匈奴五部大都督。（胡三省注：刘渊成为五部大都督，这就是他日后在左国城称大单于的开端 ）

**元康元年（辛亥，公元291年）**

1. 春季，正月乙酉朔日，改元永平（胡三省注：永平，是杨骏执政时改的年号。杨骏被杀后，又改元元康 ）。

2. 当初，贾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因为嫉妒，亲手杀死了好几个人，她还用戟投掷怀有身孕的妾室，致使胎儿随着刀刃落地。晋武帝得知后非常生气，下令修缮金墉城，打算废掉她。荀勖、冯紞、杨珧以及充华赵粲一起为她求情，说：“贾妃年纪还小，嫉妒是女人的常情，等她长大了自然会好一些。”杨皇后也说：“贾公闾（贾充，字公闾 ）对国家有很大的功劳，晋朝取代魏国，贾充出力最多。贾妃是他的亲生女儿，就算她有些嫉妒，怎么能这么快就忘记贾家的功劳呢！”贾妃因此才没有被废掉。

杨皇后多次告诫贾妃要注意自己的行为，贾妃却不知道杨皇后是在帮助自己，反而认为杨皇后在晋武帝面前说她的坏话，更加怨恨杨皇后。等到晋惠帝即位，贾后不肯以儿媳的礼节侍奉太后，还想干预朝政，但却受到太傅杨骏的压制。殿中中郎渤海人孟观、李肇，都曾受到杨骏的无礼对待（晋朝制度规定：二卫设置殿中将军、中郎、校尉、司马 。“观”，读如字 ），他们暗中诋毁杨骏，说他会危害国家。黄门董猛，一直负责东宫的事务，担任寺人监（胡三省注：寺人监，负责管理东宫的宦官。 ），贾后秘密派董猛和孟观、李肇谋划诛杀杨骏，废掉太后。贾后又让李肇通知汝南王司马亮，让他起兵讨伐杨骏，司马亮没有答应。李肇又通知都督荆州诸军事的楚王司马玮，司马玮欣然答应，于是请求入朝。杨骏向来忌惮司马玮勇猛强悍，原本想召他来却又不敢，这次趁着他主动请求入朝，就同意了。二月癸酉日，司马玮和都督扬州诸军事、淮南王司马允入朝。

三月辛卯日，孟观、李肇启奏晋惠帝，在夜里伪造诏书，诬陷杨骏谋反，朝廷内外宣布戒严，还派使者奉诏去废除杨骏的官职，让他以侯爵的身份回家（杨骏被封为临晋侯 ）。晋惠帝命令东安公司马繇率领四百名殿中士兵去讨伐杨骏，楚王司马玮则屯兵在司马门，任命淮南相刘颂为三公尚书（汉成帝设置三公尚书，负责断案；汉光武帝时，三公曹负责年终考核各州郡的事务 ），屯兵保卫殿中。段广跪在晋惠帝面前说：“杨骏是个孤家寡人，又没有儿子，怎么会有谋反的道理呢？希望陛下明察！”段广是杨骏的外甥，杨骏让他担任近侍，以防有人在自己身边说坏话；但最终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晋惠帝没有回应。

当时杨骏住在曹爽以前的府第，位于武库的南面。他得知宫中发生变故，便召集众官员商议对策。太傅主簿朱振劝杨骏说：“如今宫中发生变故，其意图显而易见，肯定是宦官们为贾后出的主意，对您不利。您应当火烧云龙门来威胁他们，找出策划此事的人，首先打开万春门（胡三省注：云龙门是洛阳宫城的正南 门，万春门是东门），带领东宫和外营的士兵，簇拥着皇太子进宫，抓捕奸人。这样一来，殿内之人必定惊恐万分，肯定会斩杀奸人并送来。否则，您将难以幸免。”杨骏向来胆小怯懦，犹豫不决，说道：“云龙门是魏明帝建造的，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怎么能烧掉呢！”侍中傅祗向杨骏请求，与尚书武茂一起入宫观察形势，他对众官员说：“宫中不能无人守卫。”说罢便拱手作揖，走下台阶。众人见状纷纷逃走，只有武茂还坐在那里。傅祗回头喊道：“您难道不是天子的臣子吗？如今内外隔绝，不知道天子的安危，（胡三省注：自东汉以来，人们常将“国家”指代天子 ）怎么还能安坐于此！”武茂这才惊慌地起身。杨骏的党羽左军将军刘豫在门口陈兵，遇到右军将军裴頠（胡三省注：曹魏设有左军，晋武帝又设置了前军、右军，泰始八年，又设置了后军，这就是四军 ），便问太傅在哪里。裴頠骗他说：“刚才在西掖门，我看到主公坐着素车，带着两个人向西去了。”刘豫又问：“那我该怎么办？”裴頠回答：“你应该去廷尉那里。”刘豫听信了裴頠的话，便弃兵而去。（胡三省注：指刘豫抛弃士兵离开 ）不久，晋惠帝下诏让裴頠代替刘豫统领左军将军，屯兵万春门。裴頠是裴秀的儿子（裴秀事迹见《资治通鉴》第七十八卷魏元帝咸熙元年 ）。皇太后在帛上写下“救太傅者有赏”，用箭射到城外（“射”，音shè；下同 ）。贾后趁机宣称太后与杨骏一同谋反。很快，殿中的士兵冲了出来，烧毁了杨骏的府第，又命令弩手在阁楼上对着杨骏府射箭，杨骏的士兵都无法出门。杨骏逃到马厩里，最终被杀死。孟观等人趁机逮捕了杨骏的弟弟杨珧、杨济，以及张劭、李斌、段广、刘豫、武茂和散骑常侍杨邈、中书令蒋俊、东夷校尉文鸯，将他们全部夷灭三族，死者多达数千人。

杨珧临刑前，告诉东安公司马繇：“我的表章放在石函里（胡三省注：杨珧的表章见《资治通鉴》第八十卷武帝咸宁三年的记载，被放在石函里藏在宗庙中。挚虞说：庙主藏在门的外面，西墙的中间，有一个石函，叫做宗祏，函中的匣子用来盛放庙主 ），你可以去问张华。”众人认为应该依照钟毓的先例为杨珧申冤（钟毓的先例见《资治通鉴》第七十八卷魏元帝咸熙元年 ）。司马繇没有听从，而贾氏家族的党羽催促行刑。杨珧不停地号叫，行刑的人用刀劈开了他的头。司马繇是诸葛诞的外孙，所以他忌恨文鸯，将其视为杨骏的党羽而诛杀（诸葛诞、文鸯的事迹见《资治通鉴》第七十七卷魏高贵乡公甘露三年 ）。这天夜里，诛杀和奖赏的命令都由司马繇发出，他的威势震动了内外。王戎对司马繇说：“大事过后，你应该远离权势。”司马繇没有听从。

壬辰日，晋惠帝大赦天下，改元元康。

贾后伪造诏书，派后军将军荀悝将太后送到永宁宫（曹魏建造永宁宫，太后居住于此 ），特意保全了太后母亲高都君庞氏的性命，允许她去和太后一起居住。不久后，贾后又暗示大臣和有关部门上奏说：“皇太后暗中谋划奸计，就像踩在霜上，预示着坚冰将至（胡三省注：意思是说皇太后与杨骏合谋，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妄图危害国家。她用飞箭系书，招募将士，与杨骏狼狈为奸，自绝于天。当年鲁庄公与文姜断绝关系，这是《春秋》所赞许的（文姜是鲁桓公的夫人。齐襄公杀死鲁桓公，文姜参与其中。鲁庄公即位后，文姜逃到齐国。《谷梁传》说：不称她的姓氏，是为了贬斥她。人从上天那里接受使命，要遵循道义；在人间，要接受君主的命令。不遵循道义的人，上天会断绝他；不服从君主命令的人，人们会抛弃他。为了尊奉祖宗，对天下公正无私，陛下虽然对太后有深厚的感情，但臣下不敢遵从您保全太后的诏令。”晋惠帝下诏说：“这是大事，再详细商议。”有关部门又上奏说：“应该将太后废为峻阳庶人。”（晋武帝的陵墓叫峻阳陵 ）中书监张华建议：“太后并没有得罪先帝，如今只是因为偏袒她的亲人，不能在圣明的时代尽到母亲的责任，应该依照汉朝废赵太后为孝成后的旧例（相关事迹见《资治通鉴》第三十五卷汉哀帝元寿元年 ），贬去皇太后的称号，仍称武皇后，让她居住在别的宫殿，以此来保全始终如一的恩情。”左仆射荀恺和太子少师下邳王司马晃等人建议：“皇太后图谋危害国家，不能再与先帝合葬，应该贬去尊号，将她废黜到金墉城。”于是有关部门上奏，听从司马晃等人的建议，将太后废为庶人，晋惠帝下诏批准。有关部门又上奏说：“杨骏制造叛乱，他的家属应当被诛杀，之前下诏赦免了他妻子庞氏的性命，是为了安慰太后。如今太后已被废为庶人，请求将庞氏交给廷尉行刑。”晋惠帝下诏不批准；有关部门再次坚持请求，晋惠帝最终听从了他们的建议。庞氏临刑时，太后抱住她大声哭喊，剪断头发，以头触地，上表给贾后，自称妾室，请求保全母亲的性命，但贾后不予理会。董养在太学游玩（胡三省注：董养是浚仪的隐士 ），登上学堂感叹道：“朝廷建造这所学堂，是为了什么呢！（胡三省注：意思是说学校是用来宣扬孝悌之义的，如今却灭绝了母子之间的伦理，那么建造学校又有什么用呢 ）每次看到国家的赦书，谋反大逆的罪行都能赦免，而杀害祖父母、父母的罪行却不能赦免，这是因为王法不能容忍。可为什么公卿们商议政事时，却要粉饰礼仪典章，做出这样的事呢！天理人伦已经灭绝，大乱即将来临。”董养后来和妻子挑着担子进入蜀地，不知所踪。

有关部门逮捕了杨骏的属官，想要将他们诛杀。侍中傅祗上奏说：“从前鲁芝担任曹爽的司马，在危急时刻冲破关卡去救援曹爽（相关事迹见《资治通鉴》第七十五卷魏邵陵厉公嘉平元年 ），宣帝后来任用他为青州刺史。杨骏的僚属，不应该全部治罪。”晋惠帝下诏赦免了他们。

壬寅日，晋惠帝征召汝南王司马亮为太宰，与太保卫瓘一起录尚书事，辅佐朝政。任命秦王司马柬为大将军，东平王司马楙为抚军大将军，楚王司马玮为卫将军、兼北军中候，下邳王司马晃为尚书令，东安公司马繇为尚书左仆射，并晋升他为东安王。司马楙是司马望的儿子。晋惠帝封董猛为武安侯，他的三个哥哥都被封为亭侯。

司马亮想要讨好众人，论及诛杀杨骏的功劳时，受封侯爵的督将多达一千零八十一人。御史中丞傅咸给司马亮写信说：“如今的封赏赐爵声势浩大，震动天地，自古以来都未曾有过。无功之人却能获得赏赐，那么人们就都会希望国家发生灾祸，这样一来，灾祸就会无穷无尽。（胡三省注：滥行赏赐会引发人们的侥幸心理，带来的灾祸确实如此 。）做出这种事的主要是东安公。人们都认为殿下您来了之后，会纠正这种情况，用正确的方法纠正，众人又怎会心生怨恨！众人之所以怨恨，是因为不公平罢了；而现在您论功行赏的程度比东安公时更甚（胡三省注：意思是司马亮论功行赏，比司马繇时更加优厚 ），这让大家都很失望。”司马亮颇为专权，傅咸又劝谏说：“杨骏有震主之威，还任用亲信，这就是天下人议论纷纷的原因。如今您身处重要职位，应该避免重蹈覆辙，静下心来修养精神，遇到重大得失时再出面维持局面，只要不是大事，都一概压制或遣散。我最近经过您的府门，看到冠盖车马堵塞了街道，这种众人趋炎附势的风气，应该尽快消除。而且夏侯长容没有功劳却突然被提拔为少府，人们都说夏侯长容是您的姻亲（胡三省注：夏侯骏，字长容。女婿家的女儿所依靠的人，所以叫姻亲。郑玄说：女婿的父亲叫姻 。 ），才会得到这样的职位，此事流传到四方，对您并没有好处。”司马亮都没有听从。

贾后的族兄车骑司马贾模、堂舅右卫将军郭彰（胡三省注：晋文帝设置中卫及卫将军，晋武帝即位后，分为左右卫将军 。）、贾后妹妹的儿子贾谧（胡三省注：贾后的妹妹贾午嫁给韩寿，生下贾谧。贾充没有后代，便让贾谧作为他的继承人 ），与楚王司马玮、东安王司马繇，一同参与国政。贾后日益暴戾，司马繇暗中谋划废掉她，贾氏家族很忌惮他。司马繇的哥哥东武公司马澹，向来厌恶司马繇，多次在太宰司马亮面前诋毁他说：“司马繇擅自进行诛杀和赏赐，想要独揽朝政。”庚戌日，晋惠帝下诏免去司马繇的官职；司马繇又因有悖逆的言论，被废黜并流放到带方（带方县，汉朝时属于乐浪郡，公孙度设置带方郡。杜佑说：建安年间，公孙康分割屯有、有盐县以南的荒地，设置带方郡 ）。

于是贾谧、郭彰的权势越来越大，家中宾客盈门。贾谧虽然骄纵奢侈，但喜欢学习，乐于结交士大夫。郭彰、石崇、陆机、陆机的弟弟陆云、和郁，以及荥阳的潘岳（晋武帝泰始二年，从河南郡分出部分地区设置荥阳郡 ）、清河的崔基（齐大夫崔氏的后代 ）、渤海的欧阳建（胡三省注：《姓谱》记载：越王勾践的后代被封在乌程欧阳，子孙便以欧阳为姓氏 ）、兰陵的缪徵（这一年，从东海郡分出部分地区设置兰陵郡 ）、京兆的杜斌、挚虞（胡三省注：按照《毛诗传》的记载，挚国出自任姓，子孙以国为姓氏 ）、琅邪的诸葛诠、弘农的王粹、襄城的杜育（晋武帝泰始二年，从汝南郡分出部分地区设置襄城郡 ）、南阳的邹捷、齐国的左思、沛国的刘瓌、周恢、安平的牵秀、颍川的陈眕、高阳的许猛（泰始元年，从河间郡、涿郡分出部分地区设置高阳国 。）、彭城的刘讷、中山的刘舆、刘舆的弟弟刘琨，都依附于贾谧，号称“二十四友”。和郁是和峤的弟弟。石崇和潘岳对贾谧最为谄媚，每次等到贾谧和广城君郭槐出门时，他们都会下车，站在道路左边，望着车马扬起的尘土叩拜。

3. 太宰司马亮、太保卫瓘认为楚王司马玮刚愎自用，喜好杀戮，很厌恶他，想要剥夺他的兵权，让临海侯裴楷代替司马玮担任北军中候，司马玮得知后非常愤怒；裴楷听说此事后，不敢接受任命（胡三省注：不敢接受北军中候这一职务 ）。司马亮又和卫瓘商议，打算派司马玮和其他诸侯王前往封国，司马玮更加怨恨。司马玮的长史公孙宏、舍人岐盛（胡三省注：《姓谱》记载：古代有岐伯，是黄帝的老师。周朝太王居住在岐山，文王迁都到丰，他的庶出子孙留在岐山的，便以岐为姓氏 ），都得到司马玮的宠信，他们劝司马玮主动亲近贾后；贾后便留下司马玮，让他兼任太子少傅。岐盛向来与杨骏交好，卫瓘厌恶他反复无常，打算逮捕他。岐盛便和公孙宏谋划，通过积弩将军李肇（晋武帝泰始四年，撤销振威、扬威护军，设置左、右积弩将军。还有一种说法：晋太康年间，设置积射、积弩营，每个营有二千五百人，都由将军统领 ），假称是司马玮的命令，在贾后面前诋毁司马亮和卫瓘，说他们打算谋划废立皇帝。贾后向来怨恨卫瓘（胡三省注：因为卫瓘曾在晋武帝面前抚床示意，认为太子不适合继承皇位，此事见《资治通鉴》第八十卷武帝咸康四年的记载 ），而且担心司马亮和卫瓘执政，自己不能随心所欲地行事。夏季，六月，贾后让晋惠帝写了一道手诏赐给司马玮，说：“太宰、太保想要效仿伊尹、霍光，行废立之事，你应当宣布诏令，让淮南王、长沙王、成都王屯兵各宫门口，免去司马亮和卫瓘的官职。”夜里，贾后派黄门宦官将诏书交给司马玮。司马玮想要上奏核实，黄门宦官说：“事情恐怕会泄露，这可不是密诏的本意。”司马玮也想借此机会报私仇，于是率领自己的军队（胡三省注：指司马玮所掌管的北军 ），又假称诏令召集了三十六军（胡三省注：晋朝洛阳城内外共有三十六军 ），并告诉他们：“司马亮和卫瓘暗中图谋不轨，我现在接受诏令，都督中外诸军，各位负责值勤护卫的，都要严加戒备；在外营的将士，就直接前往我的军营，协助我平定叛乱。”司马玮又伪造诏书说：“司马亮和卫瓘的属官，一概不予追究，全部罢免遣散；如果有不服从诏令的，就按军法处置。”他派公孙宏、李肇带兵包围了司马亮的府第，让侍中清河王司马遐去逮捕卫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