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汉纪二（2/2）

7. 临江王共敖去世，他的儿子共尉继承了王位。

8. 汉王得到韩信的军队后，士气再次大振。八月，汉王率军来到黄河边，向南进军，驻扎在小修武，想要再次与楚军交战。郎中郑忠劝阻汉王（胡三省注：汉代制度：议郎、中郎，俸禄是比六百石；侍郎，比四百石；郎中，比三百石；都隶属于郎中令 ），建议汉王高筑营垒、深挖壕沟，不要与楚军交战。汉王听从了他的建议，派将军刘贾、卢绾率领两万士兵和几百名骑兵，渡过白马津，进入楚地，协助彭越，烧毁楚军积聚的粮草物资，破坏他们的后勤保障），使楚军没有粮食供应。楚军攻打刘贾，刘贾坚守营垒，不肯出战，而是与彭越相互支援。

9. 彭越攻占了梁地，拿下了睢阳、外黄等十七座城池（胡三省注：睢阳，秦朝时是县，属砀郡，汉代属梁国，是以前微子受封的地方；唐朝时是宋州宋城县。杜佑说：汉代外黄故城，在陈留郡雍丘县东边，《春秋》中记载“齐桓公在葵丘会盟诸侯”，就是这个地方 ）。九月，项王对大司马曹咎说：“你要谨慎地守住成皋！就算汉王来挑战，千万不要与他交战，只要不让他向东进军就行了。我十五天内一定能平定梁地，然后再回来和你会合。”项羽说完就率军向东进发，攻打陈留、外黄、睢阳等城，并都攻克了。

汉王想要放弃成皋以东的地区，屯兵巩县、洛阳一带抵御楚军。郦食其说：“我听说‘懂得以民为天的人，才能成就帝王大业’；帝王把百姓当作天，而百姓把粮食当作天（胡三省注：《大戴礼》说：吃谷物的人聪明灵巧。《古史考》说：古代人吃生肉喝鲜血，燧人氏发明钻木取火后，人们才开始把肉裹起来烤着吃，叫做“炮”。神农氏的时候，人们开始吃谷物，把米放在烧热的石头上食用。到了黄帝时期，才有了锅和甑，用火做饭的方式才完备 ）。敖仓作为天下粮食转运的枢纽已经很久了，我听说那里储存着很多粮食。楚军攻下荥阳后，没有坚守敖仓，却向东进军，还派一些有罪被罚的士兵分守成皋（胡三省注：卒，这里指那些有罪被罚去戍边的士兵，也就是所谓的谪戍 ），这是上天在帮助我们啊。现在楚国的地盘容易夺取，而汉军却反而退缩，白白放弃了有利的时机，我私下认为这是错误的！况且楚、汉两雄不能并立，楚汉长期对峙不下，天下动荡不安，农夫们都放下了农具，女工们也停下了织布机，天下人心惶惶，没有归属。希望您赶紧再次进军，收复荥阳，占据敖仓的粮食，堵住成皋的险要之地，封锁太行山的通道，占据飞狐口（胡三省注：如淳说：是上党壶关。臣瓒说：飞狐口在代郡。师古说：臣瓒的说法正确，壶关没有飞狐这个名称。《地道记》记载：恒山在上曲阳县西北一百四十里，向北走四百五十里，到达恒山的险要处，叫做飞狐口，再往北就是代郡。《水经注》记载：代郡南四十里有飞狐关。《史记正义》说：蔚州飞狐县北一百五十里有秦汉时期的故代郡城，城西南有座山，俗称飞狐口 ），守住白马津，向诸侯展示我们控制有利地形的态势，这样天下人就知道该归附谁了。”汉王听从了他的建议，开始重新谋划夺取敖仓。

郦食其又劝汉王说：“如今燕、赵之地已经平定，只有齐国还没有攻下。田氏家族在齐国势力强大，他们背靠大海和泰山，凭借黄河、济水作为险阻，而且南面靠近楚国，齐国人大多狡诈多变；您即使派几万人的军队去，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攻破。我请求奉您的诏令去劝说齐王，让他成为汉朝在东方的藩属国。”（《考异》说：《史记》《汉书》都把郦食其劝说汉王夺取敖仓和请求去劝说齐王这两件事合为一件，只有刘向的《新序》把它们分为两件事；我认为分为两件事的说法是正确的 ）汉王说：“好！”

于是汉王派郦食其去劝说齐王，郦食其问齐王：“大王知道天下最终会归向谁吗？”齐王回答：“不知道。天下会归向谁呢？”郦食其说：“会归向汉王！”齐王又问：“先生为什么这么说呢？”郦食其说：“汉王最先进入咸阳；项王却违背约定，把汉王封到汉中。项王还把义帝迁徙并杀害；汉王得知后，从蜀地、汉中起兵攻打三秦，出函谷关后为义帝声讨项王。汉王收集天下的兵力，拥立诸侯的后代；攻下城池后就封将领为侯，得到财物就分给士兵；他与天下人共享利益，所以英雄豪杰和贤能之士都愿意为他效力。而项王有违背约定的恶名，还杀害义帝，忘恩负义；对于别人的功劳从不记着，对于别人的过错却从不忘记；打了胜仗的人得不到奖赏，攻下城池的人得不到封爵，不是项氏家族的人就不能掌权；天下人都背叛他，贤能之士也怨恨他，没有人愿意为他效力。所以说，天下最终会归向汉王，这是显而易见的！汉王从蜀地、汉中起兵，平定了三秦；渡过西河，打败了魏王；（胡三省注：黄河从砥柱以上、龙门以下的河段叫做西河。《索隐》说：北魏，指魏王豹，因为他的封国在黄河以北，所以这么叫。也叫西魏，是相对大梁在安邑的东边而言 ）出井陉口，杀了成安君；这不仅仅是人的力量，更是上天的庇佑！如今汉王已经占据了敖仓的粮食，堵住了成皋的险要，守住了白马津，封锁了太行山的通道，占据了飞狐口；那些最后归服的必然最先灭亡。大王您如果能赶快归服汉王，齐国还能得以保全；否则，灭亡很快就会到来！”在此之前，齐国听说韩信将要向东进军，就派华无伤、田解率领重兵驻扎在历下（胡三省注：张揖说：历下在济南历山之下。我根据《郦食其传》记载：“在历城驻军”，那么历下就是济南郡历城县 ），来抵御汉军。等到齐王接受了郦食其的建议，派使者与汉朝讲和，就撤掉了历下的守备，还天天与郦食其饮酒作乐。

韩信率军向东进发，还没渡过平原津，就听说郦食其已经说服齐王归降，他想停止前进。这时，辩士蒯彻劝韩信说：“将军您接受诏令攻打齐国，而汉王却另外派使者去劝降齐国，难道有诏令让将军停止进军吗？您怎么能不继续前进呢？况且郦食其只是一个书生，他靠着乘车游说，动动嘴皮子，就拿下了齐国七十多座城池；将军您率领几万人马，一年多时间才攻下赵国五十多座城池。当了几年将军，功劳反而不如一个书生吗！”韩信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率军渡过了黄河。

**四年（戊戌，公元前203年）**

1. 冬季，十月，韩信突袭并打败了齐国的历下守军，接着打到了临淄。齐王认为郦食其背叛了自己，就把他煮死了；然后率军向东逃到高密（胡三省注：高密县在胶西，宣帝本始元年成为高密国。宋白说：高密是春秋时期晏平仲的封地 ），并派使者前往楚国求救。田横逃到博阳（胡三省注：这里依据《史记》记载。《汉书》写作“横走博”。博阳靠近清河博关，这正是韩信从赵国进军的必经之路。临淄被攻破后，齐王和齐相都逃走了。后来韩信在潍水俘虏了田广，灌婴又在嬴县打败了田横。嬴县也属太山郡。《括地志》记载：故嬴城在兖州博城县东北一百里。唐代的博城，就是汉代太山郡的博县；这里的博阳，就是博城的阳面 ），守相田光逃到城阳，将军田既率军驻扎在胶东（胡三省注：《括地志》记载：即墨故城在莱州胶水县南六十里，是古代齐地，汉代时是胶东国，因为其地在胶水以东而得名 ）。

2. 楚国的大司马曹咎坚守成皋，汉军多次前来挑战，楚军坚守不出。汉军派人辱骂曹咎，连续骂了好几天，曹咎大怒，率军渡过汜水（胡三省注：张晏说：汜水在济阴界。如淳说：汜，读音是si。《左传》说：“边境在郑国的汜地。”臣瓒说：高祖在成皋攻打曹咎，曹咎渡过汜水作战，现在成皋城东的汜水就是这里。师古说：臣瓒的说法正确，这条水不在济阴。“边境在郑国的汜地”，解释的人说在襄城，那也不是这里的汜水。以前读“凡”音，现在当地的人读“祀”音。《索隐》说：这条水现在叫汜水；臣瓒的说法正确。张晏说在济阴也不完全错误。按古代济水在这个地方截断黄河向南流，又向东流形成荥泽。水的南面叫做阴，这里也在济水的南面，不是指济阴郡。《括地志》记载：汜水发源于洛州汜水县东南三十二里的方山。《山海经》记载：浮戏之山，汜水从这里流出 ）。当楚军士兵刚渡过一半的时候，汉军发起攻击，把楚军打得大败，缴获了楚国的全部金银财宝和物资，曹咎和司马欣都在汜水边上自杀了。汉王率军渡过黄河，再次夺回成皋，驻军在广武（胡三省注：孟康说：在荥阳修筑两座相对的城，叫做广武，在敖仓西面的三皇山上。《括地志》记载：东广武、西广武在郑州荥阳县西二十里。戴延之《西征记》说：三皇山上有两座城，东边的叫东广武，西边的叫西广武，分别在两个山头上，相距百步。汴水从广涧中向东南流，现在已经干涸无水。两座城都有三面，在敖仓以西。郭缘生《述征记》说：一条山涧横断而过，叫做广武，两边都修筑了城墙和壕沟，于是就叫做东、西广武 ），就近取用敖仓的粮食。

项羽攻下梁地的十多座城池后，听说成皋被攻破，便率军返回。汉军正在荥阳东边围攻钟离眜，听说项羽来了，都撤到险要的地方。项羽也驻军在广武，与汉军对峙。几个月过去了，楚军粮食短缺。项王很担忧，就做了一个大案板，把太公放在上面，然后对汉王说：“现在你要是不赶快投降，我就把太公煮了！”汉王说：“我和你一起面向北接受怀王的命令，还结拜为兄弟，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你要是一定要煮你的父亲，希望能分我一碗肉羹！”（如淳说：俎，是一种高脚的几案。李奇说：军中的巢橹叫做俎。师古说：俎是用来盛放肉的，项羽这样做是表示要烹煮太公，所以把太公放在俎上；如淳的说法是正确的。《方言》说：周、晋、秦、陇一带把父亲叫做翁。若，就是你；而，在这里也是你的意思。古代用杯子盛羹汤，现在那种旁边有两个耳的杯子就是 ）项王听了非常生气，想要杀了太公。项伯说：“天下的事情还很难说；况且要成就天下大业的人不会顾及自己的家人，杀了太公也没什么好处，只会增加灾祸罢了！”项王听从了他的建议。

项王对汉王说：“天下动荡不安好几年了，只是因为我们两个人罢了。我希望能和你单挑，一决雌雄，不要再让天下百姓的父子们白白受苦了！”汉王笑着拒绝说：“我宁愿和你斗智，也不和你斗力。”项王接连三次派壮士出去挑战，汉军中有个擅长骑马射箭的楼烦人，每次都把这些壮士射死了。项王大怒，亲自披上铠甲，拿起戟，出去挑战。楼烦人正要射箭，项王瞪大眼睛大声呵斥他，楼烦人被吓得不敢正视，手也不敢放箭，转身就跑回营垒，不敢再出来。汉王派人暗中打听，得知是项王，大吃一惊。

于是项王靠近汉王，两人隔着广武涧对话。项羽想和汉王单独单挑。汉王历数项羽的罪状说：“你违背约定，把我封在蜀地、汉中，这是第一条罪状；假传命令杀了卿子冠军宋义，这是第二条罪状；援救赵国后不回军报告，还擅自劫持诸侯的军队进入关中，这是第三条罪状；烧毁秦朝的宫室，挖掘秦始皇的陵墓，私自占有里面的财物，这是第四条罪状；杀害已经投降的秦王子婴，这是第五条罪状；在新安用欺诈的手段坑杀二十万秦兵，这是第六条罪状；把好地方封给诸将，却把原来的诸侯王赶走，这是第七条罪状；把义帝赶出彭城，自己在那里建都，还夺取韩王的土地，兼并梁、楚之地，给自己的地盘太多，这是第八条罪状；派人在江南秘密杀害义帝，这是第九条罪状；你处理政事不公平，主持约定却不讲信用，天下人都不能容忍，你是大逆不道的人，这是第十条罪状。我率领正义之师，跟着诸侯们来讨伐你这个残害百姓的罪人，让那些受过刑罚的罪犯来攻打你就足够了，我何苦要和你单挑呢！”项羽听后非常生气，埋伏好的弓箭手射中了汉王。汉王胸部受伤，却摸着脚说：“敌人射中了我的脚趾。”汉王因伤势严重卧床不起，张良却坚持请汉王起来巡视军营，慰问士兵，以此来稳定军心，不让楚军趁机取胜。汉王只好出去巡视军队，但病情加重，于是赶紧乘车进入成皋。

3. 韩信已经平定了临淄，接着向东追击齐王。项王派龙且率领军队，号称二十万，去救援齐国，与齐王的军队在高密会合。

有人劝龙且说：“汉军远道而来，拼死作战，锋芒锐不可当。齐军和楚军在自己的地盘上作战，士兵容易败逃离散（《孙子》九地篇中说，诸侯在自己的领地作战，这种情况叫做散地。曹操注释说：士兵眷恋本土，离家近，作战时容易逃散 ；）。我们不如坚守营垒，让齐王派他的亲信大臣去招抚那些丢失的城池；那些城池的人听说齐王还在，楚军又来救援，一定会背叛汉军。汉军远离本土两千里驻扎在齐地，如果齐国的城池都反叛了，他们就会没有粮食供应，这样不用交战他们就会投降。”龙且说：“我向来了解韩信的为人，他很容易对付！他曾经靠漂洗丝绵的老妇人施舍才得以生存，没有养活自己的本事；还曾在别人的胯下受辱，没有过人的勇气；没什么可怕的。况且这次救援齐国，如果不交战就使他们投降，我还有什么功劳呢！现在要是战胜了汉军，齐国的一半土地都能归我所有。”

十一月，齐、楚联军和汉军在潍水两岸对峙（胡三省注：徐广说：潍水发源于东莞，向东北流，到北海都昌县流入大海。《索隐》说：潍水发源于琅邪箕县东北，到都昌流入大海。《水经注》说：潍水流经高密县故城西边；韩信和龙且在潍水两岸对峙，就是这个地方。 ）。韩信夜里派人准备了一万多个袋子，装满沙子，堵住潍水的上游；然后率领一半军队渡河去攻打龙且，假装战败，往回逃跑。龙且果然高兴地说：“我就知道韩信胆小！”于是率军追击韩信。韩信派人挖开堵塞袋子的口子，河水汹涌而下，龙且的军队大部分还没来得及渡河。韩信立即下令猛烈攻击，杀死了龙且，潍水东岸的齐、楚联军四散逃跑，齐王田广也逃走了。韩信乘胜追击，一直追到城阳，俘虏了齐王田广（《史记正义》说：城阳，就是雷泽县，在濮州东南九十一里。我根据班《志》记载，济阴郡城阳县的雷泽在西北，这里是梁地；从潍水追击到城阳，这里应该是汉城阳国的地盘。《史记正义》这里有误，和上卷二年田横在城阳起兵的错误一样 ）。汉军将领灌婴追击并抓住了齐国的守相田光，又进军到博阳。田横听说齐王死了，就自立为齐王，回军攻打灌婴，结果在嬴下被灌婴打败。田横逃到梁地，投奔了彭越。灌婴又进军到千乘（胡三省注：千乘县属北海郡，高祖时划分设置了千乘郡。《括地志》记载：千乘故城，在淄州高苑县北二十五里。）攻打齐国将领田吸，曹参在胶东攻打田既，最终把他们都杀了，完全平定了齐地。

4. 汉王封张耳为赵王。

5. 汉王伤势痊愈后，向西进入关中。到达栎阳后，在栎阳的集市上把原塞王司马欣的头砍下来示众（胡三省注：师古说：把首级悬挂在木头上叫做枭。《索隐》说：司马欣在汜水边上自杀，现在在栎阳把他的头枭首示众，是因为栎阳是他原来的都城 ）。汉王在栎阳停留了四天，然后又回到军中，驻军在广武。

6. 韩信派人向汉王说：“齐国狡诈多变，是个反复无常的国家；而且它的南边靠近楚国。请允许我暂代齐王去镇守那里。”汉王打开书信一看，非常生气，骂道：“我在这里被困，日夜盼着你来帮我，你却想自立为王！”张良、陈平赶紧踩了一下汉王的脚，然后凑近他耳边说：“现在汉军形势不利，怎么能阻止韩信称王呢！不如趁机封他为王，好好对待他，让他为我们守住齐国；否则，可能会发生变故。”汉王也醒悟过来，于是又骂道：“大丈夫平定诸侯，就应该做真王，何必做个代理的！”春季，二月，汉王派张良带着印信去封韩信为齐王，并征调他的军队攻打楚国。

7. 项王听说龙且战死，非常害怕，派盱台人武涉去劝说齐王韩信：“天下人受秦朝的苦已经很久了，大家一起合力攻打秦朝。秦朝灭亡后，按照功劳划分土地，封王建国，让士兵们得以休养生息。现在汉王又兴兵向东进军，侵犯别人的封地，抢夺别人的土地；他已经平定了三秦，又率军出函谷关，收集诸侯的军队向东攻打楚国，他的意图很明显，不吞并天下是不会罢休的，他就是这样不知满足！而且汉王这个人不能信任：他多次落在项王的手中，项王怜悯他，才让他活了下来；但他一脱身，就违背约定，再次攻打项王，他就是这样不可亲近、不可信任。现在您虽然自认为和汉王交情深厚，为他尽力作战，但最终一定会被他抓住。您之所以能到现在还安然无恙，是因为项王还在。如今楚汉双方的命运，都掌握在您的手中，您偏向汉王，汉王就能获胜；您偏向项王，项王就能获胜。如果项王今天灭亡了，接下来就会轮到您。您和项王有旧交情，为什么不背叛汉王，与楚国联合，三分天下，各自称王呢！现在您放弃这个机会，一心投靠汉王去攻打楚国，明智的人难道会这样做吗？”韩信推辞说：“我侍奉项王的时候，官职不过是个郎中，地位不过是个持戟的卫士；我说的话项王不听，出的计谋也不被采用，所以我才离开楚国归附汉王。汉王授予我上将军的印信，给我几万人马，还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我穿，把自己的食物让给我吃，我说的话他都听从，计策也都采用，所以我才有今天的成就。人家如此亲近、信任我，我要是背叛他，是不吉利的；就算死，我也不会改变心意！请您替我向项王表示感谢。”

武涉离开后，蒯彻知道天下的局势关键在韩信手中，就用看相的说法劝说韩信：“我看您的面相，最多只能封侯，而且还会有危险；但我看您的背相，却贵不可言。”韩信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蒯彻说：“天下刚开始起义反秦的时候，大家担心的只是灭掉秦朝。如今楚汉相争，使得天下百姓肝脑涂地，父子们的尸骨暴露在荒野之中，多得数都数不清。楚军从彭城起兵，辗转战斗，一路追击，势如破竹，威震天下；然而他们却被困在京、索之间，被阻挡在西山之下，三年都无法前进。汉王率领十多万人马，在巩县、洛阳一带抵御楚军，凭借山河的险要，每天都要打几仗，却没有取得什么明显的战功，还多次战败，无法自救。这就是所说的智谋和勇气都陷入困境的情况。百姓们疲惫不堪，心生怨恨，不知道该依靠谁。依我看，这种形势下，如果不是天下的圣贤之人，就无法平息这场灾祸。现在楚汉双方的命运，都悬在您的手中，您帮助汉王，汉王就能胜利；您帮助楚国，楚国就能胜利。如果您能听从我的计策，不如让双方都得到好处，使他们并存，您与他们三分天下，形成鼎足之势，这样就没有人敢先动手。凭借您的贤能圣明，拥有众多的军队，占据强大的齐国，联合赵国、燕国，出兵控制楚汉双方兵力空虚的后方，顺应百姓的愿望，向西为百姓请命，那么天下人就会像风吹草动一样纷纷响应您，谁还敢不听从呢！您再分割大国的土地，削弱强国的势力，拥立诸侯；诸侯们建立起来后，天下都会服从您，感恩齐国的恩德。您依据齐国原有的地盘，拥有胶河、泗水流域，高拱双手，从容礼让，那么天下的君王就会相继来齐国朝拜。我听说‘上天赐予的东西如果不接受，反而会遭受灾祸；时机到了却不行动，反而会受到惩罚’。希望您能仔细考虑！”韩信说：“汉王待我非常优厚，我怎么能为了利益而违背道义呢！”蒯彻说：“当初常山王张耳和成安君陈馀还是平民百姓的时候，结为生死之交；后来因为张黶、陈泽的事情发生争执，常山王就在泜水南边杀了成安君，使得他们身首异处。这两个人的交情，可以说是天下最深厚的了，然而最终却相互残杀，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人的欲望太多，而且人心难以揣测。现在您想用忠信来和汉王交往，但您和汉王的交情肯定比不上张耳与陈馀，而且您和汉王之间的事情比张黶、陈泽的事情要复杂得多；所以我认为您坚信汉王不会危害您，这是错误的！大夫文种帮助越王勾践保存了越国，使他成就霸业，但最后自己却被杀害，正所谓‘野兽被捕尽了，猎狗就会被烹杀’。从交友的角度来说，您和汉王的交情不如张耳与陈馀；从忠信的角度来说，您对汉王的忠诚也超不过大夫文种对勾践的忠诚。从这两件事就足以看明白了，希望您能深思熟虑！而且我听说‘勇猛和谋略让君主感到威胁的人，自身就会有危险；功劳盖过天下的人，不会得到应有的奖赏’。现在您拥有让君主感到威胁的威望，立下了无法赏赐的功劳，归附楚国，楚国人不会信任您；归附汉朝，汉朝人会感到震惊和害怕。您带着这样的处境，想要归附谁呢？”韩信推辞说：“先生请别说了，我会好好考虑的。”过了几天，蒯彻又劝说道：“善于听取意见，是做事成功的征兆；善于谋划，是把握事情的关键；如果听了错误的意见，做了错误的决策，却还想长久平安，这是很少见的！所以明智的人，能够果断地做出决断；犹豫不决，是做事的大忌。只在一些小事上精打细算，却忽略了天下的大局，明明知道该怎么做，却不敢做出决断并付诸行动，这是做各种事情的祸根。要知道，功业很难成功却很容易失败，时机很难得到却很容易失去。时机啊时机，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来！”韩信犹豫不决，不忍心背叛汉王；又自认为功劳很大，觉得汉王最终不会夺走他的齐国封地，于是就谢绝了蒯彻。蒯彻见劝说无果，便离开了，还假装疯癫做了巫师。

8. 秋季，七月，汉王封黥布为淮南王。

9. 八月，北方的貉族人和燕人派来勇猛的骑兵帮助汉军（应劭说：北貉，是一个国家。枭，是矫健的意思。张晏说：枭，是勇敢的意思，就像六博游戏中的枭棋一样。师古说：貉族在东北方，三韩之类的民族，都属于貉族。大概是貉族人和燕人都来帮助汉军。孔颖达说：经传中提到的貊大多是东夷人，所以《周礼》中负责掌管九夷、九貊事务。郑玄在《郑志》中回答赵商说：九貊，就是九夷。另外，《周官》中的貊隶，注释说这是征伐东北夷时所俘获的人。貉，读音和“貊”相同 ）。

10. 汉王下令：对于不幸战死的士兵，官吏要为他们准备好衣服、棺材进行收殓，然后转送到他们家中。这一举措让四方百姓都对汉王心悦诚服。

11. 这一年，汉王任命中尉周昌为御史大夫（胡三省注：班《表》记载，中尉是秦朝的官职，负责巡察京城；汉武帝太初元年改名为执金吾。周昌是周苛的堂弟。）。

12. 项羽知道自己的支持越来越少，粮食也快吃完了；此时韩信又进兵攻打楚国，项羽对此非常忧虑。汉王派侯公去劝说项羽，请求放回太公。项羽于是和汉王约定，平分天下，把鸿沟以西的地方划给汉朝，以东的地方划给楚国。九月，楚国放回了太公和吕后，然后撤军向东而去。汉王也想往西回军，张良、陈平劝说道：“如今汉朝已经拥有了大半天下，而且诸侯们都归附了我们；楚军疲惫不堪，粮食也吃光了，这是上天要灭亡楚国的好时机。现在如果放过他们不进攻，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养虎为患’啊。”汉王听从了他们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