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齐纪六（1/2）

起旃蒙大渊献（乙亥年，495年），尽柔兆困敦（丙子年，496年），共二年。

高宗明皇帝中

建武二年（乙亥年，495年）

1. 春季，正月壬申日，齐明帝派遣镇南将军王广之统领司州（治所今河南信阳）军队、右卫将军萧坦之统领徐州（治所今江苏徐州）军队、尚书右仆射沈文季统领豫州（治所今河南汝南）军队，抵抗北魏。

2. 癸酉日，北魏君主下诏：“淮北百姓不得抢掠，违犯者处以死刑。”（胡三省注：淮北当时已属北魏，所以下诏不得抢掠那里的百姓。）乙未日，拓跋衍攻打钟离（今安徽凤阳东北），徐州刺史萧惠休登城防守，伺机出兵袭击北魏军队，击败了他们。萧惠休是萧惠明的弟弟（胡三省注：萧惠明事迹见一百三十三卷宋苍梧王元徽二年。）。刘昶、王肃攻打义阳（今河南信阳），司州刺史萧诞抵抗。王肃多次击败萧诞的军队，招降一万多人。北魏任命王肃为豫州刺史。刘昶性格狭隘急躁，治军严厉残暴，没人敢劝谏。法曹行参军北平人阳固苦苦劝谏，刘昶发怒，想杀他，让他去抵挡攻城的要道（胡三省注：攻道，指攻城时军队必经的道路，是箭石集中的地方。）。阳固却神情从容，临阵勇敢果断，刘昶这才觉得他不一般。

丁酉日，朝廷内外戒严。任命太尉陈显达为使持节、都督西北讨诸军事，往来于新亭（今江苏南京南）、白下（今江苏南京北）一带，以扩大声势。

己亥日，北魏君主渡过淮河；二月，到达寿阳（今安徽寿县），军队号称三十万，骑兵一眼望不到头（胡三省注：弥望，就是说一眼望去，极目所及都是。）。甲辰日，北魏君主登上八公山（今安徽寿县北），赋诗留念。途中遇到大雨，命令去掉伞盖；看到生病的士兵，亲自安抚慰问。

北魏君主派使者呼喊城中的人，丰城公萧遥昌派参军崔庆远出城应答。崔庆远询问魏军前来的原因，北魏君主说：“当然有原因！你想让我直言不讳呢，还是想让我含糊其辞？”崔庆远说：“没接到您的命令，没什么可含糊的。”北魏君主说：“齐主为什么废立君主？”崔庆远说：“废黜昏君，拥立明君，古今都是如此，不知道您有什么疑问？”北魏君主说：“齐武帝的子孙，现在都在哪里？”崔庆远说：“七个藩王一同作恶，已经像周朝的管叔、蔡叔一样被诛杀（胡三省注：指萧子隆、萧子懋、萧子敬、萧子真、萧子伦以及郁林王、海陵王，共七王。）；其余二十多位藩王，有的在朝廷担任重要职务，有的在地方镇守一方。”北魏君主说：“你家君主如果不忘忠义，为什么不拥立近亲，像周公辅佐成王那样，却自己夺取皇位呢？”崔庆远说：“周成王有亚圣的品德，所以周公能辅佐他（胡三省注：相，辅佐。）。现在近亲都比不上成王，所以不能拥立。况且霍光也舍弃汉武帝的近亲而立汉宣帝，只因为汉宣帝贤明。”北魏君主说：“霍光为什么不自己称帝？”崔庆远说：“因为他和皇室不是一族。我们君主正可以比作汉宣帝，怎么能比作霍光！如果这样说，周武王讨伐商纣，不拥立微子而自己称王，也是贪图天下吗？”北魏君主大笑说：“我来问罪，听你这么说，倒也可以理解了。”崔庆远说：“‘见可而进，知难而退’（胡三省注：出自《左传》中晋大夫随武子的话。），这是圣人的用兵之道。”北魏君主说：“你想让两国和亲，还是不想？”崔庆远说：“和亲则两国友好，百姓有福；否则两国交恶，百姓遭殃。和亲与否，由您决定。”北魏君主赏赐崔庆远酒食、衣服，让他回去。

戊申日，北魏君主沿淮河向东行进，经过寿阳却不攻城，率军东下。百姓都安居乐业，运送粮草的队伍络绎不绝（胡三省注：这里说的是淮北的百姓。）。丙辰日，到达钟离。

齐明帝派遣左卫将军崔慧景、宁朔将军裴叔业救援钟离。刘昶、王肃的军队号称二十万，挖掘三道壕沟，树立栅栏（胡三省注：堑，壕沟；重，层。），合力攻打义阳，城中士兵都要背着盾牌才能站立（胡三省注：因为攻城太猛烈，箭石不断，所以要背着盾牌来保护自己。）。王广之率军救援义阳，距离城池一百多里，因畏惧北魏军队强大，不敢前进。城中情况更加危急，黄门侍郎萧衍请求先前进军，王广之分给他麾下的精兵。萧衍从小路连夜出发，与太子右率萧诔等人（胡三省注：右率，即太子右卫率。），径直登上贤首山（胡三省注：《水经注》记载：溮水从大溃山北流出，经过贤首山西，再向北流出，向东南弯曲，经过义阳郡城南。），距离北魏军队只有几里地。北魏人出乎意料，不知他们有多少人马，不敢逼近。黎明时分，城中守军望见援军到达，萧诞派长史王伯瑜出城攻打北魏军营栅，趁风放火，萧衍等各路军队从外面夹击，北魏军队难以抵挡，解围退去。己未日，萧诞等人追击，击败了北魏军队。萧诔是萧谌的弟弟。

在此之前，齐明帝因义阳危急，下诏命令都督青、冀二州诸军事张冲出兵攻打北魏，以分散其兵力。张冲派军主桑系祖攻打北魏的建陵、驿马、厚丘三城，又派军主杜僧护攻打北魏的虎阬、冯时、即丘三城，都攻了下来（胡三省注：宋泰始初年，青、冀二州落入北魏手中，于是设置青、冀二州刺史，治所设在朐山。杜佑说：宋明帝设立青、冀二州，治所寄设在赣榆；齐朝青州治所设在朐山；冀州治所设在涟口，即现在的临淮郡涟水县。北魏收《志》记载：郯郡有建陵县，是汉代的古县。宋白说：厚丘故城在海州沭阳县北四十五里。另外，东彭城郡龙江县有即丘城。即丘也是汉代的县，原本属于琅邪郡。贤注说：即丘就是《左传》中的祝丘，故城在现在的沂州临沂县东南。纪城是春秋时期纪鄣的故城。杜预说：东海赣榆县东北有旧纪城。）。青、冀二州刺史王洪范派军主崔延袭击北魏的纪城，占领了它。

北魏君主想南到长江边，辛酉日，从钟离出发。司徒长乐元懿公冯诞生病，不能随行，北魏君主与他哭着诀别，前行五十里，听说冯诞去世。当时崔慧景等齐军距离北魏君主的营地不过一百里，北魏君主轻率地带几千人连夜返回钟离，抚摸着冯诞的尸体痛哭，直到天亮，哭声不断。壬戌日，下令各路军队停止临江之行，依照晋朝齐献王的旧例安葬冯诞（胡三省注：齐献王司马攸的葬礼，见八十一卷晋武帝太康四年。）。冯诞与北魏君主同龄，小时候一同读书，娶了北魏君主的妹妹乐安长公主。他虽然没有学问，但性情淳朴忠厚，所以特别受宠爱。丁卯日，北魏君主派使者到长江边，列举齐明帝的罪状。

北魏军队长期攻打钟离不能攻克，士兵伤亡很多。三月戊寅日，北魏君主前往邵阳，在淮河中的洲岛上筑城（胡三省注：邵阳洲在钟离城北的淮河中。），树立栅栏阻断水路，在两岸分别修筑两座城（胡三省注：在洲上筑城后，又在淮河南北两岸各筑一城，在水中树立栅栏，以阻断援军的通道。）。萧坦之派军主裴叔业攻打这两座城，攻了下来。北魏君主想在淮河以南修筑城池设置戍所，以安抚新归附的百姓，赐给相州刺史高闾玺书，详细说明情况。高闾上奏，认为：“《兵法》说‘十倍于敌就包围它，五倍于敌就攻打它’（胡三省注：出自《孙子兵法》。）。以前国家只是为了接受投降的计划（胡三省注：指想接受曹虎的投降。），出兵不多，战线又长，难以成功；现在又想在淮南设置戍所，招抚新归附的人。从前世祖（北魏太武帝）以排山倒海的威势，率领几十万步兵骑兵，南到瓜步，各郡都投降了，而盱眙这座小城却攻不下来（胡三省注：事情见一百二十五卷宋文帝元嘉二十七年。）。班师的时候，没有在一座城池派驻守军，没有开辟一片土地（胡三省注：《说文解字》说：廛，是一亩半的土地，是一家居住的地方。）。难道是没有人力吗？是因为重要的城镇还没有平定（胡三省注：宋时淮河一带以寿阳、广陵为重要城镇。），不能守卫小地方的缘故。堵塞水流要先堵住源头（胡三省注：塞，堵塞。），砍伐树木要先砍断根本；根本还在却去攻击末梢，最终没有益处。寿阳、盱眙、淮阴，是淮南的根本（胡三省注：寿阳、盱眙、淮阴都是淮河沿岸的要地，齐朝都用重兵防守，所以说是根本。）；这三个重镇不能攻克其中一个，却留守孤城，其不能自保是很明显的。敌人的重镇在外面逼近，长江在里面阻隔；派兵少了不足以自保，派兵多了粮食运输又困难。大军回去后，守城士兵会感到孤立无援；夏天水位上涨，救援非常困难。用新到的军队攻击防守稳固的敌人，用疲劳的士兵抵御安逸的敌军，长期驻守，（胡三省注：说北魏军队已经疲惫，齐朝用生力军进攻，这就是所谓的以新击旧。北魏用孤军守卫孤城，在防御上疲惫不堪；齐朝军队轮番出击，士兵精力充沛，这就是所谓的以劳御逸。）如果真的这样，必定会被敌人擒获，即使忠勇奋发，最终又有什么用呢！（胡三省注：说将士们拼死不退，却城破身亡，虽然忠勇奋发却对国家大事没有益处。）况且安土恋乡，是人之常情。从前彭城之战，已经攻克重镇，城池戍所都已平定，而不服从而想叛乱的人还有几万。（胡三省注：宋明帝泰始二年，北魏得到彭城，到齐高帝建元初年，淮北的百姓还是不愿意归属北魏，想回到江南，于是有了五固之战。）角城那么小（胡三省注：蕞，形容小。），位于淮北，距离淮阳十八里。五固之战，围攻了很长时间，最终也不能攻克（胡三省注：事情见一百三十五卷齐高帝建元三年。）。用现在的情况比照过去，困难要多好几倍。天气还热（胡三省注：“尚”应当作“向”。），雨水正多，希望陛下遵循世祖的成规，回师北返，经营洛阳，积蓄力量观察时机，推行德政教化，中原安定后，远方的人自然会归顺。”尚书令陆叡上奏，认为：“长江浩浩荡荡，是他们的天然屏障。而且南方天气潮湿多雾，暑气闷热，士兵经过夏天，必定会有很多人生病。而迁都洛阳刚刚开始（胡三省注：周武王把九鼎迁到洛邑，所以引用来说。），各种事务才刚开始，台省没有议政的馆所，府寺没有办公的地方，百官的住处，和在路上行走一样，阴雨连绵，烈日暴晒，自然会产生瘟疫。而且用兵和劳役同时进行，是圣明的君王也感到困难的事。现在披甲的士兵在外攻打敌人，瘦弱的百姓在内辛勤修建，运输物资的费用，每天损失千金。驱使疲惫的士兵，讨伐据守坚城的敌人，将凭什么取胜呢！陛下去年冬天的行动，只是想在江汉地区炫耀武力而已；现在从春天快到夏天了，按理应该解除武装。希望早日返回洛阳，使国家的根本稳固，圣上心中没有后顾之忧，百姓停止劳役，然后任命将领出兵，还怕不能征服敌人吗？”北魏君主采纳了他们的意见。

崔慧景因北魏人在邵阳筑城，感到担忧。张欣泰说：“他们有撤退的想法，筑城只是为了在外表上夸大自己，害怕我们追击他们罢了。现在如果用双方都愿意罢兵来说服他们，他们没有不听的。”崔慧景听从了他的建议，派张欣泰到城下对北魏人喊话，北魏君主于是撤军。

北魏军队渡过淮河；还有五位将领没有渡过，齐军占据河中的小洲拦截渡口。北魏君主招募能打败中渚齐军的人，任命为直阁将军，军主代郡人奚康生响应招募（胡三省注：根据《北史》记载：奚康生原本姓达奚，北魏孝文帝改革复姓，于是改姓奚。），捆绑木筏堆积柴草，趁风放火，烧毁齐军的船舰，借着烟雾径直前进，挥刀乱砍，中渚的齐军于是溃散。北魏君主任命奚康生为直阁将军。

北魏君主派前将军杨播率领三千步兵、五百骑兵殿后（胡三省注：殿，指在军队后面掩护。）。当时春水上涨，齐军大批赶到，战舰布满河面。杨播在南岸列阵抵御，各路军队全部渡过淮河。齐军从四面聚集包围杨播，杨播列成圆阵防御，亲自搏杀，杀死很多敌人。双方相持两夜，军中粮食耗尽，包围的齐军攻势更猛。北魏君主在北岸观望，因水位太高不能救援，不久水位稍降，杨播带领三百精锐骑兵穿过齐军的战舰，大声呼喊：“我现在要渡河，能作战的过来。”于是带领部众渡过淮河。杨播是杨椿的哥哥（胡三省注：杨椿事迹见一百三十七卷齐武帝永明八年。）。

北魏军队撤退后，邵阳洲上还剩下一万士兵，请求献出五百匹马，借道返回北方。崔慧景想阻断道路攻击他们，张欣泰说：“返回的军队不要阻拦，这是古人都畏惧的（胡三省注：《兵法》说：返回的军队不要阻拦，陷入绝境的敌人不要追击。）。士兵处于必死之地，不能轻视。现在打败他们不足以显示勇武，打不胜却白白损失之前的功劳，不如答应他们。”崔慧景听从了他的建议。萧坦之回朝后，对齐明帝说：“邵阳洲有一万垂死的敌人，崔慧景、张欣泰却放他们逃走不追击。”因此他们都没有得到奖赏。甲申日，解除戒严（胡三省注：北魏军队已经撤退，所以解除戒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