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戈壁雷痕(2/2)

嘭!咔嚓!

那声音像是石头砸在了钢化玻璃上!厚实坚硬的挡风玻璃没完全碎,但瞬间被砸出了一大片蛛网状的白色裂纹,中心还被砸出两个坑!

“操他妈的!谁扔的牛屎饼!”履带车驾驶座那边传来气急败坏、混杂着惊恐的怒吼!司机显然被这糊住大半视野的恐怖玩意儿弄得手忙脚乱!履带车方向瞬间打偏,一个猛子朝着右边一座同样堆着牛粪饼的小矮墙就撞了过去!

轰隆!

矮墙被撞塌半边,牛粪饼稀里哗啦滚了一地!履带车巨大的车头也卡在了倒塌的废墟里!引擎徒劳地轰鸣着,履带疯狂刨动卷起碎石泥土,暂时被拖住了!

雷鸣趁着这电光石火的混乱!魁梧的身体像头灵活的巨猿,几个猛蹿,踏着被撞塌的矮墙废墟,从侧面直接飞扑上了那辆履带车的车顶!他根本没给车顶操作探照灯那家伙任何反应时间,大手一探,铁钳似的攥住那人的脚踝,猛力一扯!“下来吧孙子!”

“啊——!”车顶一声惨叫,一个人影被他硬生生从几米高的车顶拽了下来,狠狠砸在下面松软的冻土泥雪里!那人穿着勘探服,身上的短管霰弹枪甩出去老远。雷鸣连看都没看第二眼,脚下借力猛蹬车顶,身体凌空跃下,落地打了个滚,卸掉冲力,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朝着我们的方向撒丫子狂奔!那速度,一点都不比他平时开车慢!边跑边吼:“还愣着!等‘雷泽号’变烧烤架啊?!”

“老雷!你他妈……”我松了口气,又急得骂出声!桑吉已经催动大黑马冲到了“雷泽号”旁边。我几乎是滚下马背,踉跄着扑向驾驶座车门。“钥匙!我口袋!”雷鸣狂奔而至,人未到,一串黄铜钥匙已经带着风声甩了过来!我一把抄住!咔嚓拧开车门钻进去!另一边,温明玉帮着卓玛和桑吉也手忙脚乱地爬上了后排座位。雷鸣紧跟着冲到副驾这边,拉开车门时还顺手用厚背砍刀刀柄狠狠砸了一下刚从履带车撞墙那边爬起来的两个九幽会马仔的脸,砸得对方惨叫一声捂着鼻子跌回去。

“关门!”我猛踩油门,“雷泽号”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巨兽般的咆哮,排气管喷出滚滚浓烟,厚实的雪地胎疯狂空转了几下,猛地摆脱了雪泥的束缚,像头被点燃尾巴的犀牛,狠狠蹿了出去!车窗外面,能看到那辆绿色吉普车正绕开被卡住的履带车,死咬不放地追了过来!

“系好安全带!坐稳了!”雷鸣一手死死抓住车顶的扶手,身体稳如泰山,仿佛刚才那番生死激斗不过是热身。他那被粗布条缠了几圈的、青筋毕露的粗壮大手稳稳按在方向盘侧下方我够不着的一个改装按钮上,“瑨哥!稳住方向!走z形!别走直线!”他眼睛里燃烧着在边境线上被武装走私犯追捕时的光,“把尾巴‘夹生’(留点破绽,迷惑对方)!我撒点‘开门红’(行话:给追兵准备的小惊喜)给他们尝尝!”

他另一只手已经闪电般从驾驶座底下那个隐蔽的铁盒子里,抓出一大把沉甸甸的玩意儿!那东西我太熟了——是淬过黑狗血和雄黄汁、又在炉灰里反复煅烧浸透、最后刻满“地煞破车符”的康熙通宝老铜钱!每一枚都像生满绿锈的毒牙!

“走你!”雷鸣胳膊肌肉虬结,猛地向外一挥!“嗡——”一片带着轻微破空声的暗影从他手里飞旋着泼了出去!它们没有射向后面吉普车的车窗玻璃(那是找死),而是刁钻地覆盖了吉普车前方一小片必经之路的路面!密密麻麻撒开一大片!

吱嘎——嘭!

后面的吉普车正猛踩油门狂追,司机大概也看到前面的人扬手,下意识一打方向想躲!可这搓板路坑洼不平,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速度没减多少,但方向控制就差了那么一丝!前轮左前轮结结实实碾上了一大片那些闪着暗金光泽、比普通石头硬得多也硌人得多的“地煞钉”!

“噗——嗤嗤嗤嗤!”轮胎被瞬间扎爆的泄气声,在风雪呼啸和引擎咆哮的混响中微弱却致命!

高速狂奔的吉普车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扯了一把后腿,整个车头猛地向左侧一栽!失控地朝着旁边的冻土沟壑就一头扎了下去!伴随着里面几声惊怒绝望的吼叫和更大的金属碰撞声翻滚声!一道车灯的光柱像折断的剑,在风雪中划了个弧线,随即熄灭!

“漂亮!”我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掌心全是汗!车子在雷鸣的战术指导和脚下油门间穿梭在坑洼的雪原上,像条灵活又沉重的鲨鱼。

总算暂时甩脱了追兵。我稍微缓了口气,这才顾上看了一眼车里。后视镜里,温明玉脸色苍白,但抱着仪器的手很稳,正仔细检查仪器外壳有没有在刚才混乱中受损;卓玛紧抿着嘴唇,眼睛里风暴尚未平息;桑吉靠在她阿佳怀里,轻轻喘着气,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后怕。卓玛的手紧紧抓着妹妹肩膀,像是在确认人真的在车上。

“看看那个!”温明玉突然指着卓玛刚才裹着那捆丢上来的旧羊毛毡毯子。毯子刚才滚落在后座脚垫上,半展开着。她伸手小心翼翼扒开厚实的羊毛,里面赫然裹着一件东西!那东西露出一个暗金色带油渍的边角!

卓玛愣了一下,也伸手帮忙揭开毛毡。羊毛毡子底下,安静地躺着一件巴掌大小的、呈圆弧状的老旧青铜物件。它造型古朴奇特,像个缩微的日晷或者某种仪表的残片。整体呈暗青带铜绿,有些地方的铜锈薄些,露出下面磨损得发亮的金属底子,边缘有几道清晰的放射状划痕。正面上,清晰地刻着一个极其简约却又无比传神的图案:一颗圆形的、拖着锯齿状光芒的星辰(或者说是爆炸的太阳),星体表面裂开一道深深的沟壑,而沟壑中心位置,镶嵌着一枚极其细小的、似乎材质更胜青铜的陨铁圆珠!

最怪异的是这青铜残件的中心,一个极其微小的凹陷里,几根断裂的青铜指针和轴心被厚厚的灰尘卡死了,纹丝不动。只有那个圆珠,在昏暗的车内光线下,隐约反射出一种不属于普通金属的、极其内敛幽深的暗色流光。一股子非常非常淡、几乎被车厢里的羊毛气味掩盖的、尘封在金属里的冰寒气。

嗡!

就在这时,我心口那块贴身藏着的螭龙玉珏,毫无征兆地猛然一跳!一股冰寒直透骨髓!而几乎在同一瞬间,那件裹在毛毡里的青铜残件上那枚陨铁小圆珠,仿佛呼应似的,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道几乎难以察觉、只有我这种跟古器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老行家才能捕捉到的细小光弧,在青铜断面的某个锋利棱角处一闪而逝!

“这是……”雷鸣也瞥见了那东西,粗声问,“啥玩意儿?那履带车里掉出来的?”

卓玛看着那物件,眼神有些茫然,但随即又变得肯定:“刚才我拉毛毡裹马脖子的时候,从撞塌的矮墙那边飞出来的一块冻硬牛粪饼裹着的……好像是九幽会车里人刚才翻出来随手扔的废铁?”

温明玉俯身凑近,眼镜片几乎贴到那青铜件上,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疑惑:“不像废铁!看这星纹刻画风格,带有强烈的…萨珊王朝拜火教印记?但这陨铁内嵌的处理…又像殷商…还有这表盘形制…太奇怪了!这放射沟壑断痕……”她纤细的手指隔空顺着那断口摩挲,像是在感应千年前的震波,“像是巨大外力瞬间撕裂的?”

我心脏怦怦直跳!刚才玉珏和这东西的感应绝不是错觉!顾不上多解释,我从副驾前座的杂物格里翻出一块清理古玩的软鹿皮,小心地把这件裹满了泥雪和牛粪渣子的青铜残件捧起来,将表面的浮污大致擦掉。

就在擦掉中心凹陷处那圈厚厚尘泥的瞬间——

嗡!

残破的圆盘上,那几根原本被死死卡住的青铜指针猛地一颤!其中最长、指向那颗陨铁星辰的那根细指针,极其艰难、发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嘎吱”一声,像从千年的沉睡中被强行唤醒的幽灵,轻微但决绝地逆时针旋转了那么一丝丝!指针的尖端,不再是茫然地指向那枚陨铁星辰,而是固执地、艰难地、带着某种沉睡千年的意志,从陨铁星辰裂开的沟壑处挣脱出来,极其费力地移开——直直指向了车头正前方的风雪深处!

与此同时,这块古旧残缺的青铜件与我怀里那螭龙玉珏之间的冰凉共振更加清晰!玉珏像颗不安的心脏,突突地在胸口顶着!

“怎么了?”雷鸣也敏锐地感受到了我身体的僵硬和气息的变化,目光如炬地盯着我手里。

“老雷……咱这趟,可能撞上宝贝了……”我盯着那根重新活过来的指针和温明玉那双瞬间被点亮的求知眼,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看前面!”

“雷泽号”轰鸣着,已经奋力爬上了这片背风坡的最后一道梁子!狂暴的风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拦腰斩断,骤然减弱!前方,如同地狱向人间敞开的大门,一道巨大得令人灵魂都忍不住颤栗的黑色峡谷,在漫天昏黄的风雪背景中,狰狞地矗立在视野尽头!

峡谷入口两侧,是刀劈斧削般陡峭光滑、寸草不生的巨大黑色山崖。山崖如同两扇推不开的、沉重古老的石门,沉默地隔绝了内外的一切生机。峡谷口本身宽阔得能并排开进两列火车,但越往里越窄,像巨兽缓缓合拢的咽喉。谷口正前方几十米的地方,一块四五人合抱才能抱住的巨大焦黑色石头,像块被九天雷暴反复劈打锻打过的铁砧,孤零零地耸立着。石头上布满了无数被雷击留下的粗大白色疤痕!

就在那块巨大焦黑雷击石的下方地面,斜插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那石碑材质同样焦黑,似乎也是被雷霆多次光顾过。上面刻满了扭曲弯绕、如同雷电图腾般的神秘古老文字!即使隔着风雪,隔着车窗玻璃,也仿佛能感受到那文字本身散发出的绝望死气和疯狂警告!

“是它……就是它……”温明玉喃喃道,声音带着一丝不自知的颤抖,眼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块孤独的石碑,仿佛那就是她论文里所有的假说指向的现实节点,“死亡谷……地狱之门……”

我手里攥着那块冰凉的青铜残件,指针死死指着那片黑色的峡谷入口!心口那块螭龙玉珏仿佛要跳出胸腔,滚烫的冰凉死死裹挟着我的心脏。

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