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以身试药(2/2)
胡老扁强忍不适,以神识引导。他“看”到那股辛热药力太过霸烈,虽能冲开毒郁,却也灼伤阴液,扰动心火。心脉受损,旧伤处亦被牵动,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减……麻黄五分,细辛三分。”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字句,“加……生地一两,玄参八钱,丹参五钱……滋心阴,清营热……黄连加至一钱半,折其上冲之火……”
柱子慌忙记录。
热浪稍缓,但阴寒沉毒被搅动后并未完全散去,反而与部分热邪纠结成新的、更粘稠的湿热浊气,盘踞在中焦脾胃,并试图上蒙清窍。胡老扁开始感到头晕目眩,恶心欲呕,意识出现阵阵模糊。舌根发僵,几乎无法言语。
“浊气……上泛……蒙蔽……”他勉力抬手,指了指石台上另一张纸,上面写着备用的几味芳香化浊药。
红牡丹泪流满面,却看懂了,颤声道:“是……是藿香、佩兰、白豆蔻吗?”
胡老扁极其轻微地颔首。
新的药材被紧急加入正在煎煮的第二罐药中。药气再变,辛热中透出醒脾的芳香。
然而,更大的危机悄然降临。那被反复冲荡、却未能完全导出的沉毒,似乎被激怒了,或者说,找到了药力循环中的一个薄弱点——胡老扁胸口那处曾被子弹贯穿、刚刚愈合的旧伤!那里经络本就不畅,气血运行素来迟滞。
一股冰寒彻骨、带着强烈腐蚀感的毒气,猛然凝聚,如同毒蛇,狠狠噬向旧伤处!
“呃啊——!”胡老扁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猛地弓起,双手死死捂住胸口,指节青白。脸色由赤红瞬间转为骇人的青灰,冷汗不再是热汗,而是冰凉的、黄豆大的汗珠,瞬间湿透重衣。
“老胡!”王雷目眦欲裂,就要上前施针。
“别动!”胡老扁嘶声喝道,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他在经历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仿佛有无数冰针在伤口内搅动,又似有阴火在灼烧骨髓。但他残存的神识,却像暴风雨中的灯塔,死死锁定着那股毒气的走向与特性。
“原来……如此……”他在极致的痛苦中,反而捕捉到了一丝明悟。此毒阴寒沉滞,却内蕴一股诡异的“郁火”,遇正气则蛰伏耗损,遇辛热则躁动上冲,遇阴柔则粘滞下沉,遇旧伤、虚弱处则如蚁附膻,集中侵蚀!难怪症状矛盾,缠绵难去!
“需……需有一味药,能深入血分,搜剔络邪,引药直达病所,又能解毒散结,且其性……不能太热,亦不能太寒……”他脑海飞速旋转,无数药材特性流过。《本草纲目》……《神农本草经》……民间验方……曾在沪上接触过的些许西医药理……
突然,一个名字如同闪电划过脑海——蚤休!(即七叶一枝花,重楼)此物苦寒,有小毒,却能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尤善治痈肿疔毒、蛇虫咬伤,能入血分,散结力强。更有民间传说,其能解“山岚瘴气”之毒!
“加……蚤休,五钱,不,七钱……捣烂,同煎……”他几乎是耗尽最后力气吐出这句话。
柱子记下,疯了似的跑去处理新加的蚤休。
胡老扁的意识开始模糊,冰冷的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周涌来,要将他吞噬。胸口的剧痛似乎麻木了,身体仿佛在不断下坠。耳边响起王雷和红牡丹带着哭腔的呼喊,柱子慌乱的奔跑声,都显得那么遥远……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那新加入蚤休后煎得、匆匆灌入他口中的药汁,带来了最后一股力量。蚤休的苦寒清冽,仿佛一股清泉,注入了那燥热与阴寒交织、浊气弥漫的“战场”。它没有盲目冲撞,而是如同灵蛇,径直钻向那盘踞在旧伤处、最为阴毒凝聚的毒气核心,将其包裹、分化、消融……
剧痛如退潮般缓缓减轻。冰寒的感觉开始消散。胡老扁猛地吸进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几口带着暗黑色血丝的浓痰。
“先生!”“老胡!”
众人围拢过来,只见胡老扁脸上的青灰死气渐渐褪去,虽然依旧苍白如纸,浑身湿透虚脱,但眼神却重新有了焦距,甚至闪过一丝微弱却明亮的光彩。
他极度疲惫地扯了扯嘴角,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无比的确信:“方子……成了。减麻黄、细辛,增炙甘草、生地、玄参、丹参、黄连,加藿香、佩兰、白豆蔻化浊,关键……是加入蚤休,搜剔络邪,直捣病所……此乃……破毒关键……”
言毕,他头一歪,彻底昏厥过去,但脉搏虽弱,却已趋于平稳,不再紊乱。
石洞内,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压抑的欢呼与更汹涌的泪水。柱子捧着那张涂改得密密麻麻、最终定型的药方,如同捧着千钧重宝,手抖得厉害,却紧紧攥住。
王雷红着眼睛,小心地将胡老扁放平,盖上薄被,对着昏迷的胡老扁,重重地、无声地抱了抱拳。
以身试药,九死一生。医者仁心,重于泰山。这用生命奉险换来的方剂,不仅是解毒的希望,更是刺破鬼子毒雾阴谋的第一道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