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靳氏孤儿的身世,下》(2/2)
就这么几句简单的词,他反反复复地哼唱着。起初,或许只是为了哄孩子入睡。但唱着唱着,味道就变了。那歌声里,渐渐浸满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积压了太久的悲怆与温柔。怀里的女婴仿佛听懂了这古老的旋律,停止了吮吸,睁着乌溜溜、清澈的大眼睛,安静地望着他,那目光纯净得像是能涤荡世间一切尘埃。
靳叔的声音开始哽咽,拍着被子的手微微发颤。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是娃娃时,阿妈就在煤油灯下,一边缝补衣服,一边也是这样哼着这小曲,哄他入睡。阿妈的手,粗糙而温暖。后来,妻子生了儿子,阿妈从老家赶来,抱着小孙子,哼唱的,还是这同一首曲子。那画面,曾经是多么圆满……
可后来呢?车祸带走了妻儿,带走了他半条命。去年,缠绵病榻的阿妈,在最后弥留之际,枯瘦的手抓着他,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哼着的,竟然还是这几句……“娃娃……慢慢长……让阿妈……再抱抱……” 那是老人对孙儿的思念,也是对儿子未来孤苦无依的最后牵挂吧。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混浊地滚落下来,滴落在地面上,印下数个小小的深色印记。他一只手仍稳稳地扶着奶瓶,另一只手用袖子胡乱地擦着脸,可那泪却越擦越多。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住女婴小小的额头,歌声断续,却更加低沉温柔,仿佛在与两个时空的至亲,做着无言的告别,又像是在对这突如其来的、命运赐予的“救赎”,诉说着无声的感激。
女婴在他低沉而充满哀思的哼唱中,慢慢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满足的、浅浅的弧度,沉沉地睡去了。
许久,靳叔才放下空奶瓶,动作轻柔地给女婴掖好被角。他直起早已酸麻的腰,目光落到床上那封已被体温焐得半干、却依旧带着潮气的信封上。
“嘶~~,我靠,这腿怎么又麻了?”
他在低声骂了一句后,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借此吐出大半生的悲苦与沉重。然后,他才极其小心地、近乎虔诚地拆开信封,展开了里面那张薄薄的信纸。
陌生的字迹映入眼帘:
“
陌生人,你好。
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请一定照顾好小琪。如果……你不喜欢她,那请让她能够活下去就好。
她今天刚好满一岁,她很健康,体检表就在箱子里。
至于我,就当我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开了吧。如果有来世的话,我愿当牛做马,报您的大恩大德。
”
信很短,字迹甚至有些潦草,带着水渍晕开的痕迹,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靳叔捏着信纸,久久没有动弹。值班室里,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和床上女婴小琪安稳、清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这寂静的雨夜,仿佛因为这一小一大两个呼吸,而重新被注入了某种微弱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