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诅咒之种与望仙之影(2/2)

况清璇面色凝重,低声道:“我动用人脉细查过,此人身世干净得令人起疑,无亲无故,无根无源。他就像……是专为某种目的而被精准投放到陛下身边的一枚棋子。”

马丹明抚须长叹,眼中忧色深重:“树欲静而风不止。此獠气息晦涩阴沉,非属善类,其心难测,日后须得严加防范。”

待众人散去,况中棠假意玩耍,逗留在马灵儿的小床边。见左右无人,他轻轻握住那只柔软的小手,声音低微若清风拂过:“别怕,这一世,我再不会让任何存在,任何所谓的‘定数’,伤害你分毫。你会平安长大,循着你应有的轨迹,完整地……走向未来。”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渐趋内敛的月牙魂印之上,眼神坚定。

马灵儿仿佛感知到了这份无声的誓言,咿呀作声,小手用力地回握了他一下,眼中纯净依旧。

此后数月,咸阳朝局暗流涌动,愈发扑朔迷离。徐福出入禁宫的频率显着增加,蓝大力虽未担任显要官职,其影响力却如藤蔓般悄然渗透,在许多关乎方术、祭祀乃至部分政事的决策中,都能隐约见到其幕后推手的影子。

这日况清璇下朝回府,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阴翳。

“娘亲,可是朝中遇到了难事?”况中棠乖巧地递上一杯温水,仰脸问道。

况清璇接过水杯,将他轻轻揽入怀中,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凝重:“今日徐福在朝会上提出一项重大奏请。他声称,夜观星象,勘定地脉,发现骊山之地乃龙脉交汇之眼,若能于此修筑一座‘望仙台’,筑坛通神,便可上达天听,接引仙灵之气,助陛下感悟长生玄机。”

“‘望仙台’?”况中棠心中一动。他前世记忆虽不完整,却也知始皇确曾广修宫观,以求仙人。此台名号,或许也曾存在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只是不及东海寻药那般闻名于后世。或许,它本就是历史中被忽略的一环,而蓝大力,则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契机,将其放大并赋予了更深层的目的。

“嗯。”况清璇颔首,脸色难看,“此议已得陛下首肯。工程之巨,需征发大量民夫,耗资甚巨。而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位蓝先生对此事异常热心,不仅在殿前极力促成,更主动请命,欲亲自督建此台。”

况中棠心中明了。望仙台! 这绝非简单的奉承之举。蓝大力如此热衷,必是想借此台达成隐秘目的——或许是以建筑为掩饰,布下某种大型阵法;或许是借此工程,名正言顺地调动资源,进行不为人知的勾当;又或许,这高台本身,就是他与幕后“命运”沟通,或执行某项计划的关键节点。

与此同时,马灵儿在马府的精心照料下茁壮成长。未足半岁,已能清晰发出数个音节,一双明眸愈发灵动有神。她额间的月牙魂印颜色愈发浅淡,几乎与周遭肌肤融为一体,唯有在她情绪剧烈起伏或月光盈室之时,才会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莹光。

这日,况清璇携况中棠过府探望,正遇上马丹明在庭院中督导马元修炼马家术法。

“我马家秘术,根基在于引动天地浩然正气,涤荡妖邪,守护苍生。”马丹明手掐法诀,一道金色光华自其指尖跃出,但那光芒却不如况中棠印象中马家灵力应有的璀璨凝实,反而显得有些涣散、迟滞,仿佛被无形的纱布层层过滤。“奇也怪哉……近月以来,每每运功,总觉灵力流转不畅,血脉深处似被套上了一层无形枷锁,缚手缚脚,往日能发挥十分的威力,如今使出七分已是勉强。”

马元亦是面露困惑与沮丧:“父亲,孩儿亦有同感,且这种感觉,自素儿前次自灵家省亲归来后,便日益明显。行功之时,灵力流过特定经脉,滞涩阻塞之感尤为清晰,进展缓慢。”

一旁的灵素儿闻言,轻蹙黛眉,柔声开口道:“说起此事……妾身在灵家宗祠行祭拜之礼时,曾突感一阵莫名的心悸寒意,仿佛有一缕阴冷至极的气息,无声无息地侵入了体内。归来后便时常觉得灵力运行不如以往圆融,精神亦易感倦怠,直到灵儿出世,这股不适方稍稍缓解,但体内那股隐隐的滞涩之感,却始终未能根除,如影随形。”

况中棠静立一旁,听着三人对话,脑海中零散的线索瞬间串联成清晰的脉络!原来如此!那恶毒的诅咒,是以灵家女子的血脉为桥梁媒介!‘命运’通过灵家,将那剥夺马家男子修炼天赋的恶毒枷锁,悄无声息地种入了马家血脉的根源! 蓝大力之前的种种举动,或许正是在确认这诅咒的生效情况,甚至可能是在暗中施加影响,加速其侵蚀过程!

“更令人不安的是,”马丹明面色沉凝如水,补充道,“为父近日修炼时所感受到的那股无处不在的压抑之力,其阴冷晦涩的本质气息……与我在宫中,近距离靠近那位蓝先生时,隐约感知到的、萦绕其周身的那一丝令人不适的意蕴,颇有几分诡谲的相似之处。”

况中棠心中最后一丝迷雾豁然散开。蓝大力!他不仅是望仙台计划的积极推动者,更是这恶毒诅咒的直接执行者与冷酷的监视者!他,就是‘命运’伸向人世间,拨弄棋盘的那只黑手!

是夜,回到况府,况中棠心绪如潮,难以平复。他借着月色,悄无声息地来到庭院之中。夜空澄澈,孤月高悬,清冷的光辉如水银泻地,与他记忆中马灵儿额间那正逐渐内敛的月牙魂印,隔着漫长的时光,无声遥望。

他极为谨慎地引动体内那变异的盘古血脉,一股温热纯正、中正平和的暖流自然而然地在四肢百骸中顺畅运转,圆融无碍,丝毫没有马丹明所描述的那种滞涩枷锁之感。他的力量,因其源头的特殊与超脱,似乎天然便跳出了“命运”早已编织好的那张巨网。

这微弱的优势,或许是我如今唯一的依仗, 他冷静地剖析着自身,也必须是隐藏至深的底牌,不容半分泄露。

正当他沉浸于思虑之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冰冷恶意的窥探感,如同暗夜中无声吐信的毒蛇,悄然触及了他的灵觉边缘。他心神一凛,猛地用眼角余光扫向府外街角那片最深沉的阴影——一道模糊得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倏忽闪过,气息阴寒诡谲,绝非良善之辈。

是蓝大力麾下的爪牙!他们的监视网络,已然覆盖到马家相关的所有势力了吗? 况中棠心底寒意弥漫。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完美地扮演起一个深夜被渴醒、迷迷糊糊出来找水喝后又困意上涌的稚童,揉着惺忪睡眼,打着绵长的哈欠,脚步虚浮踉跄地摸回卧房,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含混的呓语。

寝室内,况中棠躺在榻上,目光透过窗棂,望着天边那轮渐西斜的冷月。望仙台的兴建已成定局,马家的诅咒正在悄然生效,而蓝大力——这条“命运”放出的恶犬,已然亮出了獠牙。

夜色中,他仿佛已能听见骊山脚下,那即将破土动工的号子声,与命运齿轮转动发出的、沉闷而清晰的咯吱声响。骊山脚下,即将响起的,不会是仙乐,而是开启一个时代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