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风起青萍(2/2)
马灵儿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在渐浓的暮色里摇曳的修竹,身影在窗纸上投下一道坚定而略显单薄的剪影。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不仅要面对外部的阴谋,还要化解内部的刁难。但她知道,自己身后站着支持她的家人,还有……他。她不能退,更不能乱。
“蜀地清剿蚀渊余孽,关乎生灵安危,亦是我马家职责所在,我绝不会让。”她轻声说道,语气却如同磐石般不可动摇,“这不仅是为了证明什么,更是不能让那些被私欲和外人蛊惑蒙蔽了双眼的人,借着任务之机损公肥私,甚至与邪佞勾结,酿成大祸。”她有种直觉,徐福的触角,或许早已借助那些被腐蚀的马家弟子,伸向了蜀地。
“至于流言,”她转过身,眼眸中闪过一丝属于龙缘者的锐利光芒,“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若有人想借此机会,里应外合,动摇我马家根基,我马灵儿,也绝非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她握紧了手中的蕴灵玉璧,那冰凉的触感中传递来一股令人心安的、沉静的力量。玉璧在她掌心微微发热,流光隐现,仿佛在回应她的决心。她隐隐感觉到,彻底参悟并掌握玉璧中那份“守护”真意,将其与自身龙源之力、马家道法乃至灵家血脉完全融合,或许是应对未来更大风波,甚至打破某些宿命的关键。
只是,这份领悟需要契机,需要压力,也需要时间。而她的敌人,显然不打算给她太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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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府另一处较为偏僻,但装饰颇为华贵的院落内,气氛则截然不同。
马元罡坐在主位,脸色阴沉中带着一丝得以发泄的快意。他年约五旬,面容与马丹明有几分相似,但因长期受诅咒困扰,修为停滞在某个瓶颈多年,眉宇间积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他身旁坐着他的儿子马天佑,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还算俊朗,但眼神闪烁,带着几分急于证明自己的浮躁和对他人的嫉恨。
下首坐着的是外姓长老赵乾和钱坤,这两人修为不算顶尖,但善于钻营,在马家经营多年,也有不少党羽。
“父亲,今日虽未竟全功,但也足够让马丹明和那丫头喝一壶了!”马天佑语气兴奋,“有徐福先生提供的那些‘涤魂丹’,我们这一系的弟子修为都有所精进,虽然还不能突破诅咒根本,但力量增长是实打实的!只要我们再争取到蜀地任务的主导权,获得更多资源,未必不能彻底扭转我们马家男子一系的颓势!” 他感受到体内因丹药而活跃的力量,那种久违的“强大”感觉让他沉醉,也让他对提供丹药的徐福充满了感激与信赖,丝毫未察觉其中可能存在的风险。
马元罡冷哼一声,眼中精光闪烁:“马丹明那个老顽固,还有马清霜那个老婆子,还想像以前一样压着我们?时代变了!他们那一套,固步自封,只知道守着祖训和那该死的诅咒,我们马家男子难道就活该永无出头之日?”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徐福先生说得对,唯有借助外力,打破旧有的桎梏,我们马家才能真正强大起来!马灵儿那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家族大计?眼里只有那个来路不明的况中棠!”
赵乾捋着胡须,阴恻恻地附和道:“元罡长老所言极是。那况中棠,说是‘先天道体’,谁知道是真是假?我看他邪门得紧!巫女与他走得如此之近,确实不妥。这次蜀地任务,我们必须拿下。不仅是为了资源,更是要向所有人证明,我们马家男子,并非无用之辈!”
钱坤也点头道:“而且,徐福先生暗示,若我们能在蜀地任务中有所‘表现’,他或许能向陛下进言,为我们马家男子在朝中争取更多实权职位,甚至……有机会获得更多能缓解诅咒的灵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们完全沉浸在丹药带来的短暂好处和徐福描绘的美好未来中,并未深思这“馈赠”背后可能隐藏的代价。那种力量提升的快感,以及摆脱诅咒阴影的希望,足以蒙蔽许多潜在的疑虑。
“天佑,”马元罡看向儿子,吩咐道,“你继续联络那些支持我们的子弟,尤其是服用过涤魂丹的,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我们,才有未来!同时,密切关注马灵儿那边的动向,还有那个况中棠,找到任何可以攻击他们的把柄!”
“是,父亲!”马天佑躬身领命,眼中闪烁着野心与怨毒交织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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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缓缓浸染了咸阳城。况中棠结束了镇魔司的冗务,并未直接回养母况清璇的府邸。不知为何,他的脚步自然而然地转向了与马灵儿时常秘密相见的那片位于城西的僻静湖泊。
月光清冷,如薄纱般笼罩着湖面,波光粼粼,万籁俱寂。远远地,他便看到那抹熟悉的、纤细而挺直的身影,已经静静地伫立在湖畔那棵古老的垂柳下,仿佛已与这月色湖光融为一体。
他加快脚步,靴子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听到脚步声,马灵儿转过身来。月光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脸庞,比往日清减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倦意,但在看到他身影的瞬间,那双清澈的眼眸很自然地漾开一抹暖色,如同春水破冰。
“你来了。”她轻声道,没有询问他在镇魔司是否又受了刁难,也没有立刻倾诉家族议事堂中的剑拔弩张,仿佛所有的疲惫与委屈,在见到他的这一刻,便已找到了安放的港湾。
“嗯。”况中棠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共同望向那片在月光下静谧流淌的湖水,“你那边……不太平?”他从她眉宇间的倦色,便能猜出大概。
马灵儿轻轻“嗯”了一声,将今日议事堂里马元罡父子发难、质疑她能力与用心、欲夺蜀地任务主导权的事情,以及马清霜老祖强势镇压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她的语气依旧平静,但况中棠能从中听出那压抑着的沉重与无奈。
他沉默地听着,放在腰间凶兵古剑剑柄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能想象到那场面下的唇枪舌剑与无形刀光,远比镇魔司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排挤更为凶险,更伤人于无形。这不仅仅是权力的争夺,更是信念与道路的碰撞,而马灵儿,被推到了这风暴的最前沿。
“蜀地任务,我必须去,也一定要主导。”马灵儿转过头,目光坚定地看向他,眼中倒映着皎洁的月华,清澈而决绝,“这不仅是为了证明我自己,更是为了不让那些被私欲和外人蛊惑蒙蔽了双眼的人,借着任务之名,行损害马家声誉、危害苍生之事。我总觉得,徐福的阴谋,或许早已渗透到了蜀地。”
“我明白。”况中棠迎着她的目光,毫不犹豫地点头,“届时,我会向镇魔司提请,以协防清剿之名,与你同往蜀地。”他知道这申请必然会遭到赵高、徐福的阻挠,甚至可能引来马家内部如马元罡之流更激烈的反对,说他“插手马家内务”、“别有用心”。但无论如何,他不可能,也绝不会让她独自去面对那明枪暗箭与未知的凶险。
马灵儿没有说任何感谢的话,只是唇边微微弯起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弧度。有些守护,有些并肩,早已超越言语,成为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誓言。
“徐福今日,也特意‘提醒’了我。”况中棠将偏殿中与徐福的对话,包括其离间、诱惑与最后的警告,原原本本地转述给她。
马灵儿听完,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覆上一层寒霜:“他们果然将目标牢牢锁定在了马家的力量上。望仙台那邪阵,需要吞噬海量的生灵精气与纯净能量。我们马家传承的血脉与灵力,在他们眼中,恐怕是比万民气血、甚至比蚀渊邪气更为‘可口’的祭品。”她感到一阵寒意自心底升起,那是一种被饿狼盯上的毛骨悚然。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只有夜风吹拂柳枝和湖面微澜的细碎声响。他们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来自黑暗深处,正在不断收紧的罗网。命运的丝线,带着浓浓的恶意,正试图将他们两人,以及整个马家,拖向那个似乎早已书写好的、充满悲剧与分离的结局。
“中棠,”马灵儿忽然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只有在最信任的人面前才会流露的脆弱与依赖,“我们……真的能改变这一切,对吗?改变那所谓的,既定的宿命?”
况中棠转头,深深地望进她映着星月与不安的眼眸。他体内那变异的盘古血脉,那超脱于三界六道、本就是为了打破命运剧本而存在的根源力量,似乎在隐隐鼓荡、低鸣。他想到了万瘴谷中,面对蚀渊本体意志时,血脉深处初醒的那一丝“定义秩序”、“对抗虚无”的真正盘古之力。虽然那力量反噬巨大,以他如今的身体和领悟根本无法掌控,每次触及都如同在悬崖边缘行走,但那确确实实是“可能”的证明,是撕破命运黑幕的一线曙光。
“能。”他回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仿佛能撼动规则的力量,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清晰地回荡,“既然我来到了这里,既然我站在了你身边,那么,有些结局,就注定要被改写。”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而柔软的手。这一次,马灵儿没有半分迟疑与羞涩,反而立刻反手,与他十指紧紧相扣。两人的掌心紧密相贴,体温与力量透过肌肤相互传递,仿佛两道溪流汇合,瞬间拥有了冲破一切阻碍的勇气。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两人相携的身影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投射在湖畔的草地上。在这暴风雨前夜难得的宁静之中,少年与少女的心紧紧靠在了一起。他们知道,青萍之末的微风已然汇聚成势,更大的惊涛骇浪即将席卷而来。而他们,唯有彼此信任,相互支撑,携手前行,方能在这诡谲莫测的秦末风云与宿命博弈中,劈开一条属于他们的生路,去赴那一场与宿命、与彼此、与这苍生天下的……未知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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