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风起青萍(1/2)
咸阳的秋意,已带着深入骨髓的肃杀。镇魔司衙署的高墙内,更是如此。况中棠一袭玄色伏魔校尉服,按着腰间那柄煞气内敛的凶兵古剑,步履沉稳地穿过重重院落。所过之处,无形的壁垒比砖石更为冰冷。同僚们或侧身回避,或目光触及便迅速闪开,那种刻意营造的孤立,如同附骨之疽,弥漫在空气里。
自万瘴谷归来,他本源那点因强行激发血脉深处力量而带来的损耗,在马灵儿以蕴灵玉璧调和过的纯净灵力暗中滋养,以及自身变异盘古血脉那近乎逆天的恢复力下,已基本平复。甚至,因吞噬、抚平了万瘴谷大量的蚀渊之气,他对时空律动的感知,那份源于宇光盘影响的超常敏感,似乎又敏锐了微不可查的一丝。然而,镇魔司内的暗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他安然归来且修为似乎更有精进,而变得更加诡谲。
赵高与徐福明面上不再直接发难,但各种“磨砺”却接踵而至。今日是整理堆积如山、布满尘垢的陈年卷宗,明日是巡视城外早已废弃的祭坛,后日则可能是协助记录一些无关痛痒的民间异闻。这些差事,既无功劳可言,又极大地耗费时间与精力,是钝刀子割肉般的排挤,更是对他耐心与背后势力(况清璇乃至马家)反应的持续试探。
他推开偏殿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更浓郁的陈旧纸张与尘土气息扑面而来。殿内光线晦暗,仅有几缕夕阳的余晖,挣扎着从高窗的缝隙挤入,在漂浮的尘埃中切割出几道昏黄的光柱。
他刚拿起一卷边缘已有些破损的竹简,一个阴柔中带着几分虚假关切的声音便在门口响起:
“况校尉,真是勤勉克己,令人钦佩。”
况中棠转身,只见徐福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方士身份的深色袍服,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眼神却如古井深潭,窥不见底。他独自一人,仿佛真是信步而至。
“徐先生。”况中棠拱手,语气平淡无波。血脉中的时空敏感并未传来剧烈的危机预警,但那种源自本能的、对虚无与混乱的排斥感,让他对徐福的靠近始终保持最高警惕。他能感觉到,徐福身上缠绕着一丝极淡、却与万瘴谷中蚀渊之气同源,但又经过某种“驯化”的阴邪气息,这气息与蓝大力那充满权力欲望的扭曲力场隐隐呼应。
徐福踱步而入,目光扫过满殿卷宗,摇头叹息,姿态做得十足:“唉,让况校尉这等少年英才,终日埋首于故纸堆中,实在是暴殄天物,屈才至极啊。奈何如今司内诸事繁杂,赵公公总揽全局,用人调度,自有其深意,还望况校尉多多体谅,以大局为重。”他话语看似开解,实则将责任轻巧地推给赵高,并暗指况中棠若有不满便是不识大体。
况中棠神色不变,只是将手中的竹简轻轻放回原处,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分内之事,不敢言屈。镇魔司既司守护之责,厘清旧案,或可窥见邪祟踪迹,防患未然。”
“哦?”徐福眉梢微挑,对况中棠这番滴水不漏的回答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又笑道,“况校尉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与胸襟,实属难得。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循循善诱的诡秘,“有些事,并非勤勉尽职便可化解。譬如,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他靠近一步,目光似有深意地盯着况中棠:“听说,马家内部近日颇不宁静?似乎与况校尉你,也关联匪浅啊。马元罡长老的那位公子,马天佑,在族中年轻一辈的聚会上,可是直言不讳,对巫女马灵儿与你过从甚密颇有微词。甚至……质疑巫女因私情废公,将家族传承重宝‘蕴灵玉璧’的力量,用于滋养外人,恐损及马家根本,动摇传承根基。”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观察着况中棠的反应,试图从那平静的面容上找到一丝裂痕。
况中棠心中冷笑,徐福的消息果然灵通,马家内部刚起波澜,他便已得知,并迫不及待地用来作为离间的工具。他面色沉静,唯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寒意:“马家内部事务,自有家主与诸位长老决断,外人妄加揣测,恐非君子所为。灵儿巫女行事,光明磊落,一切以家族利益与苍生安危为先,其分寸,无需他人质疑。”
“光明磊落?好一个光明磊落!”徐福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讥诮,“少年人,你可知这世间,最难测的便是人心?尤其是……在千年传承、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中。马丹明家主,英雄一世,可惜如今……唉,诅咒缠身,修为十不存一,靠着‘锁元固本术’强撑门面,其威严还能震慑几时?马家男子一系,受那古老诅咒所困,道法难以寸进,心中积郁已久。这份积郁,在有心人眼中,便是最好的燃料。”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恳切”:“况校尉,你身负‘先天道体’,天赋异禀,前途不可限量。镇魔司虽暂时有些许波折,但以你之能,何愁不能建功立业?何苦一定要与一个内部纷争渐起、前途未卜的家族捆绑过深,徒惹一身是非,甚至耽误自身前程呢?若你愿意,老夫或可在赵公公,乃至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推心置腹”,既点明马家内忧外患、即将倾颓的“事实”,又抛出橄榄枝,诱惑况中棠改换门庭。
况中棠抬起眼,目光如古井寒泉,直直看向徐福,那目光中的平静与深邃,竟让久经世故的徐福也感到一丝不适。“徐先生好意,中棠心领。”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然,中棠行事,自有准则。恩义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马家于我有授艺之恩,灵儿于我有知己之情,守护之责,既已承担,便无退缩之理。至于前程……”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冷峭的弧度,“中棠的前程,从不系于他人唇舌之上,亦无需靠背离本心去换取。”
徐福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与冰冷的算计。他盯着况中棠,仿佛要重新评估这个少年的价值与威胁。“好,好一个‘恩义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既然况校尉心意已决,那老夫便拭目以待,看你如何在这漩涡之中,守住你的本心与……责任。”
他最后深深看了况中棠一眼,那眼神中混杂着警告、恶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完全明晰的、对某种“变数”的忌惮,随即拂袖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外昏暗的光线中。
偏殿内重归死寂。况中棠独立于尘埃与昏暗之中,徐福离去时那一眼带来的冰冷触感,如同毒蛇滑过脊背。他清晰地感知到,徐福,或者说其背后若隐若现的蓝大力以及那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的“命运”,对马家的觊觎已然升级。他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制造流言和分裂,马家那传承千年、纯净而强大的血脉与灵力,恐怕才是他们真正想要攫取,用以填充那贪婪无度的“望仙台”的核心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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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府,深处属于巫女的静修院落,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无形的压抑之中。
马灵儿闭目盘坐于一方青玉蒲团之上,身前的蕴灵玉璧悬浮流转,散发出温润而纯净的灵光,与她周身隐隐流淌的淡金色龙源之力交织共鸣,在她周围形成了一圈柔和的光晕。她的意识沉入一种与天地能量脉络相接的玄妙状态,玉璧不再仅仅是辅助修炼的外物,更像是一位沉默而智慧的守护之灵,引导着她的心神去触碰、去理解力量更深层的本质。
在玉璧的调和下,原本至刚至阳、霸道无匹的龙源之力,显现出前所未有的柔韧与可塑性。她意念微动,一缕冰蓝色的流光自龙源中分离,如活物般缠绕上她纤细的指尖,迅速凝聚、固化,形成一片片细微却结构精巧、边缘闪烁着寒芒的玄冰鳞片。静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空气中凝结出无数细小的、晶莹的六角霜花,缓缓飘落。
旋即,冰蓝褪去,炽热的赤红取而代之。一缕凝练如实质的炎息在她掌心吞吐不定,散发着灼人的热浪,使得周围的光线都为之扭曲荡漾。这是她对龙源之力属性转化的初步掌控,冰与火的交织,展现出她日益精深的掌控力。
然而,在这冰火转换的玄妙之下,她更能感受到玉璧深处,那博大、深沉、更倾向于“守护”与“稳固”的意境。那并非用于攻伐的力量,而更像是构筑无形壁垒、抚平能量波澜、定鼎一方的根基。这感觉玄之又玄,仿佛触摸到了马家力量体系中某个一直被忽略,却至关重要的层面,与她体内源自母系灵家的那份与地脉、灵玉亲和的血脉隐隐呼应。
正当她试图更深入地捕捉这份“守护”真意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压抑的争执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此地的宁和。
马灵儿缓缓收功,周身流转的龙源之力如潮水般敛入体内,玉璧光华内蕴,轻盈地落入她摊开的掌心,那温润的触感带来一丝慰藉。她睁开眼眸,清澈的眼底一丝疲惫迅速被沉静取代。成长的代价,便是必须时刻面对来自各方的风雨。
进来的是马如云,她俏丽的脸上满是愤懑,连呼吸都带着火气:“灵儿!他们简直欺人太甚!马元罡和马天佑,带着赵乾、钱坤那几个外姓长老,在议事堂向家主发难了!”
“慢慢说,如云姑姑。”马灵儿起身,动作从容,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她示意马如云坐下,自己则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清心宁神的茶水递过去。。
马如云接过茶杯,却无心饮用,语速飞快地说道:“他们这次是直接冲着你和接下来的蜀地任务来的!马天佑当着所有长老和核心弟子的面,说你年纪尚轻,识人不明,因与况中棠的私交,屡次将家族重宝‘蕴灵玉璧’的力量用于外人,长此以往,恐损耗玉璧灵性,动摇马家传承根基!他还暗示,你上次在万瘴谷能立功,全靠况中棠和清霜老祖庇护,自身能力未必足以担当大任!” 马清霜是马丹明的姑母,辈分极高,马灵儿这一辈需尊称老祖。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然后他们就提出,下月前往蜀地,与当地巫祭联合清剿那处新发现的‘蚀渊之仆’残余据点的重要任务,关系重大,不应再由你这等‘易受私情影响’的年轻巫女主导。他们要求由更‘持重’、更‘顾全家族整体利益’的人来负责,话里话外,就是想让他们二房一系接手!”
马灵儿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自徐福那场丹宴之后,马元罡一系的动作就越发频繁和露骨。那名为“涤魂”的丹药,对受诅咒困扰、修为停滞的马家男子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能让他们感受到力量切实的增长。这份诱惑,加上徐福暗中描绘的、或许能借此找到对抗诅咒出路的“希望”,如同甜蜜的毒饵,让这些本就因命运不公而心中积郁的马家男子,难以抗拒。虽然马丹明和马清霜严令谨慎对待外丹,但渴望力量的心,早已让部分人将告诫抛诸脑后。
“家主和清霜老祖如何应对?”她问,声音平稳。
“家主气得脸色铁青,咳嗽不止,但还是强撑着驳斥他们胡说八道,说你的能力和对家族的贡献,所有族人有目共睹,绝非宵小之辈几句污蔑可以抹杀。”马如云说到马丹明,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与担忧,“清霜老祖更是直接,她老人家一拍桌子,整个议事堂都安静了。她说马灵儿是正统继承的巫女,龙缘者,其决策与行动皆是为了马家与苍生,轮不到某些被外人丹药迷了心窍的家伙指手画脚!她还说,谁若再敢质疑巫女权威,散播分裂家族的言论,休怪她执行家法,不留情面!”
马如云说到这里,语气带着解气,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马元罡他们这次似乎铁了心。他们咬定‘人言可畏’,说如今咸阳城内已有风言风语,说马家巫女被一外姓小子迷了心窍,若再不加以制止,恐损马家千年清誉。他们还说,不是为了争权,而是为了‘家族内部的团结与稳定’,要求重新审议蜀地任务的负责人选,甚至……甚至暗示应该对玉璧的使用,建立更严格的监管,不能由巫女一人独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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