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鲸歌与星图(1/2)

船在无垠的蓝色中航行了四十七天。

这是况天佑、将臣与红潮登上这艘葡萄牙探险船的第四十七天。船长佩德罗是个沉默寡言的巴斯克人,手下有三十名船员,大多数是葡萄牙人,也有几个意大利人和摩尔人。他们的目的地是船长口中的“新大陆”——那片在欧洲开始流传的神秘土地。

海上生活枯燥而规律。日出时起帆,日落时收帆,测量星象,记录海流。船员们唱着故乡的船歌,修补着风帆,捕捞偶尔跃出海面的飞鱼。

红潮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她会在黎明时分站在船首,看太阳从海平面跃起,将整片海洋染成金色。她会看船员们忙碌,看他们因抓到一条大鱼而欢呼,因风暴将至而紧张。她的表情依然不多,但眼中的空蒙似乎淡了些许。

这天午后,况天佑和将臣在甲板上下棋。

棋盘是船上的木匠用废木料刻的,棋子是晒干的椰壳和贝壳。将臣执白,况天佑执黑,两人落子很慢,有时一子落下,要等到夕阳西斜才走下一步。

“你心不静。”将臣忽然说,手指夹着一枚贝壳棋子,在指尖转动。

况天佑看着棋盘,确实,他的黑子布局有些急躁,不像往日沉稳。他抬头望向无尽的海面:“太久没有踏上陆地了。”

“才四十七天。”将臣轻笑,“对我们来说,四十七天不过弹指。”

“正因如此,才更觉漫长。”况天佑落下一子,“时间的尺度变了。百年如一日,一日如百年。有时候会想,是不是该找个地方,静静待上一段岁月。”

将臣将白子落在棋盘一角:“你想停下来了?”

“不是停下来,是……”况天佑斟酌着词句,“沉淀。这些年走得太快,看得太多,需要时间消化。”

红潮走过来,坐在两人旁边的木桶上。她手中拿着一片鱼鳞,在阳光下转动着,看它折射出七彩的光。

“美。”她轻声说,这是这些天她常说的字。

将臣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况天佑:“你看,连红潮都知道要停下来欣赏美。”

正说着,船首了望台上的水手忽然高喊:“鲸!前方有鲸群!”

船员们涌到船舷边。果然,前方约一里外的海面上,十几头巨大的鲸鱼正在嬉戏。它们喷出高高的水柱,庞大的身躯在海中翻腾,拍起白色浪花。

佩德罗船长走到船首,举起单筒望远镜观察片刻,下令道:“保持距离,绕过去。不要惊扰它们。”

但就在这时,一头幼鲸忽然脱离了鲸群,朝船只游来。它体型较小,动作却灵活,很快游到船边,好奇地绕着船身打转。

“它在看我们。”一个年轻水手兴奋地说。

幼鲸确实在“看”。它巨大的眼睛露出水面,清澈而好奇,与船上的生灵对视。然后它发出一声长鸣——低沉、悠远,像是古老的歌谣。

红潮走到船舷边,俯身看着水中的巨兽。幼鲸也看着她,眼中似乎有某种理解。它又发出一声鸣叫,这次更轻,更柔。

“它在说什么?”红潮问。

况天佑也走到船舷边:“它在问候。”

“你能听懂?”

“不是听懂,是感受。”况天佑说,“万物有灵,鲸尤其如此。它们的歌声能穿越千里海洋,传递信息,也传递情感。”

将臣走过来,伸手轻触海水。幼鲸游近了些,用头顶轻轻蹭了蹭船身,像是撒娇的孩子。远处,鲸群发出呼唤的鸣声,幼鲸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游回。

直到鲸群消失在视野中,船员们还沉浸在刚才的奇遇里。

“我跑船二十年,第一次离鲸这么近。”大副感叹道,“它们通常很警惕。”

佩德罗船长收起望远镜,看了况天佑三人一眼,眼神中带着探究,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在这茫茫大海上,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不危及航行,他不想深究。

傍晚,船停在一片平静的海域下锚。

晚餐是咸鱼干和硬面包,还有一锅用干豆子和腌肉熬的汤。船员们围坐在甲板上,就着月光吃饭。有人拿出六弦琴,轻轻弹奏起来。

那是葡萄牙的民谣,旋律忧伤而深情。弹琴的是个年轻水手,叫若昂,来自里斯本郊区。他边弹边唱,歌声在海风中飘荡。

红潮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静静听着。月光照在她脸上,让她的轮廓柔和了几分。

若昂唱完一曲,又换了一首更轻快的船歌。这次其他水手也跟着哼唱起来,有人拍手打节奏,气氛渐渐热烈。

一个老水手喝多了椰子酒,摇摇晃晃站起来跳舞。他的舞步笨拙却真挚,引来阵阵笑声和掌声。

红潮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她转头问坐在旁边的况天佑:“他们为什么……高兴?”

“因为活着,”况天佑说,“因为今天见到了鲸,因为晚餐有热汤,因为月光很美,因为同伴在身边。这些简单的理由,就足够让人高兴。”

红潮沉默许久,缓缓道:“我不懂。”

“你会懂的。”将臣不知何时也坐了过来,“就像你开始懂得‘美’一样。情感是一点点积累的,急不得。”

夜渐深,船员们陆续回舱休息。甲板上只剩下守夜的水手,和依旧坐在月光下的三人。

佩德罗船长拿着一卷羊皮纸走过来:“三位还没休息?”

“月色好,想多坐会儿。”况天佑说。

船长在旁边的木箱上坐下,展开手中的羊皮纸。那是一张海图,绘着已知的海岸线和星象标记,但大部分区域仍是空白。

“我们正在这里。”船长指着海图中央的一个点,“按照我的计算,再有半个月,就能看到陆地了。”

“船长对新大陆了解多少?”将臣问。

佩德罗摇摇头:“几乎一无所知。只听先行的探险者说,那里有广袤的土地,有与旧大陆完全不同的植物、动物,还有……”他顿了顿,“还有人。皮肤是古铜色的,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语言,住着木屋和帐篷。”

他看向三人:“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况天佑想了想:“看看。”

“只是看看?”

“只是看看。”况天佑点头,“看看不同的天空,不同的土地,不同的人。看看这个世界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模样。”

佩德罗笑了,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我年轻时也这么想。现在老了,想的是黄金、香料,还有爵位。”他收起海图,“不过,能载你们这样纯粹的旅人,也是种幸运。至少让我记得,航海不只是为了财富。”

他起身准备离开,又停下脚步:“对了,明天我们会经过一片群岛。据说那里有淡水,可以补充些。如果三位有兴趣,可以上岛看看。”

“多谢船长。”

佩德罗点点头,回了船长室。

月光下,海面泛着银色的波纹。远处有飞鱼跃出水面,在月光中划过一道弧线,又落入海中。

红潮忽然说:“我想……记住今晚。”

况天佑看向她。

“月光,歌声,海风,”红潮一字一句地说,“还有……你们。我想记住。”

将臣轻声笑了:“你已经开始有‘想记住’的东西了。这就是情感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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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群岛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是七八个小岛,最大的也不过方圆几里,岛上覆盖着茂密的绿色植被。佩德罗船长选择了一个有沙滩和溪流的小岛靠岸,派出一队水手取水,顺便看看能否找到新鲜食物。

况天佑三人也上了岛。

岛不大,却生机勃勃。椰子树高高耸立,树下是茂密的灌木和蕨类植物。鸟叫声此起彼伏,色彩鲜艳的鸟儿在枝叶间跳跃。沙滩上有螃蟹横着爬行,见到人来,迅速钻进沙洞。

红潮蹲下身,看着一只小螃蟹从洞里探出头来,又缩回去。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洞口,小螃蟹立刻躲得更深。

“它怕我。”她说。

“它不认识你,”况天佑道,“对陌生的存在,警惕是本能。”

将臣已经走向岛内。他拨开垂下的藤蔓,沿着一条隐约的小径前行。况天佑和红潮跟上。

小径蜿蜒通向岛中央的一座小山。山不高,却能看到整座岛屿。爬到山顶时,他们发现这里居然有一片开阔地,地上散落着一些石块,排列成奇怪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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