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潮起潮落(2/2)
冲出去时,只见李二狗抱着脚踝在泥地里打滚,雨水顺着肿得发亮的关节往下淌。“又喝了?” 陈宗元厉声喝问,却在触到他皮肤时心头一沉 —— 这次肿胀带着异常的冰冷,与之前的湿热肿痛截然不同。“糟了,是寒湿趁虚而入!” 他突然想起《金匮要略》里 “风湿相搏” 的条文,雨水顺着脊背灌进衣领,却不及他此刻的心慌。
连夜冒雨进山采药时,陈宗元的布鞋早已磨穿。山路上的青苔让他滑倒三次,怀中的《赤脚医生手册》被雨水浸透,第 47 页治疗风湿的土方模糊不清。他摸黑采下几株野生羌活,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狼嚎,却不及赵秀芬呕吐时的惨状让他心惊。
回到家时,李二狗正趴在桌上写 “戒酒书”,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 “再喝酒就剁手”,指缝里还沾着药渣。陈宗元叹了口气,将羌活扔进药罐:“这次加附子,得久煎五个时辰。” 火光中,他看见李二狗偷偷把戒酒书折成纸船,放在盛药的陶盆里 —— 那是闽南人送病邪的习俗。
寅时三刻,雨停了。陈宗元坐在门槛上记录病情,赵秀芬的疼痛评分从 8 分降到 4 分,李二狗的尿酸试纸显示数值波动。倒计时牌在雨中若隐若现,“15 天” 的字迹被雨水冲刷得发白。他摸出张老板给的 “生死状”,上面的红手印在火光下像朵凋谢的刺桐花。
远处,妈祖庙的钟声敲了四下。陈宗元望着熬药的陶罐,水汽蒸腾中,仿佛看见年轻时的自己背着药箱走在田埂上,那时的天很蓝,药箱很轻,不像现在,装着整个洪山镇的病痛。他知道,李二狗的戒酒书可能明天就会被忘记,赵秀芬的关节痛随时可能反复,可他只能继续熬药、施针,像妈祖庙前的礁石,任由海浪拍打,却始终守着这片海。
这一夜,陈宗元在笔记本上画了幅 “洪山镇药材分布图”,在 “乌头” 旁边画了个醒目的骷髅头,又在 “土茯苓” 旁标注 “忌与酒同服”。墨迹未干,李二狗的鼾声从隔壁传来,混着海风,成了洪山镇最寻常的夜曲。而陈家的灯,依旧在风雨中亮着,照着药箱上斑驳的铜锁,照着墙上褪色的倒计时牌,照着一个五十多岁赤脚医生,在慢病革命的路上,一步一磕绊,却从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