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黎明前暗(1/2)
二月二十日的洪山镇,被一层湿漉漉的薄雾温柔包裹。妈祖庙的铜铃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清响,惊飞了檐角打盹的麻雀。那些小家伙扑棱着翅膀掠过陈家小院的青瓦,翅膀扑扇的声音混着远处海浪的低吟,在空气中悠悠回荡。陈宗元蹲在晒谷场的倒计时表前,粗糙的指尖摩挲着早已模糊的粉笔字 “2020.2.20 见分晓”,被昨夜雨水洇湿的字迹淡得几乎看不见,最后一格的粉笔头还紧紧握在他掌心,留下抹不去的白色粉末,恍惚间,竟像极了赵秀芬鬓角新添的霜色。
“老陈。”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久病未愈的疲惫。赵秀芬坐在门槛上,佝偻的脊背靠着斑驳的土墙,手里攥着的止痛药瓶,标签早已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陈宗元缓缓转身,目光触及她裹着蓝布衫的单薄肩膀,那布料洗得发白,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她腕间松散挂着的红棉线,像是条没了生气的小蛇,艾灸留下的焦痕褪成淡褐色,宛如一朵枯萎凋零的刺桐花瓣,无声诉说着这些日子的煎熬。
不远处,李二狗蹲在墙角,闷头抽着旱烟。他肿胀发亮的脚踝,在晨光下泛着怪异的青色,烟袋锅一下又一下敲击石板,“哒哒” 声里满是烦躁。“说好的整觉呢?” 他狠狠吐出一口浓烟,火星溅在倒计时表上,瞬间烧出几个焦黑的小洞,“我媳妇昨晚又骂我折腾得全家睡不成。” 话音刚落,远处日杂店方向突然爆发出 “解封啦” 的欢呼,几个孩童嬉笑着追逐跑过晒谷场,手里挥舞的泡泡糖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与这边压抑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陈宗元伸手摸向怀里,掏出那份早已被冷汗浸透的军令状。宣纸皱巴巴的,可那鲜红的手印依然鲜艳夺目,像朵永不凋零的刺桐花。三十天前站在石磨上的豪情万丈,此刻只剩满心苦涩。他的指甲缝里,还留着当时采药扎的刺结下的痂,轻轻触碰,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时的疼痛。“是我辜负了大家。”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坠着沉重的铅块,“但慢病药还是没着落,卫生院...”
“卫生院开门了又怎样?” 退休教师林文远拄着拐杖缓缓走来,镜片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不知是被水汽熏的,还是眼中的泪意。“我去问过,还是没有治类风湿的药。” 他望向陈宗元的眼神复杂极了,失望中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老陈,你开的药... 至少让秀芬少疼了些。”
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村广播的电流声 “滋滋” 作响,刺破薄雾:“洪山镇解除封控,村民可有序外出...” 话音未落,日杂店前瞬间挤满了人,抢购泡面的喧闹声、孩童的笑闹声,一股脑儿地涌来,生生盖过了海浪声。陈宗元看见赵秀芬扶着门框,吃力地站起身,浑浊的目光追着人群中拖着行李箱的年轻人。那些行李箱的滚轮在石板路上滚动,发出 “咕噜噜” 的声响,恍惚间,竟和三十天前李二狗踢翻腌菜缸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我去给你煎最后一剂药。” 陈宗元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他提起药箱,箱上铜锁刻着的 1978 年编号,粗糙地刮过掌心的老茧。打开药箱,最底层的《赤脚医生手册》第 47 页已经被翻得发毛,红笔圈住的字迹模糊不清,旁边新添的批注 “辨证需合天时” 被水渍晕开,像滴落在宣纸上的墨泪,更像他此刻破碎又不甘的心。
厨房里,林月娥正站在灶台前,手持木勺搅动着砂锅。蒸腾的白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面容,可鬓角新添的白发却格外刺眼,比昨日又多了几根。“阿元,你看。” 她停下手中动作,指着墙角的陶罐,里面满满当当装着村民们悄悄送来的艾草和陶罐,“大家心里都有数。” 陈宗元鼻子一酸,想起昨夜李二狗妻子偷偷塞来的酒糟,说是 “给老陈补身子”,眼眶瞬间发热,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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