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神骸与深渊(1/2)
回响室内,利奥·斯特兰奇留下的认知旋涡尚未完全平息,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他那关于“防火墙”与“废料”的、令人不安的思想碎屑。凯瑟琳需要刻意调整呼吸,才能将注意力重新聚焦。艾拉博士无声地递给她一杯温水,眼神示意她做好准备。
第二位“回声”被引入了房间。代号“陨落”,马库斯·泰伯,曾经是系统神学领域的权威,以其对“恶的难题”的精妙辩证而闻名。如今,他像一株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枯槁而脆弱。他穿着同样的灰色服装,脚步虚浮,被护理员轻柔地引到座位。他坐下时动作缓慢,带着一种残存的、近乎刻板的礼仪感,双手交叠置于膝上,仿佛仍在神学院的讲坛前。
他没有打量四周,眼帘低垂,目光落在自己交叠的、骨节分明的手上,仿佛那上面写着某种他无法解读的神谕。
“马库斯教授,”凯瑟琳用了这个尘封的称谓,声音放得极轻,如同怕惊扰一尊布满裂痕的古老瓷像,“我是凯瑟琳·莱特。我们希望能了解您的…经历。”
马库斯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没有利奥那样的狂燃,而是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死寂,仿佛两颗曾映照星辰,如今却只余下冰冷火山灰的球体。“经历?”他重复,声音沙哑,带着磨损的质感,“经历意味着时间中的序列,意味着因果。当因果链的源头被证明是虚妄…经历便沦为…无序的折磨。”
凯瑟琳:“您所指的源头是…”
马库斯(嘴角扯动,形成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干涸的褶皱):“是基石。是至善、全能、并为世界赋予终极意义的那个预设。我穷尽毕生所学,用自由意志、灵魂塑造、甚至神圣的‘隐匿’来为世间的苦难辩护,构建看似坚固的神义论堡垒…我以为我守护的是信仰的殿堂。” 他的声音里浸透着一种耗尽一切的疲惫,“直到1999年…那场‘压力测试’。”
他停顿了,呼吸变得浅而急促,仿佛正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
马库斯:“那不是人类的堕落,不是自然的无常…那是…他者的恶意。一种外源的、非受造的、其存在本身就是为了玷污和瓦解意义的…纯粹之恶。它像一种超越感官的辐射,直接穿透了我的神学框架,灼烧我的灵魂。”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不是指向外界,而是指向自己的胸膛,指向那曾经供奉信仰的地方。
“我感知到的,不是能量云,不是模因病毒…我感知到了那‘面孔’背后…一个以‘痛苦’和‘意义虚无化’为存在基石的…反神圣存有(anti-divine entity)。”
他的话语失去了学者的克制,带上了濒临崩溃的颤栗。
马库斯:“我们的神,如果存在,或许是沉默的,是隐匿的。但‘祂’…那个存在,是活跃的侵蚀者!它不是与我们信仰的神争夺信徒,它是在系统性地污染‘神圣’这个概念本身!它让祈祷变得空洞,让牺牲显得可笑,让‘爱’与‘希望’像是建立在流沙上的脆弱装饰!”
他的身体开始前倾,双手紧紧抓住膝盖,指节发白。
马库斯(声音如同撕裂的帛布):“你们在档案里寻找物理证据,而我…我亲眼‘看见’了神学意义上的大崩塌!那不是信仰的动摇,那是整个意义宇宙的结构性溃败!如果那种纯粹的、非辩证的恶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存在并施加影响,那么至善与全能…至少我们所理解的那个形态…便是一个残酷的玩笑,或者一个…早已被更强大、更黑暗的力量所弑杀并取代的…神骸!”
“陨落”这个词,在此刻拥有了触目惊心的重量。马库斯·泰伯,这位曾经试图为上帝辩护的人,此刻仿佛正跪倒在一具无形神只的残骸前,信仰的碎片割裂了他的灵魂。他不再是研究末世论的学者,他本人,就成了一个行走的、活生生的末世象征。
凯瑟琳感到一股寒意穿透了专业的屏障。利奥质疑的是现实的真实性,而马库斯,则直接宣判了意义本身的死亡。如果连至高的善与秩序都可能只是幻影或已被颠覆,那么人类文明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爱恨、所有的艺术与崇高,其根基又在哪里?
这间“回响室”,正在变成一个汇聚不同维度绝望的交叉点。一个指向存在的虚无,一个指向意义的深渊。而聆听者,必须在这些破碎的回响中,努力寻找不至于让自身也随之崩塌的支点。凯瑟琳知道,马库斯带来的冲击,远比利奥的“模拟理论”更加致命,因为它直接攻击了人类文明赖以维系其精神不倒的最后堡垒。
马库斯的话语如同冰锥,刺穿了回响室内人为维持的宁静。他那句“灵性上的盲聋”仿佛不是用声音说出的,而是直接烙印在空气里,带着信仰焚烧殆尽后的焦糊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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